到底是皇長子的生母,只添區區幾個宮人算不得甚恩典，聞衍看了眼鐘萃，恭恭敬敬的垂著眼眸,模樣長相雖楚楚可憐，但人卻乖巧安靜,從未提出甚過分的請求，若說有不懂事的地方，也是想多爭兩分恩寵,他駕臨綴霞宮那兩回罷了。

鐘氏宮不久,對宮規多有不知之，聞衍并非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的。

為天子,在聞衍看來,大臣們敬重他,嬪妃們慕他，這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便是有那廢妃賢妃之流，也不過是數罷了。他眼眸幽深,負手而立，朝鐘萃代一句：“你好生將養著，朕走了。”便帶著楊培回了前殿。

鐘萃在后福了禮，看著他踏出了殿中，這才轉了兩位嬤嬤進來，繼續給說有子的人要注意點什麼，好記下來。

各宮來送禮的已經散了，聞衍帶著楊培出了綴霞宮，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上的怒氣早就散了,楊培還覺得稀奇，進綴霞宮時，陛下瞧著還一副大怒的模樣，就是見到鐘小主也沒個好臉的，這才進去沒一會又什麼火都沒了。這鐘小主瞧著不大說話，卻不料是個厲害的。

回了前殿，外邊地上還跪著一群大臣，打頭要以死相的老臣現在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兩側跪著的大臣恨不得離他遠遠的。也是因為陛下膝下無子嗣他們才敢如此相，但方才前大總管楊培的話他們也是聽見了的，后宮有人有喜了，形便徹底調轉了過來，如今是他們懼怕天子會追究下來了！

聞衍進了殿，彭范兩位太傅起朝他福了禮，聞衍抬了抬手，言語平和下來：“兩位太傅不必多禮。”

彭范兩位太傅見他臉上遮掩不住的喜，紛紛抬手朝他道賀：“陛下大喜，天佑我大越，如今宮中出了子嗣，前朝后宮已定。”

“鐘人當居頭功。”

聞衍端坐在案之上，輕輕頷首：“鐘人宮不過不到一載，腹中已育有皇長子，卻實當居功首位，朕準備下旨，擢升鐘人為貴人。”皇長子的生母，若是位份太低自是說不過去。鐘氏的幾分小心思都用來討好賣乖了，余下半點不知變通，若升了貴人，綴霞宮的一應用度便也能跟著往上升了。那殿中也不用如此寒酸了。

他垂了垂眼，自覺這都是看在鐘萃肚子里未出生的皇長子的份上。

后宮之事，彭范二位太傅并不手，只心底倒是略有心驚。人擢升為貴人越了兩級，如今只是腹中有喜，尚不知是男是，依照陛下如今的分封，等鐘人誕下皇子，豈不是要在升一二，往上便是嬪、妃了。

后宮除開去歲宮的秀們，便是宮多年的嬪妃，連禧妃等人也是今歲才升至妃位，在嬪位上待了七八年才有這個機會，這鐘人宮不過一年半載就趕上去了。同其嬪妃們相比，這鐘人的運道也太好了些。

無論心中如何作想，兩位太傅卻都點點頭，“是該如此。”

聞衍當即便下了旨，由楊培親自去宣旨，楊培捧著圣旨一出殿中，彭范兩位太傅看著外邊因跪了太久，搖搖墜的大臣們，忍不住求了：“陛下，那外邊的大臣們”兩位太傅也是見他現在心上佳才敢開這個口。

聞衍抬了眼，兩位太傅還要說的話瞬間便止住，輕輕低下頭。裊裊升起的煙霧中，須臾，聞衍這才嘆了口，沉聲擺手：“罷，今日宮中有喜，倒不宜出事沖撞了這喜，他們都回去吧，這一次朕繞了他們，下一次”

