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衍目銳利的看了過去,心中的盛怒宛若被一盆冷水澆下。他目移到彭范兩位太傅上，起了，冷冷的拋下一句：“朕已意決,兩位太傅先回去吧。”

他步下案，盡直出了門,帶著楊培朝后宮去，楊培小心翼翼跟在后邊，卻到底還是沒有躲過，天子威嚴的聲音從前邊傳來：“待會自去領罰。”

楊培私自派了人去通知高太后,早就知道會惹了陛下不悅，甚至天子會然大怒，如今只是吩咐他去領罰，顯是已經繞了他這回自作主張了,楊培心里不由得一松,連聲音里都出兩分喜意,“是，奴才待會自去領罰。”

聞衍輕嗤一聲,倒不與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計較，高太后那邊,他原本就想要找個時候同說的。

高太后早便在永壽宮等著了,聞衍一進去,便有宮人引著他進了門。高太后往日見天子不拘了在哪個殿里,這回宮人卻把他引去了正殿。

聞衍目幽深,腳步卻不停，跟著踏進殿中,只見高太后著華服,銀白的發上帶著金玉冠,面嚴肅的端坐在上首。見天子進殿，也并未如往常一般出慈祥的笑來。

聞衍目不斜視，顯是早有預料，行至下首，聞衍抬手先與高太后見過禮。天子禮數周全，自他時進學以來，面見太后時從來都是規矩禮儀，一不曾有過毫怠慢松懈，那份重規重矩已是流了骨子里的，早就了習慣，便是高太后數次天子不必如此客氣，天子卻也是上應下，但照舊規矩嚴苛。

高太后怎麼都想不明白，重規矩禮儀到如此的天子，為何會為了一個庶而到如此地步，置過往的習全然不顧的，天子莫非就不怕百非議，不怕天下臣民非議？

為一個人把向來最為重視的規矩給置于一旁，這在天子上發生，簡直高太后既驚又怒。仿若在天子上見到了先帝的模樣。

先帝也曾這般，可堪為明君，立嫡子，為前朝勤懇，從未懈怠，直到后宮中來了一個蘇貴妃，自此先帝再也無心朝政，早前的英明盡數化為虛無，為一個宮不久的秀，數次擢升位份，惹得后宮嬪妃不滿，又提拔蘇家，他們最終為那蘇貴妃手中的利刃，與當今相抗衡。

高太后為中宮，向來賢惠大度，便是這份大度一步步忍讓，最后一個貴妃險些在頭上放肆。

他們母子都曾經吃過嫡庶不分的虧，天子更是自此再也不曾有過半逾越之，莫非他忘了不？還是他到底走了先帝的老路！

“天子可知哀家你來所為何事？”高太后眼中復雜莫測，甫一開口，殿中伺候的宮人們便如數退去，正殿里只留太后母子二人。

聞衍在高太后下手落坐，雙手覆于前，輕輕頷首：“朕知道。”

高太后哪里還忍得住的：“天子既知道，為何行事還如此荒唐！大越自高祖傳下來，未曾有過以庶為中宮的，天子可是要置祖宗規矩于不顧？”

相比高太后的言語激，聞衍語氣平淡：“母后，朕為天子，自是知道在做何的。”

先帝是先帝，他是他，他非是先帝，更不會走上先帝的路，先帝寵妾滅妻，可他的后宮如今卻中宮位缺，并沒有所謂的寵妾滅妻。

“先帝對不住母后，朕卻沒有對不住任何人。”

天子目堅毅，高太后一腔怒火涼了下來，找不到說辭，只得說道：“可出不好！以庶為中宮，不說百不會同意，便是在后宮之中，這滿后宮的嫡嬪妃，又如何肯服氣一個庶在頭上，管轄？長此以往，宮妃心生不滿，必生端！下一回再選秀，百又該送嫡宮還是送庶進宮？天子莫非忘了這鐘嬪剛宮時，陛下所不喜的了？”

只因這一個庶，就能天子在選秀上布下的局盡數一空。

聞衍早在定下心后便早就想清楚了，高太后所言更是早就想過，“朕既為天子，后宮之事自該朕說了算，如何能旁人手到朕的后宮之中？再則，如今后宮之中，便是嫡又如何，若是們能撐得住，朕又何必到現在未曾立下中宮。”

天子話一轉，抬眼看向高太后：“何況，母后便舍得朕迎中宮宮，往后以嫡庶有別之態度對待明藹？”

