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萃這一夜過得膽心驚,天子時常來綴霞宮，整個綴霞宮早便習以為常。從前天子來綴霞宮也只是略微坐坐，多是自己在殿中挑了本書隨意看看,等有了明藹后，雖天子來得勤了，但也多是關注腹中子嗣，念書讀經,或是聽鐘萃說說秋夏兩位嬤嬤們提點的，看的肚子慢慢大起來。

對殿中其他也曾說過一句兩句，但也多是恩典賞賜，不曾過多過問，但這一回,天子宿在綴霞宮，除了明藹醒時會守在小床邊輕聲同皇長子說上幾句，余下便不時在殿中四看過，或是看著鐘萃的舉,不時蹙著眉心。鐘萃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做錯了事，又要惹得天子不悅。

翌日一早，鐘萃早早起了，等楊培帶著前宮人們如魚進了殿中，主接下了楊培的位置，仔細伺候起天子更。

這還是頭一回這般,楊培微微一愣,隨后便退到一邊。他昨日挨了板子,行罰的侍監打板子也是看人的,見楊培去領板子,哪里敢當真打的，楊培還要在前伺候天子呢，領罰也只是走個過場，讓他長個急的，幾個板子下去也只是痛上一時，歇了一個夜，早便好了。

鐘萃之前也打過下手，天子早年行軍打仗過，在洗漱上要求并無太多細致，前宮人們伺候天子多年，對天子一應最為悉，鐘萃只需在中間接一接便行了，等伺候好天子洗漱，天子看過了皇長子，這才帶著楊培離去。

鐘萃等天子離去，還仔細思索了一番昨日陛下的行為，只苦思許久，到底不知陛下深意。莫非是這殿中的布置礙了陛下的眼不？

秋夏兩位嬤嬤自永壽宮而來，從前伺候在高太后邊，對陛下的子喜好想來也有幾分了解，鐘萃召了兩位嬤嬤來，請們看過房中的布置，問道：“嬤嬤，這殿中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鐘萃說話大方，兩位嬤嬤也直言不諱：“嬪娘娘房中，素淡了些。”

鐘萃請們二人來，本就是為了聽取們意見，便一直認真聽著，聽見兩位嬤嬤說只是素淡了些，非是那等及到避諱之類的，鐘萃心頭一松。不過須臾，另一道聲音傳進了耳里，這語調往下低了低，只輕嘆一聲：【哪里是素淡，稱得上簡陋了。】

秋夏兩位嬤嬤為高太后邊的嬤嬤，便是不如徐嬤嬤那邊深太后倚重，卻也是見過不好東西的。各宮娘娘們的住更是見過了太多，卻也還是頭一回見到一位寵的嬪妃宮殿是這般簡陋的。

若是那等不寵的便也罷了，但鐘主子這里，從太后娘娘到陛下，可都是時時關注著的，徐嬤嬤也隔三岔五過來，陛下也下了旨意，令務那邊替鐘主子采買一應，若是換做其嬪妃得了這樣的寵，早便里外裝扮起來了。們兩個頭一回進綴霞宮，還當是走錯了地方的。

便也是在綴霞宮待了這些月，秋夏兩位嬤嬤才多知道些，非是綴霞宮里不如其他娘娘們殿中那般奢華，而是鐘嬪娘娘為人節儉，這才綴霞宮里邊瞧著素淡。說句不客氣的，便是隨著鐘嬪娘娘一同宮的秀們，宮中的幾位常在人，宮中的布置也是比們綴霞宮好上不的。

鐘萃忍不住四看了看，環顧起秋夏兩位嬤嬤里說的“簡陋”來，目中帶著不解。菱窗，花梨木的坐椅、桌案，多寶柜，名貴的瓷瓶畫卷，還有殿中的床榻，紗幔等，樣樣數出來都是價值不菲的，怎麼在秋夏兩位嬤嬤眼中就了簡陋。

未進宮時，在侯府里住的院子比宮中不知差了多，只即將板上釘釘了，侯府這才給換了一原本姑鐘明蘭住的院子。

鐘明蘭是老太太的嫡，的院子布置自是不同，亭臺水榭，紗幔巧件，都是老太太特意為姑尋來的，鐘萃只在院里住了不過兩月便進宮了，那院子自是算不得的，只能侯府讓在上等的院子里進宮罷了。

鐘萃自己住過的院子可比綴霞宮差遠了，哪里會嫌棄綴霞宮簡陋的。

聞衍回了前殿，回殿里用過了早食，出來后通政司那邊早把折子給送了過來，正整齊的擺在桌上，供天子翻閱。

聞衍隨手挑了一本，看到后邊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兒，“朕看這督察院實在太閑了些，上到天子下到黎明，誰不他們給參上幾本的。”

