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些累,等坐上那中宮之位，自有無數的管事來幫襯，聽候差遣。便如皇帝一般,帝王乾坤決斷，便是有如那蓋世之才，也需有文武百輔佐,天子中宮只需穩坐朝廷后宮,明辨是非，發號施令便可。

天子走后，徐嬤嬤還特意空來了一趟,與鐘萃商議每日學宮務的時辰。徐嬤嬤經常在綴霞宮走，鐘萃與也算有幾分。徐嬤嬤是高太后邊的掌氏嬤嬤，在天子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杜嬤嬤說過，在說話前是需要做鋪墊的,尤其是與人有求時，時下子們說話婉轉，若是直直的說出話來,到底失了幾分為人事時的面，這個鋪墊鐘萃仔細想過，便是先說上兩句好話，先前在回天子話時便是這樣的。天子不曾說過什麼，想來連天子都喜歡聽好話，杜嬤嬤教的這個法子確實管用。

徐嬤嬤在天子面前有幾分薄面,是能夠說得天子改變主意的人,鐘萃先是看過徐嬤嬤的面貌,見徐嬤嬤臉上卻是有些疲態,徐嬤嬤伴隨高太后一同宮幾十年,確實如今上了年紀，力大不如前，尤其如今后宮所有事都在上，樣樣都要問過了，常常忙得腳不沾地的。

鐘萃親自奉了香茶過去：“嬤嬤喝茶。”

徐嬤嬤哪敢的：“嬪主子太客氣了，老奴奴才份，當不得嬪主子親自奉茶的。”

鐘萃把茶放到一旁的桌上，并不在意，未宮前，過手的又何止是一杯茶盞的，這些算不得什麼的，鐘萃在徐嬤嬤邊坐下，握著手，關切的開了口：“嬤嬤你辛苦了，宮中這麼多事都需要嬤嬤來理，若是沒有嬤嬤，我們綴霞宮也沒有如今的日子。”

徐嬤嬤接手后宮事務，大刀闊斧的清理了宮中各，從前那些仗著后有人的管事們再也逞不起威風來了，徐嬤嬤對后宮嬪妃又無偏頗，行事公允，最得益的便是綴霞宮這種不寵的宮殿了。

若非那時候有徐嬤嬤在上邊著，綴霞宮還得被管事們給欺著呢。對徐嬤嬤，鐘萃一向是十分激的，綴霞宮不時就有賞賜來，其中高太后命人送了許多貴重藥材過來，人全數收進了庫房里，鐘萃想讓徐嬤嬤拿一些去補補。

徐嬤嬤不收：“嬪主子不必費心，老奴在太后娘娘邊多年，到底有幾分薄面，若是需要，也是能求得好藥的。”

主子跟前得寵的人自是有臉面，何況是高太后邊的人，徐嬤嬤若有心，宮中不寵的嬪妃都是比不得的。鐘萃想起在侯府時，老太太幾個主子跟前的仆婦丫頭們，穿金帶銀，高高在上，就是對上鐘萃這等庶們也向來不放在眼里。

堂堂侯府庶還比不得得寵的丫頭們有臉面的。反倒是這些丫頭們架勢才像是侯府小姐。

鐘萃微微一對比，便不再非要送藥了，徐嬤嬤年紀大了，要管著后宮宮務，還要持永壽宮中事，確實有些為難了，鐘萃認為陛下說的找人協理徐嬤嬤確實是個法子，但后宮中那麼多名門出的娘娘們，哪里能搶先的：“徐嬤嬤，其娘娘們讀書認字，又進宮多年，若是尋了們來協理嬤嬤，定是最好的，嬤嬤你說是不是這般的？”

鐘萃的話外音便是想請徐嬤嬤能幫著說一說，替推了這事，徐嬤嬤在天子跟前兒有些臉面，若是開口天子定會給兩分面子的。

膝下有皇長子，了宮中獨一份，早前各宮娘娘們隔三岔五便遣人來送禮，若是再接了協理宮務之事，綴霞宮離東西六宮再遠都不得安靜了。鐘萃同后宮嬪妃鮮打道，心中也并無那等心思。

