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拂袖離去,留下朝臣們面面相覷，無論如何都沒想過，一向重規矩的天子會這般不留面,公然袒護。

尤其是上奏參折的都察院謝奎，他上這個折子原本是覺得十拿九穩的事，畢竟君臣多年，天子對朝中大臣的人品有幾分了解,天子在事上的態度朝臣們也大致能清楚幾分的，不留面,公事公辦,天子最是不喜那等藏私的。

“這”謝奎有些茫然,四瞧了瞧,邊的朝臣們下意識退后一步,不肯離他近了。

天子眼中不容沙，謝奎如今撞上了釘子，必然在天子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惹了天子不悅，他們若是同謝奎好，豈不是連同要天子看在心中的。

大臣們天子的態度不著頭腦,紛紛湊到彭、范兩位太傅，時常被召見的兩位尚書,甚至連趙勵趙大人邊都圍上了人。

朝臣們抬抬手,客氣的說了起來：“彭大人、范大人，陛下這是？往前可從未出過此等況啊。”

天子公正,無論是朝臣、后妃,向來不會徇私、偏袒,若不然后宮那早前賢淑二妃等陪了陛下快十載的嬪妃,從陛下還是太子時候起便隨侍側，有潛邸時的分在，也不會因后宮之事便被褫奪了位份，從寵妃落到如今后宮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

可見天子并非是那等重分之人，朝臣們心知肚明，萬萬不敢挑釁了去的，連天子母族的高家也不敢仗著份做出格了的，皆知天子為人冷酷，不想如今卻破了例。朝臣們不解這其中的轉變，只得來彭范等大人面前來探聽一二。

幾位被問到的大人口風嚴，面對大臣們的打聽，沒有半點：“陛下心中自有決斷，事關后妃和子的名聲，還是應當謹慎些為好。”

謝奎聽在耳里，面上十分難看，只覺是在說他不顧子名聲一般，分明是唐大人寫信來講了前因后果，原本就是那出江陵侯府的姑娘行事驕縱，仗著后宮有當鐘德妃的親姐才敢如此肆無忌憚，肆意的辱家夫人，他不過是如實上奏，如今怎的還了他不顧子名聲了？

謝奎心里憋著氣，甩了袖子走了。江陵侯鐘正江神氣的朝他看上一眼，先前他同謝奎據理力爭，不過是胡攪蠻纏，其實并不若謝奎頭頭是道，條條是理的，鐘正江心虛，但越是心虛便越不能在朝上了怯，好在陛下還是看在德妃的面上不再追究，德妃還是寵著的。

天子離去，朝臣停留片刻，也跟著從殿中退了出去，踏下玉石階梯，走在宮道上，著朝服的大人們三三兩兩的說著話，趙勵隨著大人們朝宮外走著，鐘正江行至側，朝他抬抬手：“方才多謝妹夫幫著開口一二了。”

趙勵眼中淡淡的看他一眼，看在連襟份上，到底不得不提醒一二：“侯爺客氣了，本并未幫到甚。侯爺若是有心，不妨對府上姑娘多上心一二，也免得再招致災禍，越是在高，便有無數人在下邊盯著，看著。”

鐘正江在他面前不再強撐，對七姑娘鐘雪生出事端來也十分不高興：“子偏執，走時本侯還叮囑過，誰知又闖下了禍事來，也就上邊還有德妃娘娘著，若不然憑著今日這一參，往后的名聲怕是都毀了的。”

對七姑娘鐘雪，鐘正江也是滿腹不悅，鐘雪雖是他的庶，但宮中的鐘德妃是的親姐，而德妃又與侯府向來不親，多有嫌隙，鐘正江對秦姨娘母只得多有順從，不敢強行訓斥了的，輕不得重不得。

趙勵只聽著，一路出了宮，趙家的轎子已等候多時，下人已經掀起了轎簾，趙勵出聲同鐘正江告辭：“本先前的話，侯爺回去不妨多想一想。”

鐘正江下意識的回道：“行，本侯回去好生想想。”

見人走，趙勵看著江陵侯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他說的江陵侯還是沒有領會到，隨即趙勵坐上轎，轎夫穩穩當當的抬起，往趙府去。

趙勵的意思，是告訴江陵侯，他確實沒有幫著開口，趙勵從天子特意點了侯府庶子鐘云輝出列后便到幾分天子的意思，當即便親自去侯府把人給收下。

天子做事自有深意，今日天子特意點了他來問話，趙勵便知道這件事他做對了，而說上那番話，若說是為姻親偏幫鐘家，不如說是他順著天子的心意開口罷了。

江陵侯約束好府上的姑娘，不給如今在宮中的德妃添了麻煩，下邊無數雙眼睛盯著錯，這才是趙勵真心實意的勸誡。伴君如伴虎，帝王翻臉無，兩家姻親之家，鐘家若是出事，趙家也同樣會被連累，天子母族高家尚且行事不敢越界，何況是區區后妃一族，哪里就敢猖狂的？

聞衍出了大朝會，回了前殿，臉上哪里還有半點先前的震怒，宮人送了香茶來，聞衍目落在矮桌上的食盒上：“綴霞宮來過了。”

楊培對今日的形一一看在眼里，見天子如今面如常，楊培心下反倒有些忐忑起來，有些不知陛下問這話的意思，天子問這話，到底是高興還是心里正不虞著呢？莫不是下一刻陛下就要發怒的？

食盒是楊喜親自接的，楊喜不知大朝會的事，笑盈盈的弓著子：“回陛下，綴霞宮的蕓香姐姐兩刻前送來的，盒子里裝著的，這會還溫著呢。”

