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瑯回了施府,一路行到正院里，施夫人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施夫人年不過四十左右,模樣瞧著慈善溫。

“老爺回來了。”施夫人迎上前,剛近前便見施瑯面難看,一早出門時施瑯還是興致昂揚的模樣,施夫人心里“咯噔”一聲,放了聲音，親自扶上施瑯的手臂：“怎麼了這是,是誰惹了老爺不高興了？”

對著親幾十年的發妻,施瑯臉上稍霽，抬進了正院里，待施夫人親自遞了茶水來，施瑯就著喝過茶,這才溢出一聲嘆：“不過是被陛下住說了幾句話罷了。”

“陛下！”施夫人驚訝一聲。

施瑯點點頭,他現在還沒有理解楊喜說的那番話，按那小楊公公的話,多想想陛下說的就明白了，施瑯回來這一路已經翻來覆去的想過好幾回了。

施瑯與其他世家大族的男子一般,奉行的是男主外主，后宅之事全權由正妻打理，只偶爾會過問子況。

世家大族規矩多，大都如此,施氏百年綿延，更是把這些規矩進了骨子里,當家的男子若是過問后宅之事,便是對正妻原配不敬,是失禮的，如施氏這等百年大族，家中男子自便習家規，施瑯同樣如此，從未手過問過后宅之事，施瑯覺得，原配妻氏溫婉賢惠，是大家族教養出來的好兒，便是不用過問，后宅到手上也是人放心的。

陛下說的是那等家不齊的，但是施瑯自覺家中太平，便是那德妃口中所謂的上敬下慈，他們施氏與別人可不同，他再想也是無濟于事的。

施瑯心中苦悶，對著原配嫡妻，倒是能勉強一二，他嘆了一聲，說道：“今日陛下把我留了下來，卻只問了我們施陳兩家結親之事，還提到德妃召了命婦宮，告誡人要上敬下慈。”

施夫人一時也沒多想，順著施瑯說的事，倒是想到了早前被傳進宮的那幾家，便在施瑯耳邊小聲說了起來：“陛下說的德妃召命婦這事兒，便是上回那都察院參本的事，德妃親自召了人宮審問，聽說那鐘家行七的姑娘德妃罰了抄經書、抄書呢，一點面也沒給那鐘家留。

那位被辱罵的家夫人也宮了，關家那邊口風，但還是有那小道消息從那丫頭仆婦里給流了出來，說這位夫人宮其實也沒討到好，連著用藥了好幾日才好，倒也不知真假，老爺也知我也素來不打聽這些，只是聽人嚼了舌，聽了一耳朵的。”

施夫人三言兩語的把自己給摘清了的，等施瑯頷首點頭，這才掩了掩兒，巧笑著：“說來這本是鐘兩家的事，不過上回德妃還命了關夫人宮，還特意點了關家已出嫁的庶，也不知為何的，說起來妾倒是想到一事，早前那德妃還未宮時，倒是見過三兩回們幾個庶們在一塊說話，那關家庶便是其一，還有小陳氏”

施夫人說著頓時住了口。

施夫人這些家嫡妻，對各家的庶們知道的都，尤其還是不得寵的，鐘家雖掛著侯府頭銜，但施家的爵位更高，施夫人哪里看得上一個侯府不得寵的庶，更別提記在心里了，也是如今驟然想了起來，施陳兩家門第相當，小陳氏在施夫人面前也算是過了臉的，施夫人在各家宴會上見了，雖不曾放在心上，但到底留了個印象。

施瑯為大理寺右卿，經手辦案過不差事，后宅之事他雖然不管，但到底敏銳，否則也不能在大理寺任職了，施夫人話一出口，施瑯便領悟到了天子真正的意圖。

天子確實是說上敬下慈，但卻是在敲打告誡他們施家要下慈，對陳家下慈，對小陳氏下慈！

天子在宮中，哪里知道小陳氏的，施瑯想著在宮中時，那楊喜楊公公口口聲聲的說不知天子心思，卻知德妃娘娘的心思，施瑯當時還不以為然，現在想來這楊喜公公分明是已經給了他提點了。

陛下分明是替德妃娘娘在敲打他們施家！

想通了這些，施瑯不由得倒口冷氣。三冬時節，天子年年都會召了他們宮，施瑯自詡也承明殿數回，也時常面圣，但施瑯回回都只聽見天子議論國事，從來不提任何私事的，更不說只是一位后宮娘娘了。

三冬時節，這般要關頭，天子還記掛著德妃這位后宮嬪妃，足見陛下對德妃的寵信。施瑯向來不手后宅之事，全權由施夫人打理，如今也不得不開口過問起來：“那小陳氏在府上如何？”