只想帶著皇長子安分在綴霞宮過日子，又不惹了天子生氣，他還惦記綴霞宮，護著一二就夠了。

徐嬤嬤這般人，哪里會聽不出來鐘萃的意思，時常來綴霞宮，對鐘嬪的子再是清楚不過。雖這鐘嬪模樣與那蘇貴妃一般楚楚可憐，徐嬤嬤一開始見到人大為震驚，甚至心里下意識升起了防備，但這一兩載走，徐嬤嬤倒是把一開始的防備給收了起來。

這鐘嬪雖長了這般樣貌，卻非是那等詐心機之輩，倒是有一片赤誠之心，不驕不躁，皇長子生母這樣的份若是換做別的嬪妃，只怕早就抖了起來，早便外出與其宮妃結起來，偏生這鐘嬪子過于安靜，眼中只有讀書習字，照料皇子，平日只在這綴霞宮周圍走，絕不往東西六宮走，與其嬪妃接。

如鐘嬪這樣子的嬪妃徐嬤嬤并非沒見過。送宮中的宮妃不知有多的，卻也不是人人都是那等喜歡鉆營的子，到底也是有不摻和爭斗，只一心關上門過自己小日子的后宮嬪妃。哪朝哪代都是有的。

先帝時期，對這種只一心安寧在宮中過日子的嬪妃，彼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對們也是極為寬容的，不曾了們吃穿用度，也吩咐了人莫要去打攪了。

鐘嬪的子與這些嬪妃十分相似，只是到底命不同。其嬪妃遇上了太后娘娘仁德，管著后宮井井有條，但如今的后宮卻大為不同，天子欽點了為以后的中宮。注定了是不能過這種關上門過小日子的。

徐嬤嬤只能當作沒聽見，相反還勸：“嬪主子何必自謙，嬪主子雖宮時比不得諸位娘娘，但嬪主子這書卻是讀得極好的，書讀得多，懂的就多，你若來幫襯一二，老奴這里才能當真松一松了。”

鐘萃不妨徐嬤嬤沒聽出來話中意思，忍不住朝一旁杜嬤嬤看去。杜嬤嬤在鐘萃說話行事上向來會提點，老太太話中有話都會出言提醒鐘萃小心一二，說給聽，但現在立在一邊，卻沒有任何作。

鐘萃想了想，看了眼徐嬤嬤，想著杜嬤嬤之前代過的，在說話前要先鋪墊一番，自認鋪墊好了，這才緩緩開了口：“徐嬤嬤，你能不能幫我在陛下面前”

徐嬤嬤和氣的臉一正，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嚴肅：“嬪主子，容老奴說句大不敬的話。”

鐘萃有些狐疑：“嬤嬤請說。”

“這后宮自來便是不得安穩的，宮妃與宮妃之間，宮婢與宮婢之間，侍監與侍監之間，都是存著爭斗的，誰若不想往高爬，便只能眼睜睜見別人往上爬，再順便被踩上兩腳的。”宮人妄議宮妃本是以下犯上，徐嬤嬤規矩嚴謹，便是待不寵的嬪妃都維持著尊卑，何況是這般肆意談論后宮嬪妃的謀，更是罪加一等。

若換做其嬪妃，徐嬤嬤自是不會說的，但這鐘嬪既是既定的中宮，待位及中宮后，要面對的謀算計只會比說出口的更加暗，出言提點未來的中宮娘娘便算不得什麼了，徐嬤嬤朝殿看了眼，知這會皇長子正由著嬤嬤守著睡下，反倒對鐘萃說得更明白了：“嬪主子便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殿下考慮才是。

殿下為陛下皇長子，連太后娘娘都盼了數年才至，嬪主子可知如今綴霞宮在宮中如何打眼的？其娘娘若是遲遲沒有皇子公主誕下，嬪主子這里便越是人眼紅，其的娘娘們若是得了協理后宮之責，一應采買都掌在手中，嬪主子可知，最危險的地方是何？”