聞衍話未說完，但兩位太傅都已領會了他話中深意。越發小心起來。

有兩位太傅的求，外邊的大臣這才巍巍的起了，逃過一截似的，恨不得現在就出宮，先前賣力的老臣現在一張臉個不停，先前他多有忠心不二，如今心里便有多后悔，尤其邊的同僚們紛紛對他避之不及，仿若他如同瘟疫一般，就老臣面無存，心中又十分惱怒。

往常這些同僚見他在朝中資歷老，誰不是對他恭敬有加，見面他一聲閔老，和和氣氣的，如今不過是見他招了陛下，便變了一副臉。他有什麼錯！他為大越，為天子勤勤懇懇，一輩子忠心不二。無后為大，他也是為了陛下，為了這整個大越，這才冒死諫言，敢冒大不韙在這殿外力呼喊，而這些人分明與他想法相同，卻不敢跟他一樣出口直言！

這些人才是懦夫！

外邊群臣退去，前宮人進殿來匯報，聞衍聽后，擺擺手人退下了。彭太傅朝上位抬抬手：“閔老為禮部員，難免對禮法教條執拗了些。”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這是在提醒朕不孝順，對不住列祖列宗，對不住先帝呢。”聞衍放下折子，聲音極為輕，卻兩位太傅心里一寒，聞衍突然冷哼一聲：“果真是先帝時期的老人了，如今依舊惦記著先帝呢，如此循禮尊法，先帝寵妾滅妻，寵信妖妃為禍朝綱時怎的不見他出來滿口大義的勸阻。”

先帝時期，蘇貴妃、皇后甚至前朝時期都是一筆糊涂糾葛，當今能說，他們卻不能，兩位太傅低了低頭，聞衍收了目，并未如他們想的發脾氣，只當是隨意說了幾句作罷，人上了茶點，走下案，親自同兩位太傅商議起立后大事。

彭范二位太傅之前曾在立后之事上有過數次提議，皆被聞衍駁回，初時后宮安穩，隨著廢妃董氏一事后，聞衍又升了良嬪等數位嬪為妃，以達平衡，甚至有心從這一些妃子中挑選出一位真正德才兼備之人出來。

如今后宮高位嬪妃相繼出事，只余下禧妃等幾位，后宮事務繁重，如今全靠徐嬤嬤支撐打理，須盡快挑選出一位合意之人住中宮，掌管后宮事務。他緩緩開了口：“二位太傅可有合意的人選？”

彭范兩位太傅遲疑片刻，方說：“微臣二人認為，高家、鎮國公、烏家等家中子家風清正，可挑選適齡人選，迎宮中，堪為后位。”

聞衍朝他們看過去：“高家？”

范太傅毫不躲避：“高家家風和氣，又是陛下母族，自也該算的。”見聞衍不語，范太傅又說：“何況依老臣認為，高家與陛下沾親，陛下對們的品自更了解，若是”

范太傅還未說完，聞衍已經一口否決了：“高家作罷。”

皇家納親并不避諱服親眷，高家的兄弟姐妹們早已嫁人娶親，如今連小一輩都開始要談婚論嫁了，范太傅說的高家，指的便是高家如今正要談婚論嫁的小輩，他的表侄了。

聞衍一心放在前朝，與高家眷只逢年在太后的永壽宮才能見上一回，為天子，聞衍何等子沒有見過？自不會壞了規矩去盯著眷看，連話都不曾說過幾句，他說完，又像是規戒一般沉聲開口：“朕對高家的后輩并不了解，此話不可再說。”

在聞衍看來，如高家的下一輩都是他的后輩了，他對納高家宮并無興趣。再則男七歲不同席，此話難免顯得輕薄了些。

聞衍一口咬定，范太傅只得作罷：“陛下既不喜，此事便作罷，只后位一事事關重大，若是擇一了解之人，這前朝后宮方更太平。”在范太傅看來，帝后和諧，這前朝后宮才會太平，若是帝后不睦，累得社稷不安。