楊培伺候在一旁，聽天子這語氣，倒是半點不像發怒的模樣，捧了宮人送來的清茶遞上去，還恭維了句：“也是陛下心寬廣，不與他們計較。”

聞衍冷哼一聲。他能計較什麼？史自古以來便是些直諫不諱之人，既倔強又固執，連皇權都不住，前仆后繼的，最為頑固，上回奏請過繼便是督察院的頑固大臣們諫言的。連他膝下無子嗣對不住列祖列宗都搬了出來。

這回督察院參的是江陵侯鐘正江。說他前日在府上宴請百，江陵侯府花銷如流水，鋪張浪費，那泔水堆積了一條巷子。天子一食不到十五道菜，江陵侯為朝中員，如今又為鐘嬪娘娘生父，宴上菜竟遠超天子，視為不忠！

聞衍手指在那折子上點了點：“你說說，督察院是不是太閑了些，連此等小事也來上奏，朕是食不到十五道，卻并非不讓臣下也如同這般，只不是那等貪婪，收刮民脂民膏之輩，臣下的正當宴請，朕如何去手管轄的？”

說著，聞衍對此倒是來了幾分興致，問道：“江陵侯府開宴，所為何？”

鐘正江記掛著大臣們說的宴請賓客，倒是認真記掛了下來，又怕別人說他們侯府仗著宮中的鐘嬪抖落起來，打帶，江陵侯府在京城經營數代，雖這也是明面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江陵侯府有了宮中鐘嬪這曾關系，自是與以往不同。但鐘正江為侯爺，卻還是要維護侯府面。

宮中大皇子的滿月宴都過了許久，鐘正江這才松口在府上辦了一場宴，又給諸位大臣都下了帖子，到宴席那日，還有許多員們親自登門討了杯水酒喝。

“是，聽聞去歲的賞春宴是長平侯府辦的，今歲卻是由江陵侯府辦了，給大臣們下的帖子也是賞春宴的帖子。”楊培早就得了下邊通報，只這等小事自不必事事往上稟的。他還笑了笑：“奴才聽聞，也是這場賞春宴后，江陵侯府的兩位嫡小姐就定下了婚事，大房那位，便是鐘嬪娘娘的嫡姐，定下的人家正是長平侯府，另外一位也定給了國子監的關家。”

長平侯府可比江陵侯府出息，那國子監關家的長子前歲可是考中了進士的，年輕有為，學問淵博，去歲便了朝，按今歲的調任，便要外放幾年，若是差事辦好了，等回來便是升了。

聞衍聽著，倒是不置一詞。臣下的走他向來不過問，若是別人如此大張旗鼓的宴請員他倒是應該多關注幾分，但若是江陵侯鐘正江，連代下去做陪的差事都能辦砸，在朝為十幾載仍只是個掛著的五品閑差，何必放目在他上的？左右不過是同鐘氏有關罷了。

他目閃了閃，代楊培：“去挑一個知曉宮中規矩禮儀的嬤嬤給綴霞宮送過去。”

中宮之位，既要品貌，又要才行。若要百信服，便要出眾才是，如此才得人敬仰。鐘氏若只為普通嬪妃，行為規矩只過得去便是，他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了，但中宮為嫡妻，是要與天子齊行之人，哪能如此輕易。

聞衍還想起方才督察院呈上來參江陵侯府的帖子，心中驀然不悅起來。這江陵侯府雖算不得什麼，但也是城里有名的宦人家了，如此奢靡的排場宴會都能擺出來，主子們呼奴喚婢的被伺候著，怎的便不知用在正道上，好好的教一教家中兒們的規矩禮儀來的。

楊培尚且不知天子所想，只聽著吩咐，弓了弓：“是。”他又有些猶豫，在宮中的嬤嬤們自都是知曉規矩禮儀的，不然也不能走到如今的，只宮中教規矩禮儀的嬤嬤們最厲害的還是在司宮，宮中的宮婢們都是這些嚴苛的嬤嬤教導出來的。

余下各宮中的嬤嬤們也有不同，有更重規矩禮儀的嬤嬤管著各宮的婢子奴才，也有為人親和好說話的嬤嬤們。

楊培分不清陛下心中所想，只據他自己心中的想了想。如今后宮中哪位嬪妃最為得寵，自是綴霞宮的鐘嬪娘娘，何況鐘嬪娘娘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那些規矩嚴謹的嬤嬤為人古板了些，到底不如其他嬤嬤親和，若是送過去惹了鐘嬪娘娘不滿，倒是他的不是了。

楊培心中有了定數，很快便出了承明殿，親自從前選了一位規矩嬤嬤給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