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妃走后,杜嬤嬤把桌上留下的證詞重新收進了多寶柜上的匣子里放著，鐘萃重新撿了書來溫書。

證詞是杜嬤嬤悄悄審那茴香時留下的，并沒有到務里,鐘萃便放在了宮中收檢起來,正好這回熙妃找過來,鐘萃不同爭辯，便把這份證詞給拿了出來。

熙妃宮中到底如何心知肚明，鐘萃也明白，但這件事連太后都不深挖，鐘萃只是想把前因后果給弄清楚，也不會駁了太后的意思。連陛下都顧忌著太后的面子,何況是一個后宮嬪妃，鐘萃自然也不會干那等討人嫌的事,這份證詞不過是留著堵旁人的。

熙妃話中再是客氣，鐘萃也聽出話中的不屑之意來,一副是給面子的模樣,這份證詞一出,熙妃整個人的氣焰頓時收斂了，哪里還有先前半質問態度。生怕鐘萃借著這份證詞要清查怡春宮，甚至要打，卻不知鐘萃就沒這心思。

杜嬤嬤拿這份證詞已有好幾日了，鐘萃連務都沒給,甚至沒半分，若是當真要對怡春宮出手,早在這份證詞到手的時候就會命人直接去怡春宮了,哪會等著如今把證詞給熙妃看,又讓回去掃尾的,早就打得怡春宮一個猝不及防了。

杜嬤嬤收撿好，說了句：“這證詞這回過后可就沒用了。”若換做是那熙妃，回去后怕也是第一時間要把宮中里外給清理一遍。

鐘萃抿抿，朝杜嬤嬤笑笑：“沒事，放著吧。如今也好的，至往后這等風氣不再，也不會有人再找上門來喝問了。”

熙妃為例，誰知道鐘萃這里還有多證詞在的？宮中的娘娘們有好幾家都鐘萃重新恢復了用度，娘娘們高高在上慣了，在宮中多年，哪有沒點出格的，誰也不知自己有什麼把柄被人抖了出來，如今人給握著，尤其是那等心知肚明的，更是不敢輕舉妄，過來質問得罪人。

杜嬤嬤點點頭：“嬪主子說得在理，往后咱們綴霞宮可就清凈了。嬪主子果真聰穎，都說讀書者頭腦與常人不同，嬪主子這招正好敲山震虎。”

杜嬤嬤溫言陪了兩句，惹得鐘萃莞爾一笑，輕輕搖搖頭：“嬤嬤過獎了，不過是正好熙妃娘娘尋來，正巧嬤嬤從那茴香拿了證詞回來罷了，卻是嬤嬤立下功，我卻是沒做過甚的。”

鐘萃臉上輕輕掛著笑，窗外的灑落了一些進來，過雕花窗欞，輕輕的打在上，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和沉靜。

杜嬤嬤一愣，里謙遜推拒的話沒說出口。杜嬤嬤到綴霞宮日子不短了，在杜嬤嬤眼中，綴霞宮的鐘嬪娘娘不爭功爭寵，子也十分安靜，一心只有這宮中，只有皇長子，當得是無無求了，連與后宮嬪妃都鮮往來。

杜嬤嬤來時，這鐘嬪娘娘對宮規禮儀還多有不足之，更是子單純，對那等勾心斗角之事全然不通的，不得要這個嬤嬤來提點。

當初陛下送嬤嬤到鐘嬪邊，楊公公送來便是打著讓“提點”嬪主子的意思，杜嬤嬤自是照辦，對嬪主子要仰仗依賴于也是十分自得的，但自從上回杜嬤嬤約覺得鐘嬪像是有些變化后，現在這份覺越發強烈起來，讓心頭一跳。

主子邊的嬤嬤，日日伺候在主子跟前，對主子的變化最是清楚，杜嬤嬤日日跟在嬪主子邊，自然也清楚嬪主子上的轉變，若說先前的嬪主子從行止舉還沾著些渾噩，需要人從旁協助一般，那現在的嬪主子便是整個人都通沉靜了下來，對邊嬤嬤的依賴大不如前，這杜嬤嬤心里有些慌張。

主子信賴倚重，才是們這等嬤嬤們在宮中最大的底氣。

鐘萃抬眼，見杜嬤嬤一副言又止，輕輕漾開一抹笑：“嬤嬤怎麼了？”