聞衍在食盒上看上一眼，楊喜就聞弦知雅意，把食盒給打開，把里邊的兩盤點心給端了出來。點心還帶著溫熱的香甜之氣，沖淡了前殿的雅致，楊喜把點心放到天子面前，聞衍手拿了一塊玉白如意糕嘗了兩口就放下了。

除天子任太子時，行軍途中多有不便，天子與將士多是同食外，天子膳食極為講究，早食后只會飲茶、湯，甚糕點，能天子破例已是難得，若是當真要嘗，了膳房依著天子的口味做幾盤也就是了，哪里用得上非要鐘妃娘娘親自做的。

楊培心中十分不解，不知陛下此舉是何意，鐘妃娘娘非是膳房的廚，口味自是比不得專為天子做膳食的廚們的。

聞衍擺擺手，楊喜便提了食盒退下了，兩盤子點心便留了下來，楊培伺候上前，見天子已開始批閱折子，正想著把點心移開，聞衍目雖在折子上，口中卻說道：“不用，就放在這里。”

楊培低垂著頭，往后退了兩步：“是。”

稍傾，聞衍從折子中抬起頭，代一聲：“今日的事，給一二，不必說全了，只要知道有此事就行。”

他卻不是那等做了好事不留名的。

楊培一聽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要把此事傳到鐘妃娘娘耳里，重點自是要描繪陛下的功績，好鐘妃娘娘知道陛下不易，心中激的。楊培當即福了：“是，老奴這就去辦。”

這等事對楊培來說再是簡單不過，說話傳信，該怎麼說，如何說，掐頭去尾，模糊一二，甚至是巧言一番，不過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手段而已。

楊培出了前殿，殿中便靜了下來，只偶爾傳來些微翻閱聲，聞衍批了不折子，目落在手邊的點心上，又拿了一塊栗糕嘗了兩口，想著那鐘氏聽到朝臣參奏的反應，許是會手足無措，面驚慌。

在意一人，自是會不時想著，惦念著，如此才在意，每日讓花費時間做糕點、制裳，想著他的喜好，時日一長，又哪有不在意的？

想到此，聞衍不由得冷哼一聲。他為堂堂天子竟在意一嬪妃，他為天子尚且如此，又豈有自在逍遙的？朕既在意，定是要也同樣如此的。

楊培遣了宮婢去了綴霞宮，只隨意代了兩句今日陛下的口味，又似不經意間的提及到了今日朝上的事。

宮婢著聲兒：“娘娘許是不知，今日大朝會上可兇險了，那位參奏的大人可是都察院的，都察院可是專司參奏，哪回都是他們參奏過的大臣要麼被查，要麼被貶，有例外的。”

“今日這位大人可是來勢洶洶，一開口便狀告江陵侯府的姑娘，還要參娘娘縱容之罪，說得可是條條有理的，說娘娘縱容江陵侯府的姑娘對夫人不敬辱，還要請陛下降罪的呢。”

鐘萃還未開口，邊的伺候的幾個婢子先是嚇了一跳，連杜嬤嬤等經歷過風雨的聽到講著大朝會上的事也是一陣后怕。

“咱們娘娘平日里除了去務，連這綴霞宮的大門都出的，怎麼還參到娘娘頭上來了的？這都察院的大人怎的能胡參奏呢！”

幾個婢子拍著，江陵侯府的姑娘們不了解，蕓香跟著鐘萃從侯府宮，對江陵侯府的姑娘們卻是知之甚深的，為主子格外不平：“這分明就是那七姑娘惹出來的事端，怎麼能怪到我們主子頭上呢？七姑娘向來縱跋扈，連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早在侯府時便不聽訓，還欺到主子頭上，如今闖了禍，反倒要主子來替擔了，哪有這樣的。”

前宮婢恰時說上一句：“可誰讓娘娘是鐘家的姑娘，又是這位江陵侯府姑娘的親姐呢，難免要牽連的。”

“可！”蕓香自然知道牽連，只是心中為主子鳴不平罷了。侯府待們如何心知肚明，沒到侯府姑娘的福，反倒要給侯府頂罪的，看向鐘萃：“主子”

鐘萃朝們安的笑笑：“不用擔心。”

鐘萃目從容，臉上十分認真，先是反駁了宮婢對都察院的形容：“這話說得不對，圣人言，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都察院的大人們行都察之責，本是為陛下雙眼，都文武百，言行舉止，但大人們是人，非是圣者，自然也不是全然是對的，本宮淺讀過本朝律法，陛下登基時，還曾撤過都察院數位大人的職，便是因都察院未能盡職盡責，可見被查、被貶的大人，卻是當真犯了錯。”

提及到關于江陵侯府的事，鐘萃眉心一蹙，“本朝者有罪，不及已嫁人婦，既已為夫家人，榮辱皆為夫家。”

但脈親緣哪里是能斬斷的，當高位，被借勢難免，這樁事罪不在，但鐘雪仗的事才敢這般張狂，旁人首先看到的是，顧忌的還是，鐘萃自然被牽連其中，鐘萃早前想的便是前殿會訓斥下來，再借由陛下的訓斥傳到鐘家，以此震懾他們，他們安分守己的。

鐘萃起，朝前殿的方向福了禮，滿是敬重欽佩：“陛下明辨是非，是我大越之幸，臣妾萬分敬仰。”

蕓香幾個也滿是敬重，跟著福了禮。

？？？

宮婢在鐘萃上再三看過，十分不解，這怎的與楊公公說的不同呢？

楊公公不是說，若是德妃娘娘聽到說得這般驚險，定是會驚慌失措，激涕零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