高太后一頓，面上閃過猶豫。

皇長子明藹，也是高太后盼了十幾年才盼到的長孫。

高家的同輩，高太后的兄弟姐妹們早便膝下兒孫滿堂，連高家舅母們帶進宮來的慧心兩個都能定下人家了，高太后才迎來長孫。

若是后宮中早有嬪妃誕下子嗣，或是天子尚且年輕，高太后卻不會如此迫切，可已年邁，甚至連前朝都到了要天子過繼宗室的請命來，可見當今無子，對前朝甚至整個大越都非是好事，這也是兩位太傅急著要為天子定下中宮的緣由。只有中宮定下，誕下嫡子，天子后宮中有了子嗣，才能安了前朝之心。

如此多年期盼，又有前朝百迫之下，連高太后對皇長子也無比上心，還未出生就挑了嬤嬤送過去，隔三岔五徐嬤嬤去探，到如今見天了小宮人去綴霞宮回來細細與講了皇長子的事，對皇長子的疼自是做不得假，極為上心。

想著往后若是要如同對待庶子們一般待長孫疏遠客氣幾分，高太后便遲疑下來，心里開始為難起來。

明藹本就為皇長子，占了這一個長，與普通庶子不同，最為嫡子防備，若是他們當長者的再偏袒幾分，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心懷野心的皇子，可若他們不偏不袒，庶子一應自是比不得嫡子，他們疼之心做不得假，又哪里舍得？

嫡子中宮如今未定，嫡皇子尚且不知何時，若是又數年為至，莫非他們還得為此對皇長子客氣數年？若是照如今這般，等數年嫡子降生，便更是左右為難，到時會更讓兄弟離心，生出不平來。

高太后被問得怔住，聞衍子微傾：“母后的為難朕也曾有過，朕待他的心也不必母后弱，直到朕親手抱住他的那一刻，朕便已下了決定。”

天子做出這等決定來，也并非是一時興起，前朝和太傅們的相，倫理綱常，規矩禮儀，自古如此，聞衍也知失態，過后便也不再提及，在了心中，直到皇長子出生那一刻。

“可是”高太后本是要問罪天子，如今卻有些左右為難起來，天子與先帝確實不同，天子如此決定，倒也不會重復先帝之路，寵幸嬪妃甚過嫡妻，他們也不必左右為難，但高太后卻實在無法接的便是鐘嬪的出：“可是，到底是庶。”

若鐘嬪是嫡出，便是家世在世家中不顯，甚至比不得如今后宮中的嬪妃們，看在為皇長子生母份上，高太后便也應下了。

鐘嬪確實不是那等心計深沉之輩，待高太后也一向敬重，且便是如今為嬪位，位居高位，也寸步在綴霞宮照料皇長子，不曾仗著份在后宮走，結人，高太后當著宮人的面也夸過數回，說能分得清輕重，能定得下心。但若是要登上那中宮后位，只一條出便足夠否決。

這已不止是出差，而是出不符合。天子嫡妻，非庶、次，繼室，便是禮部為天子辦，定下的人選也是各世家傾盡家中資源培養出來的嫡長們。

高太后不滿的看了眼當今，天子一向有主張，從沒有失禮之，哪知頭回如此失禮便是做出這等駭人之事，這為何為天子扭轉。

出一事早就定下，還能下旨那江陵侯貶妻抬妾不？便是當真糊涂下了旨，鐘嬪也非正經嫡，照舊是不禮部和大臣們眼的。

鐘萃的脾為人，學識能力聞衍自是清楚，雖這鐘氏在學識上勝過如今宮中的嬪妃，但若論事和規矩，卻是與如今后宮嬪妃們相差甚遠，便是早前的良妃在這一點上都勝過不，天子雖對中宮之事破例，卻非是不重規矩了，他安高太后：“份之事朕自有主張，母后不也說過，要挑一個學一學如何管著宮務麼，中宮人選若是定下，倒也不必盡快提上，昭告天下。”

有了人選，又不如今立下，高太后對天子此番頗有些不解，但中宮一事鬧得心緒起伏，高太后也是瞧得真切，天子是當真下了決斷的，非是能阻止得了的，何況連高太后最為在乎的份問題天子也一并攬了過去，高太后說不出其他理由，又無法一口應下，只得打發了天子：“此事容哀家再考慮考慮。”

聞衍起，朝高太后福了禮：“叨擾了母后，是兒臣不孝，母后安心歇著。”

高太后側過，聞衍輕輕頷首，轉出了門兒。他剛一出門，楊培便迎了上來，行還有幾分行不便一般，低著頭：“陛下。”