杜嬤嬤勉強笑笑：“無事，老奴只是想著，這證詞的事徐嬤嬤那邊還不知，想來這熙妃娘娘也不會拿著這證詞的事到去宣揚的。”

這件事做得晦，從頭到尾都沒見幾個人的，待審了那茴香后便趕忙回了綴霞宮，杜嬤嬤自覺十分，除了接過的這幾個便再無人知曉的。

鐘萃輕輕點頭，垂下眼，目在書上游弋，并未再同杜嬤嬤說起這個來。杜嬤嬤自覺做得穩當，不過鐘萃不這般想。

徐嬤嬤是高太后邊的掌事嬤嬤出，人脈經營非普通嬤嬤能比，甚至這宮中的后妃們都不如在宮中經營的時間久，如今徐嬤嬤還掌著務，雖說得了天子令協助徐嬤嬤掌事，但沒有強的份背景，在宮中的資歷又比不上徐嬤嬤，宮中的婢子宮人們哪里會當真信服，自是更信服徐嬤嬤的。

宮中的眼線不知多，除了在宮中，在宮外其它地方都有可能被人發現給報上去，杜嬤嬤有信心覺得不任何人發現，但鐘萃不信。陛下教導時說過，對邊的嬤嬤們、婢子和宮人們，他們都只是為主子辦事的人，是服從主子命令的人。

當奴才的盡心為主子服侍，這是忠心，但當主子的卻不可盡信奴才嬤嬤們的話。若是奴才們是服從，那主子便要從他們的話中學會分辨，學會剝繭，這才不會底下的人欺上瞞下，糊弄了主子去的。

杜嬤嬤的話可信，卻不可全信。要從的話中去分辨事經過，站在杜嬤嬤以外去看待整件事，這些都是陛下教導的，鐘萃一直記在心中。相比起杜嬤嬤等，鐘萃更相信陛下的學識判斷。

陛下英明神武，更是當帝王，當主子統下屬的，他說這話是斷然沒錯的。

鐘萃溫書，杜嬤嬤便立在一旁，如今伺候起主子來更是多了幾分小心慎重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本事全出來的。

徐嬤嬤對宮中的事，尤其后宮之事再是清楚不過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只要有心都能知道的，綴霞宮本就讓徐嬤嬤上心，那邊的一舉一都知道幾分，徐嬤嬤雖掌著后宮事務，但回了永壽宮，卻也事無巨細的把事一一同高太后講一講，說起鐘萃，徐嬤嬤倒是形容了句：“是個倔的，老奴原本還只當嬪主子子太好了些，沒脾氣，往后要下后宮諸事怕是有些難，未料嬪主子倒心中很有算。”

高太后在修剪枝椏，庭院里郁郁蔥蔥的瞧著十分討喜，聽著徐嬤嬤說了起來：“那熙妃的事其實說起來也算不得甚大事，甚至后邊扯出來的也只是后宮嬪妃相互下絆子的事，后宮私娘娘也知，左右也就是那些事，這些事原是沒打算嬪主子如今就知曉的。”

在徐嬤嬤的打算里，鐘萃剛到務，基不穩，說什麼置都早了些，下邊的宮人們不服不說，還容易得罪了后宮娘娘們，等鐘萃把開支采買的事給都拿到手上了，自然也收攏了一批人，再讓接這些，也好過如今接了也做不得甚的強。

因此徐嬤嬤哪怕早早就知道了那茴香一干人等的事卻也不曾像鐘萃過一星半點的，早就規劃了妥當，只一步一步按規劃來實行的，先是讓嬪主子了務，徹底接這件事，不止是管著務這麼一句口頭的話，而是把份帶到務里。

從登記、到付開支，這兩樁事與徐嬤嬤的設想都沒有出，嬪主子那邊接手得也快，徐嬤嬤本打算再過月余把采買這部分的事也到嬪主子手上的。

“老奴原打算等嬪主子把這些都掌在手上了再接管那升遷調任之事，此事便也沒同嬪主子說，只當嬪主子應下了，誰知沒過上幾日，嬪主子邊的杜嬤嬤便悄悄去尋了那婢子，把事給查清了。”

