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是作了宮中嬤嬤們的打扮,喬裝打扮了一番才進來的，指了指引他來的侍監：“這位公公親自去接的我，一路帶我進的宮來。對了，連這打扮也是這位公公人給我換上的。”

王嬤嬤面上十分謝,一雙眼直直看著鐘萃,不時也朝引路來的侍監面帶激。

侍監哪敢的,忙道：“嬤嬤客氣了,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他奉的命自然不會是永壽宮，鐘萃在前是見過他的，可是陛下邊的大總管楊培收的弟子,如今年紀不大，但辦事十分麻利，是楊培最得利的人。楊培能讓弟子出宮辦事，必然是了陛下的旨意的,若無陛下開口,楊培哪里敢引著生人宮。

鐘萃正要謝恩,另一道聲音傳了來，王嬤嬤語調一陣虛弱,于面上的激全然不同,仿佛是劫后余生一般：【幸虧當真是進了宮的,若不然這宮中的侍監來請,我還當是姑娘在宮中得罪人了,旁人拿老婆子要挾呢。宮中這種事那可是防不勝防的,老婆子雖沒待過，也是在侯府后宅里伺候了幾十年的,什麼沒聽說過的。】

尤其是這侍監來得急,只短短說了兩句便召人給換了裳,后還帶了兩個人，院子里就只有個小丫頭，婦孺哪里是這些人的對手，王嬤嬤只能順從的換上了裳，出來后原本還想著找了機會去到江陵侯府的。

這些人說是帶宮見姑娘，那侯府總是認識人的吧？只是可惜看得嚴，王嬤嬤沒這機會，直到當真了宮，見到了鐘萃。這般上了年紀的仆婦，哪能是旁人說甚便信甚的。

鐘萃抿了抿，還是朝小侍監輕輕頷首：“麻煩公公替我謝恩。”

侍監含笑應下，還從容的退出去，多提了句：“貴人有事，奴才不便打擾，只再有半個時辰便到出宮時辰了，奴才在外邊候著，貴人若是好了便一聲。”

鐘萃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公公。”

王嬤嬤是隨著命婦們宮后才悄悄被帶進來的，聞衍的意思也并非要太過惹人矚目，只命人把王嬤嬤帶進來，當作后妃面見親眷一般，說會話便要送出去的。

王嬤嬤到底只是仆婦，能趁此宮已是天子格外開恩，斷然是不會允留在宮中的。

侍監退了出去，鐘萃只留了蕓香下來。自宮后，鐘萃便以為不會再見到王嬤嬤了，上回得了王嬤嬤的消息已安了心，鐘萃心中繁雜，自便由王嬤嬤養長大，對王嬤嬤的分自是極深，心中有千言萬語要說，但人真到了面前，鐘萃卻仿佛啞住了一般。

王嬤嬤生出慨：“姑娘在宮中想必過得好，老奴親眼見到也就放心了。”

長輩看晚輩過得好不好，先看面，鐘萃因著懷有孕，子微微比從前胖了幾分，臉頰紅潤白皙，坐在椅上，邊圍著數位宮人們伺候著，眉宇間都帶著舒心，一看便是過得極好的。王嬤嬤雖名為下人，但膝下無子嗣，早就把鐘萃當親人了。

從前在侯府時，們姑娘臉上總是帶著點愁緒，在院子里還好，若是一旦踏出門，整個人便起來一般，帶著對外邊的害怕，又只能強迫自己忍住。反倒是不被看好的宮后，眉宇間再也沒有那份惶恐怯懦了。

王嬤嬤眼中沾了點淚花：“姑娘這條路走得對，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莫要去摻和宮中的那些斗爭，好好把皇子養大，以后你就有靠了。”

這些話，進宮前王嬤嬤也再三叮囑過。

鐘萃點點頭，眼里也水盈盈的，“嬤嬤放心，我哪里也不去，每日就只在宮中呆著，們再也害不了我了。對了嬤嬤，我現在讀了好多書，認得好多字了。”

鐘萃蕓香把自己寫的大字拿過來給王嬤嬤看，還有些懊惱：“自有了子后，讀書之時難免跟以前比不了，每日大字寫得也了，等他出生后，要慢慢找補回來，到時我的字肯定寫得更好看了。”

