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中秀才后，只聽先生講課已經有寸進，更多需要悟，便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伊始，鐘云輝思慮片刻，想著如今侯府的風氣，奢靡鋪張，從主子到奴才們，個個猶如那雀鳥一般，恨不得張牙舞爪的，便他歇了些要回去面對此般形的念頭。鐘云輝含笑應下：“白兄請。”

二人約著上了一座酒樓，鐘云輝還了個小廝回去同生母余姨娘報了個信兒。如今府上有喜，府上喜氣洋洋，一派出盡了風頭的模樣，大夫人顧著長子鐘云坤都來不及，自是沒空理會他們這等庶子們。鐘云坤仗著鐘家同關家結了親，如今已經去國子監讀書去了。

白輝等他安排好，這才后的書打開書匣，取了書來展開與他討論起來，鐘云輝放下雜念，兩人就著書議了小半個時辰才漸休，在不斷辯駁中各自都有些許不同的理解。

白輝夸道：“鐘兄現在對字句的理解卻是與從前不同，顯得鋒利不，不過這些不同倒是與從前我們說過的不同，也有幾分意思。”

鐘云輝召了店家來上了茶水，并未因著同窗恭維而自大狂傲：“方才這兩句可引用的典故不過是啟蒙時便有的，算不得什麼，不過是突然多了些理解罷了。”

事實上，方才他們議這兩句并非是出自鐘云輝的理解，而是如今宮中的鐘嬪來信時所寫。上一封信，除了送了佛經來以待鐘云輝過院試，中秀才，在信上還詳細說過目前的進學進度，以及不理解。他方才的理解便是出自這。

宮中娘娘的名諱不可提及，鐘云輝自然不會說出來。

白輝點點頭，并未繼續探聽，他舉了杯，仰頭正要喝，又頓時放下，手在杯沿上梭了兩下，朝鐘云輝努了努，神態放松了下來，讓他看對面酒樓。

樓上幾位著華貴的公子正倚著床邊位置舉杯共飲，年紀看著不小了，邊還各自坐著貌的子替他們斟酒調笑。

這等場面自是稀疏平常，白輝只是來了兩分興致，朝其中一個男子上點了點：“那位可是穆侍郎家的長孫？聽聞與你們江陵侯府也快了親家了。”

鐘家欠了穆家不，何況鐘正江上回被按下折子的心又活泛了起來，他自覺這回仗著宮中的鐘嬪在，再遞上去升遷的折子，便是看在鐘嬪的面上，陛下也該睜只眼閉只眼同意的。折子由穆侍郎遞上去，穆侍郎倒是愿意賣這個面子，左右陛下不應也不過是按下折子不發罷了，但穆家提了要求，要跟鐘家結親。

穆文高早前那莊長輩們達共識的那門親事再無人敢提，甚至恨不得從未提及過的，穆家原本就了心思要同鐘家結親，如今眼見鐘家因著宮中鐘嬪起復，富貴煊赫，更是迫切要把這樁婚事給定下。自來結親是結兩姓之好，只有結親了姻親，兩家的關系才更切，能延續下去。

穆家選中的是鐘家大房行七的庶鐘雪。鐘雪與宮的鐘嬪一母同胞，只有選了，才能與宮中的鐘嬪搭上關系。

鐘云輝與后宅姐妹們鮮接，但每日回府姨娘總是會在他耳邊說上一些，連帶鐘云輝對這位行七的庶也有幾分理解。便是宮中的鐘嬪不曾得勢，這位七妹妹在府中也十分不安分，連嫡都敢招惹，并不是好相與的人，穆家挑中，怕是要不知費上多力。尤其如今七妹妹份不同，便是侯爺和大夫人穆氏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給定下，非要使出懷手段才能見效的。

到底是同府兄妹，何況此事還不曾定下來，鐘云輝哪里敢尤得他說出口的：“白兄慎言，兒家的閨譽何等重要，豈由得說的。”