最初審問那婢子時，嬪主子也是在場的，徐嬤嬤當時結案不再追究時，嬪主子未曾多言，徐嬤嬤便只當嬪主子沒有異議的，哪知嬪主子會過后去悄悄調查。太后娘娘不想此事再后宮天翻地覆，嬪妃們恍惚難安，徐嬤嬤就只定下那婢子的罪就罷了的。

說起來也是熙妃運道好，若不是太后娘娘見這兩載后宮資歷深的嬪妃相繼出事，未免后宮人心惶惶，若是放到之前，依著天子眼中不見沙的脾，這熙妃哪能如此輕易的。說也要被喝斥閉。如同那早前的良妃等人便是例子。

熙妃的事太后不愿追究，連帶余下嬪妃們犯下的大大小小的事，只不犯了宮規的，也都一并抹了去的。

高太后手中握著剪子，端詳著花枝，“那杜嬤嬤，可是之前從前調過去的？”

徐嬤嬤點頭：“是，便是前的人，很是懂規矩禮儀，人也聰明，便是調過去在嬪主子跟前兒提點一二的。”

什麼出便容易養就什麼子，宮中的宮人也是如此，在前的，在太后跟前兒伺候的宮人奴才份更為面，在各宮高位嬪妃、寵妃宮中的便次一等，再往后如務、膳房等地當差也是十分搶手的。

就跟世家大族里一樣，伺候在家主、老人、當家主子跟前兒的奴才們便要得勢金貴一些，伺候在諸位夫人小姐面前的又依次下來，到各房里伺候的又低一等，見了金貴的奴才們都是陪著笑的。

前出的嬤嬤在宮中便是頭一份，雖規矩禮儀全乎，但因著伺候天子，為人多是有些傲氣的，要馴服們可是不易。高太后聽著徐嬤嬤講，含笑著點頭：“就你小看人了，鐘嬪可是找幫手了。”至在高太后眼中，能訓下才是彰顯一個當主子的本事。

徐嬤嬤連連點頭：“是是是，老奴這眼神可不好。”

正說著，外邊宮人說著天子到了。聞衍好些日子未踏后宮，此時大步進了殿中，還帶著幾分意氣風發，先同高太后見過了禮，這才開口：“在外邊便聽到母后與徐嬤嬤的打趣，可是有甚喜事不？”

高太后放下了剪子，凈了手，命人上了茶點，在天子前坐下，聞衍朝徐嬤嬤看了眼兒：“倒也不是甚喜事不喜事，正在與哀家說著那鐘嬪的事罷了。”

聞衍臉上帶著恭敬，只目閃了閃，并未開口，徐嬤嬤含笑說了起來，把先前那樁天子撞上的務夾帶私貨的事給說清楚了：“嬪主子暗地里命那杜嬤嬤去把事給查清楚了，主子正說著嬪主子找了幫手。”

“陛下前伺候的人不俗，幾下就把事給查清了，不過要老奴說，嬪主子雖找了幫手把事給查清楚了，但這幾日卻不曾提及分毫，認真學著務的事，實在不易。”

徐嬤嬤還等著鐘嬪查清楚了來尋呢，結果沒想到鐘嬪那邊把事給查清了，卻按捺下了，更是當作沒發生了一般，這一點倒是出乎了徐嬤嬤意料。

徐嬤嬤原本還想過，若是嬪主子來尋，到時便好生同嬪主子講一講宮中如今的格局，此事到此為止，莫要再深究下去了。深宮之中，哪有事事非黑即白的。

“便是之前聽聞那熙妃娘娘去了綴霞宮，老奴還生怕嬪主子應付不來呢，最后據旁人說的，熙妃娘娘倒是慌慌張張出了綴霞宮，也沒在外說過綴霞宮一句半句的，可見嬪主子行事穩妥，安排周。”

聞衍聽著，臉上還是對著高太后的恭敬孝順，但心中卻不由得生出了幾分驕傲來，天子抿了抿兒，下心中涌上的喜意：“嬤嬤謬贊了，尚且學得還不夠，當不得嬤嬤這般夸的。”

高太后此前是最為反對天子定下的中宮人選的，只出和見識便讓覺得無法勝任了，如今勉強看下來，高太后難得說了句公正話：“雖還差了些見識，但做事不驕不躁，知道事實也按了下來，心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