聞衍看他一眼，到底沒再說甚，大步出了永壽宮。天家母子在殿中商議正事，又關乎著中宮之位，一是片刻定是議不出的，楊培便自去領了板子。

出了永壽宮，外邊天已然暗淡下來，聞衍卻沒回前殿，轉而朝了綴霞宮去。

綴霞宮如今不同往日，鐘萃宮不過一載多，便由才人升到了嬪，能被稱呼一聲娘娘了，膝下又有皇長子，各哪里敢怠慢的，便是綴霞宮的宮人去膳房里提膳食，也必然是除開天子、太后外頭一個膳房里奉上來的。

膳房都如此，余下各更不用提，綴霞宮需要的必是排在頭等，連蕓香幾個出門，也是小宮人們艷羨的。去歲提及綴霞宮，宮中避之不及，膳房為難，司連個宮人都敢瞧不起他們，不知了多白眼，還說他們綴霞宮落在那等偏僻之地，注定了是個“冷宮”。

現在這個“冷宮”翻了，了后宮中頭一份，各宮的娘娘們也客客氣氣的，鐘嬪如今便升了嬪位，等往后陛下再大行封賞時，便是妃位了。

高位嬪妃中，如今禧妃鮮出宮，召著嬪妃們四游玩，為嬪妃們解，當老好人，余下的二妃，穆妃為人古板，張口閉口就是規矩，在宮中卻是沒幾個能夠心的，反倒是熙妃溫和，脾好，在禧妃、穆妃邊時向來不出挑不出頭，如今卻因著這脾氣了宮中嬪妃最樂意結的。

蕓香幾個提了食盒來，擺上了膳食，鐘萃先問過了兩個嬤嬤那邊，確定們用了膳食，這才正要用膳，宮人來報天子駕到，鐘萃剛起，聞衍已經隨后垮過了門欄進了殿里。

鐘萃忙朝他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聞衍“嗯”了聲，目向下。鐘萃問：“陛下用過膳食了嗎？”

楊培忙在后作答：“陛下方從永壽宮給太后請安出來，還不曾用過。”

鐘萃為嬪，按規矩是九道菜，膳房給備下的菜自是極好，每樣都香俱佳，非是從前那等大葷大油可比。

一人又用不了，多是給近前伺候的分一分，一聽陛下未曾用膳，便抬手引了引：“陛下請坐，臣妾伺候你用膳。”

聞衍了擺坐下，又吩咐下去：“讓膳房再送幾道來。”

鐘萃忙出聲阻止：“不用不用，這里已有九道，只陛下和我，應該足夠的了，不必膳房再送一回的了。”

聞衍抬眼看。鐘萃形與從前相比了兩分，但在聞衍眼中卻還是偏瘦弱了的，說著無需膳房送來膳食時，眼中的真切做不得假，眼中仍是能人一眼看，與從前相比，半點沒有皇長子生母該有的傲然。

以嫡份進宮的諸位嬪妃，在這等些許小事上向來不會掛心，見天子駕臨，們只會憂心這些菜不夠，恨不得膳房再送了些來以討天子歡心的。但這到底不合宮規。

鐘萃被看得心中忐忑，難得結結的：“陛、陛下？”

聞衍只道：“此事不合禮數，在其位便該什麼位份，你既為嬪，往后在宮中也要注意儀態規矩，舊也收著，若人知曉堂堂嬪位還如此裝扮，何統？”

鐘萃忍不住低頭看了看，上的裳雖不是新，卻也是上等料子做的綢，何況穿舊也非一時半刻之事，何況宮中嬪位宮妃不，彩云也說過，其他的嬪妃們在宮中也是穿的常服，不拘是新的還是半舊裳，卻也不曾見天子如此嚴苛過，怎的現在挑剔了起來，鐘萃細細看了眼，天子眉眼倒不像是要發怒的模樣。

鐘萃心中正奇怪，聞衍已經看了過來：“可記住了？”

鐘萃雖不知天子為何格外叮囑這般，卻謹記過不惹了天子發怒，乖巧的點點頭：“臣妾記住了。”

聞衍見狀，心下對的乖覺倒是滿意幾分，后妃伺候天子用膳本是應當，但鐘氏到底育有皇長子有功，看模樣也沒有那回說嫡庶的倔強，顯然已是知道了錯。想到此，聞衍輕嘆一聲，罷，再多照應一分，待下回再好生教教規矩的，朝一旁指了指：“坐下吧，不必伺候。”

要坐上中宮之位，人信服，鐘氏既是中宮人選，那便不能行從前松散的規矩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