陛下要迎娶中宮宮，這皇后之位，從出生背景，言行舉止，宮中自是會調查得一清二楚，但人品便是再調查也有不全，尤其是深宅子，更是難以窺見幾分全貌的，便如被貶的淑、賢二妃等，哪個宮前不是京城出了名兒的端莊人？

聞衍不以為意，后位人選自是會經過再三調查方可定下，在言行舉止上自是不會出錯，若是非要擇一了解之人，這宮外自是找不出的，宮中如今也只有那鐘氏他了解幾分，從的脾到學識。

想到此，聞衍不由得一頓。京中世家子大都會讀書認字，宮中調查家背景自也會考量，但這些出大家的嫡們多是通讀一些詩書，最是喜歡讀那等酸言酸語，實在人不耐，反倒不如那鐘氏，從啟蒙到如今的論語，在言談上更與他談得來。

何況，的啟蒙他不教導，在見解言行上，多會他的言行影響，若是他再教導幾年，他的思想舉止自是會越發深固，便如同彭范兩位太傅所教授的帝王之道于他一般。

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人，親自挑選的人，一個會于他心合一的人聞衍心中一，轉瞬眉心微蹙，強自下這些莫名的想法。

端是出庶這一條，便毫無可能。

聞衍下意識了眉心：“左右這一時三刻也急不來，先把人選定下來，再人一一查驗后再議。”

彭范兩位太傅恭敬回禮：“是。”

楊培帶著圣旨和滿地的賞賜到綴霞宮后，綴霞宮里外都一片喜氣洋洋的，鐘萃正要福禮，楊培忙把圣旨遞過去：“貴人不必多禮，陛下有口諭傳，貴人不必大禮。”

禮不可廢，鐘萃不想人恃寵而驕，抿了抿兒，仍是朝前殿方向屈膝福了禮：“嬪妾多謝陛下恩典。”

楊培把圣旨和賞賜送到，便帶著前宮人離開。他們走后，綴霞宮上下滿臉都是遮掩不住的高興，蕓香一個勁兒的盯著鐘萃手上的圣旨，眼都紅了：“咱們姑娘現在是貴人了，看以后誰還敢瞧不起我們，去歲宮的那些主子只有姑娘位份是最高的。”

從在侯府起，們主仆奚落，旁人都說姑娘能進宮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那宮中娘娘那麼多，不得寵的就更多了，還說們姑娘便是宮了也不會寵。進了宮，一同宮的秀也瞧不上們，嫌們位份低，嫌姑娘是庶，那薛常在往前還專門欺負們，夠了白眼冷待。

但現在不同了，們姑娘可是貴人了，便是那薛常在見了姑娘還要行禮的，誰還敢欺負了們的，蕓香恨不得現在就在侯府，從前那些看不起們的，欺負過們的現在都跪在地上給們磕頭賠禮，好揚眉吐氣。

鐘萃心里也激，但很快就平復下來，蕓香跟不一樣，們雖年紀相仿，但鐘萃并不是真正的只有十六，上輩子腦子空空，但這輩子心里充實起來，若是換上輩子，鐘萃只怕早就誠惶誠恐起來，天大的驚喜砸下來只恐懼不安，但如今已經可以做到平靜的接了下來。

天子恩典，自當虛心接。這可是陛下所言。

鐘萃朝笑笑：“沒事，都過去了。”

蕓香重重點頭。

楊培走后不久，掌著司宮的司宮掌事便親自帶了數位宮婢來鐘萃挑選，掌事面目肅穆，了手：“貴人請看，這里便是奴婢從司宮里挑出來的手腳麻利的婢子們了，貴人請挑。”

鐘萃還是頭一回挑人，忍不住好奇，一一看了過去，直到目落到最左邊低著頭的婢子上時一頓。這是上輩子住在云影殿的宮婢，也是在良妃邊見到過的婢子，香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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