天子若是見到鐘萃現在的大字定是會拂袖而去的，讀書習字都是要持久的，鐘萃不能同以前一般能練習上一二時辰，如今的大字還比不得早前之時。但王嬤嬤又看不出來，捧著鐘萃的大字左看右看，使勁兒的夸：“姑娘寫得字已經夠好看了，老奴再也沒見過比姑娘寫字更好看的呢。”

王嬤嬤早前還有些不以為然，子大字不識的很多，對們來說沒用，又不抵吃又不抵喝的，男子讀書認字還能謀一份好差事，還能考科舉，子讀了沒用。如今住在外邊，巷子里住的都是些讀書人，經過每日熏陶，王嬤嬤深固的想法也變了。

“我們那巷子啊全是住得讀書人，平時住的是在書院讀書的學子，等趕考了又住進來不舉人老爺，那些老爺們拖家帶口的，老奴瞧著，舉人夫人們也都是會認幾個字，說幾句漂亮話的，讀書老爺們的夫人們出來卻是不同，渾就跟帶著書氣兒一般。

還有那些舉人老爺的子嗣，老奴看著都是夫人們在管教，還給讀書，教他們認字呢，姑娘你讀得好，以后還能教皇子讀書認字了。”

“嬤嬤說的是，我也是這般想著的”

——“咚咚”，兩道敲門聲傳來，侍監在外邊小聲提醒：“貴人，時辰到了。”半個時辰已經到了。

面見了宮妃的命婦們再有片刻便要出宮了，他們卻是不能趕在命婦后頭出宮，需得趕在命婦們之前先行出宮。

未能面見宮妃的命婦們在宣了人后，到高太后所居的永壽宮外磕個了頭，得了高太后的賞賜便已經先行出宮了。

鐘萃臉上的笑斂了下來，抿了抿兒，朝外邊說道：“知道了。”

王嬤嬤起了，可不敢給鐘萃添了麻煩的，“老奴也該告辭了，娘娘在宮中萬事小心便是，話老奴都講過了，便不說了。”

鐘萃點點頭，扶著蕓香的手，親自送了王嬤嬤到門口。冬日寒涼，地上又都是水，秋夏嬤嬤兩位嬤嬤生怕出了什麼意外，便沒讓鐘萃出門。王嬤嬤也不讓，跟著侍監很快就走了。

鐘萃的目追隨著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蕓香這才小聲問道：“姑娘，門口風大，咱們進殿里去吧？”

“好。”

楊培守在殿外，等了許久才見到最小的弟子。見到楊培，侍監頓時了幾分麻利，湊到面前來抬了抬手：“大總管，你代的事小人已經做好了。”

“人送出去了？”楊培朝殿里看了看。

侍監點頭：“送出去了，小人親自送的，保管沒出錯。”

楊培又問了兩句，這才擺擺手，人先退了下去，在殿外站了站，這才進了殿中。聞衍頭也不抬，“說完了。”

楊培出笑，低著頭：“回陛下，剛才宮人來回了話，那位王嬤嬤已經安排到宮中見過貴人了，如今已經送出宮了。”

聞衍只“嗯”了聲兒，楊培沒抬頭，只聽得一陣翻書的聲音，過了片刻，才聽他又問了句：“鐘貴人如何？”

楊培心里早有準備，聞衍剛問完便回了：“據宮人說，貴人跟王嬤嬤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聽著倒是好的，王嬤嬤走后，貴人還膳房里備了吃食呢。”

他回完話，上邊又沒聲了，楊培也不敢打攪了去。隨著綴霞宮那位鐘貴人生產日臨近，陛下已經翻了好幾日的書了，要為皇長子定下名來。

眼看著時辰不早了，聞衍還是沒有選出令他滿意的名來。他倒是看過許多，只最后都被否了，認定這些名都配不上他的皇長子，楊培不時朝外看上幾眼，最后只得大著膽子開了口：“陛下，該去永壽宮了。”