徐嬤嬤問，鐘萃臉上有些發白，便是再不懂話外音，但徐嬤嬤都把話給說得這樣明白了，哪里會當真不懂的：“是，是綴霞宮。”

鐘萃不懂后宮嬪妃爭斗，徐嬤嬤也知庶出，在家中不寵，無人教導這些，天子教讀書認字，教書上學問，只堂堂天子，便是見慣后宮中事，但天子何其驕傲，對這些后宮私又如何看得上的。

男子天然便與子不同，他們知道卻又不屑，后宅子爭來斗去的，也不過是男子的一句話罷了。既然是一句話便能左右的事，哪里能當真了心，掛在心上的。

徐嬤嬤點點頭：“對，綴霞宮。宮務掌在別人手中，一舉一便要轄制，老奴年紀大了，也幫襯不了幾年，若是往后其娘娘接手，看在天子和太后娘娘的面下，對綴霞宮多有照拂，但又豈有長久之理，掌事之落于旁人之手，哪里有握在自己手里更放心的。”

在宮中，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能踏實，把東西付給別人，無異于是在賭，在宮中賭，一不小心可是會送了命的。

鐘萃說不出話來。

徐嬤嬤起了：“嬪主子好生思量思量，老奴還得置別的事，嬪主子思量好了就派人來告知老奴一聲。”徐嬤嬤福了禮，朝外走。

鐘萃從前從來沒人同說過這些，要去爭，去搶，習慣了聽王張兩位嬤嬤的，凡事忍一忍就過了，宮后讀書學了知識，也從來沒有想著仗著這些知識去爭搶什麼，只是想著把他們母子給保護好一些，能把皇子養大就行。

陛下也曾告訴子的私人之輕易不要落在別人手中，宮中人多雜，稍有不慎便會人抓了把柄。因為讀書能明理學知識，鐘萃便開始讀書，知道要仰仗天子，鐘萃便服聽話，回回都是被推著的做出決定來，但這卻是頭一次有人告訴要主去爭。

徐嬤嬤的話宛若晴天霹靂一般，狠狠的劈在了鐘萃的頭上，似把腦子里那些混沌給劈開。連徐嬤嬤何時走都沒有注意到。

杜嬤嬤見這般，這才出言安起來：“嬪主子莫要掛在心里去了，徐嬤嬤說的不無道理，卻也非全然有理。”

鐘萃忍不住抬頭看：“嬤嬤？”

杜嬤嬤被安排來提點鐘嬪，子本就溫和，便是提點也不會全然攤開擺在鐘嬪面前的，見鐘萃看著，杜嬤嬤心頭轉了轉，到底說了起來：“徐嬤嬤說的是不錯，但若是恩寵，皇子跟宮中的掌事之權都握在一個人手中，豈非同樣太過招搖了些。”

其實這都有理，端是看人。若是那等有手段的，倒也無懼。

鐘萃陷沉思。徐杜兩位嬤嬤說的這些，鐘萃從沒有想過，只是不想攪了安寧，這才想推的。

夏嬤嬤從殿出來，臉上還掛著笑：“嬪主子，殿下醒了。”

鐘萃下意識的起朝殿去，里邊明藹剛醒，像是知曉母妃到了，鐘萃剛走進，他一雙眼就看了過來，角還朝出個笑模樣。

鐘萃看著他，突然又仿佛看到了上輩子那個坐在承明殿外，待鮮流盡的青年，他前還著利刃，臉蒼白，頭發披散開，一張臉格外俊秀，角也同樣帶著笑，又仿若隨時要散去。

的退步忍讓，他的欺折辱，一幕幕在腦海里不斷的閃現，最后又匯集那些一張張面孔，到最后，早已分不清孰是孰非，鐘萃眼中盈盈水，目卻越發堅定。

輕輕走到小床前，傾嗅著皇長子上的香氣，輕輕的似在自言自語一般：“明藹，母妃帶著你，不再躲避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