白輝自知自己說錯了話，連著罰了三杯茶同鐘云輝致歉，此事才算揭過。告別了白輝，鐘云輝上了馬車，不過片刻就到了江陵侯府。

江陵侯府富貴赫赫，連街頭乞丐都知道江陵侯府豪富，守在外邊必然有吃的，便日日守在側巷里等著侯府的下人傾倒。

守著大門的下人抬頭，一臉高傲，沿著大門進去，一路上侯府被修葺完整，宛若候在地底的腐敗里重新開出了花枝綠葉，帶來了生機一般，穿行的仆婦下人皆是神高傲之態，哪還有半點卑躬屈膝之態。

一擲千金，撒手金銀，府上亭臺樓閣，琉璃瓦碎，實在煊赫氣派，如今瞧著的這般景象都來自一人，曾經主子仆婦們萬般看不上的一位庶帶來的底氣。他們瞧不上庶子，卻又安然的著庶帶來的榮耀。

鐘云輝木然的穿行過長廊花園，回了后院。

聞衍是帶了張折子了綴霞宮的，杜嬤嬤是領了命令來的，來了綴霞宮后也不忘了教導和提醒，鐘萃的姿態行止若是有不端正之，杜嬤嬤也會出言提醒。

鐘萃原本只宮時兩位出宮中的嬤嬤教導了幾日，不過只學了些皮，那兩位嬤嬤為人嚴苛，自覺鐘萃宮不寵，倒也留了不后手，如今杜嬤嬤提點了幾回，鐘萃不雅的行為舉止倒是改善不。

天子前朝事忙，三兩日才來一回，便也坐不久，多時看看皇長子，若他醒著，還能陪著說上幾句，若是睡下，便問過幾句便回了前朝。

鐘萃雙膝只彎上半寸，雙手腹于前，聲音不大不小：“臣妾見過陛下。”

杜嬤嬤說的，嬪主子以上的后宮嬪妃向陛下與太后行禮，若不是場合上的大禮，便只需彎半寸，著子，雙臂呈一致微微打開，雙臂向外的分寸需一致才夠齊整，雙手疊時只需中指輕輕腹上，到便可，不可太輕也不能太重，子的便是不輕不重為最佳。

杜嬤嬤認真教，鐘萃便認真學。讀書除了能學知識懂道理，學規矩也是一樣，只要學會了，規矩就是的了，因此杜嬤嬤提點時，鐘萃從來不懈怠。

聞衍見禮儀齊整，心里不由得點點頭，面上仍舊毫無表，抬步進了門，先去殿里見了皇長子，見他正在小床上安睡，白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問過了守在床邊的夏嬤嬤幾句，確定明藹并未有甚，這才到外殿來。

他挑了張椅子落坐，閑逸的靠著，把折子遞給鐘萃：“瞧瞧。”

鐘萃不知奏折向來只寫折、送置通政司，最后呈案上，天子側也只有楊培偶會接下折子，后宮眷卻是無人過的，鐘萃打開折子，上邊奏上來的一份升遷折子，為江陵侯鐘正江請的，言辭中還數次提到了鐘萃的名諱來。

聞衍看著：“你說朕該如何做？”

他話中是有深意的，便是守在外邊的楊培都聽出陛下話中的意思，幾乎是明明白白的問鐘嬪要如何選擇。

他日為才人時，前殿了一道折子，如今為嬪位，品級不同，安知如今所求不同，聞衍遞來這道折子，便也想好了的，若是這鐘氏選擇升遷，他便為那江陵侯再升一個閑職。

鐘萃蹙著眉心，有些為難，如今也是讀書明理的了，天子雖如今甚教授知識，但的啟蒙由他教導，他一分半分所想，自是猜測到天子真正所想。

上回嫡庶的話尤言再耳，鐘萃怕惹了人不悅，微微嘆了口氣，想著聽過的心聲，楊培說的對天子所言要婉轉，夸贊，吸了吸氣，緩緩開口：

“陛下是萬民之主，亦是百之主，天子乾坤獨斷，一言九鼎。”鐘萃覺得已經夸夠了，這才慢慢說出最后幾字：“非優寡斷之人。”

端坐在側，小臉十分認真。

聞衍說得冷不住冷哼出聲。為天子，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用這般不高明的三言兩語暗指他行事作風的。這鐘氏好大的膽子！

他的話外音半點沒聽懂，反倒是學會了這樣說話，還用到了他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