天子要去永壽宮給太后請安，還得在前殿宴請文武百。

聞衍抿了，臉上顯見的不悅，但到底起了，負著手帶著楊培往永壽宮去。永壽宮中高家眷俱在，高老夫人年邁，進宮時辰久了，子比不得從前，現下正靠在榻上歇息，等外邊宮人來報說陛下要進永壽宮了，這才人扶了起來，坐在高太后側。

聞衍踏進殿中，目不斜視的朝上首去，先給高太后見禮，又給高老夫人行了一禮。老夫人忙擺手：“當不得，當不得。”

高大夫人等眷朝他見禮，聞衍微微側了，等見完禮落坐，高太后先說了起來：“陛下還在為取名傷神不？”

高家眷們看過來，聞衍垂著眼，只輕輕頷首：“還不曾取好。”

高太后見高家眷們不解，朝們解釋：“天子正為了皇長子的名傷神呢，已多日為著這取名憂心了，便是如今還未曾定下來，你們來說說，取名而已，怎的就這般麻煩的。”高太后得知此事，頗覺得好笑，臉上掛滿了笑容。

老夫人朝下首年輕子的位置看了眼，不著痕跡的說了句：“取名是大事，自是應該慎重一些的。”

如此麻煩，放在天子上，自是天子重視這位皇長子。久久都定不下名來，越是久一日，在天子心中必是重一分。

聞衍眉心微蹙，這才緩緩開口：“母后說笑了，自是不麻煩，許是朕頭一回取名，難免有些手忙腳的。”

高太后含笑看他：“哀家還不知道你，便是早年你領兵時，敵人都打到城下來了，也未曾見你手忙腳的，這回怎的就手忙腳起來了。”高太后對著娘家人，自是有話直說，有藏著掖著：“他呀，是不知哪個名才配得上咱們皇長子，這才遲遲定不下來。”

聽在老夫人等高家人耳里，卻越是們震驚。高家雖是天子母族，但自從天子登基，威嚴愈發深厚，便是早年同手足的表兄弟們都不敢再放肆，只維持著了君臣之，只見天子乾坤獨斷，氣勢渾厚，哪里得見天子這般優寡斷的一面來。天子對這位皇長子著實太過看重了些，哪里是為庶子取名，便是嫡子也不過如此。

何況天子素來重規矩，若非太后，誰敢在天子面前說笑，且天子還不曾反駁。

聞衍由著高太后說笑幾句，倒是溫言問過老夫人等長輩幾句，囑咐幾句保重子，便起告辭。

天子要宴請百，這關乎前朝大事，自是不敢耽擱，高家自也理解，恭送他離去。宮宴在前殿，后宮嬪妃穆妃、熙妃等嬪妃已經到了，殿中百共，十分熱鬧，直到一聲唱報：“陛下駕到。”殿中頓時靜了下來。

聞衍行至殿中，端坐在上首，等文武百俯首見禮，這才抬了手，舉了侍監斟滿的酒，說了賀詞，隨文武百共飲三杯。

殿中樂伎舞伎場，宮人捧著盤，姿態翩然的穿行在了殿中，大臣們開始越發熱鬧起來，聞衍按著規矩，把前的幾道菜一一賞了下去，在殿外的前宮人小跑上來，在楊培耳邊說了句。

楊培臉一變，隨機低下頭，輕聲說道：“陛下，鐘貴人開始發了。”

聞衍手中酒杯一灑，酒水灑了出來，打了帝王常服，楊培驚呼一聲，還不等他說，聞衍已經站了起來，掩在寬袖下的手一，腳步剛踏出一步，又頓了頓。

文武百不解看過來，聞衍側臉，目幽深：“鐘貴人如何說？”

楊培搖搖頭，實在不著頭腦，還想命人去取了裳來為陛下換過的，冬日寒涼，上沾了水是要過了寒氣的：“貴人沒說甚啊，只是了人來秉報陛下一聲。”

聞衍角勾起一抹笑，稍縱即逝，他一擺，步下案臺，扔下殿中文武百大步往后宮趕：“還不快些跟上。”

楊培比文武百還一頭霧水的，他先前見陛下一頓，還當陛下不去綴霞宮了，如今卻又十分急切，但見陛下走遠，只得趕忙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