施夫人顯然也跟施瑯想到同一去了，連忙解釋：“老爺放心，這小陳氏本就是陳家人，又是妾看著長大的，妾待自然不差的，何況閔兒兩個還要靠照顧呢。”

閔兒兩個是施家長孫長孫，更是施家下一輩傾盡了資源要要培養的人，大陳氏是施家八抬大轎迎進門的，只是命不好，留下兩個年紀輕輕的孩子便走了。

施家考量兩個嫡子的份，若是再娶繼室，在份上必然不能高于出國公府的大陳氏，只能往下次一等，但到底是高門貴，迎進門的姑娘年紀輕輕，與前頭正妻留下的子嗣又無任何緣，必然不會甘愿照顧好兩個孩子。

小陳氏就不同了，雖是庶，但同樣出自國公府，又與兩個孩子有著脈關系，嫁進來，比施家娶別人進門來得好，何況這小陳氏知知底，為人又不是爭強好勝，掐尖的。施夫人還指著小陳氏對前邊嫡姐留下的孩子多照顧幾分，哪里會去折騰兒媳婦的。

越是高門，在考量事上便要周全許多，縱然當婆母的可以給兒媳婦下馬威，立規矩，折騰得兒媳婦聽話懂事，但事做絕了，誰心里都有怨恨，只是礙于孝道不好發作。

當婆母的遲早要年邁老去，臨老了，邊伺候的下人為了找出路遲早要另投他人，往下一個掌權的靠攏，再想立威風立規矩卻是難了，吃虧的遲早是邊的人。施夫人也不是那等當真能狠下心來的人。

施瑯面上眼可見的放松了下來，下一刻，施瑯的心又頓時提了起來：“不過”

施夫人面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施瑯忙道：“不過甚你如實說？”

施夫人對兒媳婦房中事管得，但家中還是施夫人管家，這后宅的事都是瞞不過施夫人的，想了想，小心瞥了瞥施瑯，這才說道：“小陳氏這幾日子有些不爽利，正躺在床上養病，前兩日還請了大夫來看過了。”

子不好本就是常事，國公府家大業大，府上本就供著大夫的，施瑯不過是隨口問了句：“怎的子不好了？”

他一出口，便見施夫人面上有些不自在，施瑯心里頓時冒出了一個念頭來：“該不會又是那個逆子生了事端出來吧？”

施家百年延綿，也并非家中盡出人，多的是庸庸碌碌，靠著定襄施氏這個招牌渾噩度日的，施瑯長子施恒便是如此，對出朝堂半點沒有想法，是京城有名的紈绔公子，施家長孫在讀書上頗有天分，施瑯更是早早就請了先生教導，早就從施恒上移到了長孫上。

但兒子施恒是什麼人，施瑯卻是再清楚不過了，最是喜歡眠花宿柳，在外飲酒作樂，大陳氏與他年夫妻，卻也管束不下來，以致不時氣，傷了子。

莫非這小陳氏臥榻，也是他氣出來的？

施瑯頓時暴跳如雷，面上猙獰：“那個逆子呢，他是不是又去哪里鬼混了！來人，去把施恒給我找回來，再取了我的藤條來！”

施恒往日再混，施瑯都沒有這般生氣的時候，但這回眼可見的是被氣住了，施夫人一愣，連忙要起攔：“老爺，老爺息怒啊，恒兒他一慣如此，老爺你何必非要跟他計較的，算了算了，左右他已然是這樣了，何況恒兒已經這般大了，便是老爺想教也是教不過了，不如等他回來，把人了來，咱們再好好勸一勸的。”

施恒行事氣人，接連兩個妻子都被氣病過，施夫人對兒媳婦不折騰，但對著這種事也只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在兒子跟兒媳婦間，兒媳婦到底是外姓，施夫人到底是向著兒子的，因此從來不把這種事拿到施瑯面前提，只今日眼見天子過問，施夫人瞞不下去了，這才在施瑯面前坦白一二。

施瑯一把推開了施夫人：“你知道什麼，婦人之仁，就是你一直慣著，才把人給寵出了這等不敬妻室的子來！”

等施恒下晌從外邊回來，剛走過前廳廊下，只見他爹施瑯直站著，手上還握著一藤條。施瑯繃著臉，等聞到從施恒上傳來的那遮掩不住的脂味，更是怒火中燒，揚著藤條朝他去：“我讓你混！”

這件事，他必須要做一個結果來，這是做給天子看，更是做給宮中的德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