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中,聞衍端坐在案之上，目落在折子上，前的宮人們靜靜伺候在一旁，只有楊培不時上前添茶續水,撥香爐。

殿中安靜,只有些微聲響,宮人們鼻觀鼻心觀心的,連楊培也斂眉垂眼的。親王在下首坐立難安,不時抬眼往上瞥,但整個殿中無人理會。

親王已經到了好一會了,他是一早趕過來的,倒也很快就被領了進來,前的宮人給上了茶水點心就伺候在一旁去了，天子辦公,親王也不敢打攪了,就一直坐到了現在。

親王府一向中立，除了上掛著親王府這個宗室名頭,平日里宗室里有甚事也極參與進去，王府上下也沒有在朝中任職，親王進宮次數，說起來親王還是先帝時冊封的,比當今的輩分大,但聞衍為天子，不在此列，位居所有宗親王爺之上。

親王在心里估算了下,從他進殿開始到如今,約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這一個時辰,天子忙于宮務，殿中的宮人一語不發，便是早就把規矩刻進骨子里的親王面對這等氣氛也有些不適應。

在王府時，他是王府的主子，他的話就是王府的規矩，行臥儀態都是照著他的習慣來，但在宮中不同，宮中行走時，連宗室也要姿態直，儀態規矩，當今在宗室中只與順王府更親近，親王不是順王，在天子面前略顯拘謹了些。親王坐久了，忍不住了，目四游走時，親王還瞥見上座的天子往下邊看了一眼。

親王知道天子忙碌，本還以為天子忘了宣他殿的事，正想找個機會給天子邊伺候的大總管楊培使個眼，請他幫忙說上兩句，但見天子這個眼神，親王頓時清醒過來。

當今是知道他在殿中的。

親王心里有些打鼓，若是天子忘了宣他殿的事，他還能想想法子楊培去提醒一二，但當今明知他在，還他在殿中足足坐了一個時辰，親王也是上位者，對這等形十分悉，腦子里當即就反應過來了，當今這是在給他下馬威，表達不滿呢。

但是親王十分不解的是，他親王府與宮中往來不多，他更是鮮宮，只年宴時才攜著王妃等人宮，與當今甚接，當今的不滿從何而來？

聞衍看著下邊還不解的親王，冷冷的笑了笑，低頭理起公務來。

楊培往下邊親王的上看了看，目有些憐憫，親王不知，但楊培這等心腹卻是知道的，陛下卻是為了大殿下伴讀的事記仇呢。

在當今的心里，他的皇子是除了他以外，整個大越最尊貴的人了，他是給親王府兩分面子，讓他們送了府上嫡公子宮當伴讀，親王府不恩戴德便算了，竟然還敢拿喬！哪怕如今親王已經坐在了面前，到底當今對他們的遲疑猶豫十分不滿。

看在宗室的份上，他只是冷落親王幾分，已經是寬容大度的了。

直到過了半晌午，平日也是天子稍歇的時候，當今這才擱下筆，就著手邊的熱茶喝了一口，目落在早就忐忑不已的親王上，沉沉的開了口：“親王怎的宮來了？莫非是來朝朕告罪來了？”

挑選伴讀，那是謝恩，只有有心回拒，才是告罪。

親王一下聽懂了當今的意思，心知果真是王妃說對了，遲了會惹了當今不悅。親王在王府時，本還有心想拖一拖，再等一等再宮的，反倒王妃是一個勁兒的催促他趕宮謝恩。

親王與宮中和宗室走極，也甚了解當今的子，但親王妃琢磨了順王府送來的信，心里卻十分慌，生怕他們答應晚了會宮中不滿。順王府的意思是見好就收，從中出兩分別樣意思來，王妃為子，本就心思細膩幾分，見好就收，反義若是不見好就收，只怕會惹了宮中的貴人不悅，平添麻煩。

親王當時還不以為然，他平日沒聽過外邊人夸當今英明神武，是堪比高祖的帝王，心寬廣，再則這還是當今頭一回給皇子挑伴讀，親王敬重王妃，也重視王府嫡出的子，與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親王對皇長子的份也有些忌諱。

按親王的想法，如今宮中只有皇長子這一位皇子，當今雖親自給皇長子挑了伴讀，但皇長子到底不是嫡子，也只是因著如今宮中只他一位才當今多重視幾分，宮中傳來的那些什麼當今有多寵皇長子的話親王也聽過，都他歸咎為此了。

再則，親王還覺得當今對皇長子的寵還有那德妃的原因，親王出席宮宴也是見過德妃鐘氏的，的確生了一副好樣貌，當今再是天子，那也是男子，對貌的后宮子多寵幾分也能理解。

在親王心里，當今對德妃母子的寵有幾分真心，但還不足以人重視，等往后宮中有嫡皇子出生，他們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如今只是為了皇長子，他們便是慢待兩分，想來當今也不會怪罪。

到現在，親眼目睹了當今的冷眼，親王心里頓時升起一涼意來，帶著些許懊惱之，親王站起，忙說找補起來，臉上出笑模樣：“陛下見諒，臣并非是來告罪的，臣是代替臣四子聞歌來謝恩的，能當大皇子的伴讀，這是我們聞歌的福分，臣豈敢有不應的，連聞歌都已經盼著早日宮呢。”

聞衍冷眼看著他絞盡腦的找著由頭，淡淡的說了句：“既然四公子這麼想早日宮，不如改日就送宮中，與皇子早日識，待往后皇子正式啟蒙了，分自是比同別人更深。”

親王一噎。四公子聞歌不知道伴讀的事。

王府公子們也是金尊玉貴的養大的，份上雖比不得世子郡主，但是宗室子弟，親王府在宗室里低調，府上的公子們也不出風頭，唯有最小的四公子聞歌脾大，平日里很是王爺二人頭疼。四公子聞歌早早就放了話要國子監進學，哪里愿意宮給三四歲啟蒙的皇子當伴讀的。

定下四公子聞歌后，王妃還跟親王商議過，等他宮稟報了定局，回去后要好生把人安一下，告訴他這其中的緣由，讓他知道這并非他們能改變的，更重要的是要把四公子聞歌的脾給一，在府上時，他尚且年，又是當主子的，上上下下都讓著他幾分，但在宮中卻不同。

了宮，了皇子伴讀，便是以皇子為尊，若是他還是如今的這幅脾氣，在宮中這等地方，遲早要惹出是非來的。

“這這，臣”親王結結的，滿是慌，腦門上都細細的冒出了汗，在天子冷淡的目下，親王撐了片刻，咬咬牙，破罐子破摔一般，正想說要送四公子聞歌宮的話，殿外宮人匆匆進殿，行至天子面前停下。

“陛下，德妃娘娘來了。”

聞衍收回目，臉上的冷凝微微收斂起來，擺擺手：“傳。”

宮人匆匆出門，親王這才松了口氣。

鐘萃提著匣子，單獨進了殿中，見到親王在也不意外，先把匣子給了楊培，見過了禮：“臣妾想著陛下現在已經稍歇了，正好剛做了兩盤點心，便給陛下送了來。”

聞衍看著：“是嗎。”

鐘萃笑笑，親自揭開匣子，從里邊端出兩盤點心來，一盤放到天子案上，一盤卻是放到了親王手邊小桌上。

鐘萃當然不是正好做了兩盤點心，而是在膳房時便知道親王了宮，這才順便多做了一份，親自給送了來。

“陛下快嘗嘗，前幾日臣妾特意跟膳房的廚學了幾招，這回做的定是比從前做的好一些。”鐘萃把點心盤推了推，還不忘了朝親王招待一聲：“王爺難得宮，不如也嘗嘗本宮的手藝。”

親王還有些寵若驚的，看著那與平日王府廚房里送來的糕點沒多差別的糕點，親王不對這德妃娘娘高看了一眼。

王妃賢惠，但更多也是叮囑廚房一二，讓他們多做兩道親王喜的吃食給送來，可是從未親自下過廚，親王倒也理解，如王妃這等出貴的貴們，別說下廚了，就是穿洗漱也都是仆人們服侍著，廚房那等混雜之地，哪里是們該踏的。

德妃娘娘也是侯府出，卻是不會踏進這等地方的，親王想著，許是這德妃娘娘不持辛勞，親自去了膳房里吩咐，又親自提到前殿來，倒也算得上是親力親為了。

許是看出了親王所想，楊培為他續了水，含笑道：“王爺有所不知，這糕點從面到型出鍋，可都是德妃娘娘親手所做，半點不假手于人的，王爺這還是頭一回除了陛下意外嘗到娘娘手藝的。”

親王忍不住倒了口氣，目頓時就變了，各種思緒在心里織，這一刻，親王想的是，莫怪這德妃如此得寵，能親手做糕點到前殿來，是這個“親手”所做，就實在太有心了，非是尋常宮妃能比得上的。

在鐘萃的催促下，聞衍目落在那糕點上好一陣，這才撿了一塊糕點嘗了起來。

鐘萃目灼灼：“陛下，這糕點如何？”

聞衍面上面無表，一口又一口的，很快嘗過了，又喝了一口茶了，平淡的回復：“德妃手藝不錯。”

親王看天子都過了，這才跟著撿了糕點，剛嘗了一口，親王頓時僵住了，難以下咽。尋常糕點都是帶著清甜，只有這糕點，帶著一別的味道，非是味道不好，只是這味道十分怪異。

親王嘗了一口就嘗不下去了，但他看著天子一口一口的很快嘗了一塊，還面不改的夸贊德妃手藝好，親王忍不住瞪圓了眼。

鐘萃看著他：“親王怎的不吃了，是不好吃嗎？”

“娘娘手藝堪比廚了。”在天子目掃過來前，親王和氣的笑了笑，如同牛嚼牡丹一般，很快把一塊糕點吞咽下去，跟著喝了香茶了味。

親王對當今十分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