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節后,鐘王兩家喜事臨近。

鐘萃在大婚前一日，特地的賜了賞下去，給足了王家面。

宮中接連兩次賞賜下去,以示對王家的看重，王家早前做過的糊涂事便再無人提及，登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王家恢復從前,高高興興的嫁了。

翌日,王家往宮中遞了信,想親自宮謝恩。

鐘王兩家的事正好在皇長子即將學時，鐘萃這才促了這樁婚事，如今過了大婚，鐘王兩家的事已經跟沒有關系了，按鐘萃的意思,本是要回拒了的,但最后還是同意了下來。

王家名王慧，模樣清秀，原本臉上還有些英氣,從出事后,王慧消沉下去，整個人都生出了郁，氣質惻惻的，打眼一看就不討人歡喜。

是獨自進宮的,見了鐘萃,王慧恭敬的朝鐘萃行了大禮：“民婦王氏謝娘娘大恩大德。”

王慧低著頭,臉上滿是謙卑。自從的名聲在京城傳揚開后,王慧在王家的境遇便一落千丈,除了生母王夫人，滿府上下都憎惡，連府上的庶子們見了王慧也趾高氣揚，罵不要臉。

王家傳家多年，遠在老家還有族老，府上還有老夫人等主子，王夫人能護得住一時，卻不能時時刻刻護住，王慧在王家盡了奚落。

老夫人等主子惱壞了王家面，家中姐妹惱壞了名聲連累們，讓們跟著了白眼，父親王大人被呵斥，丟了眼看能到手的差事，賠上了府上一大筆資源，這每一樣都記在了王慧頭上，對府上姐妹們的辱罵王慧連都回不上。

去鐘家前，王家原本的意思是挑個人把王慧嫁到外地去，等日子長了，王慧又不在京城里，王家的丑事自然就人忘了，也就沒人會再提及，這本就是王慧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如今把嫁到外地去也是合合理的。

王夫人甚至已經提前到院子里同王慧打了招呼，傳達了家中的意思，王家希把盡快嫁人，王夫人為生母，到底不忍見嫡落得這般，悄悄同說了幾個挑出來的人選。

有耕讀之家的還未考功名的讀書人，還有商賈之家等，王慧都沒意見，讓王夫人做主就是。直到鐘家之行后，事才徹底變了。

王慧在王家就聽多了那些難聽的話，這是欠王家的，王家人的辱罵王慧只能忍著、著，但鐘家憑什麼罵？尤其是那些下人口口聲聲的說是從侯夫人里說出來的，對王慧明里暗里的譏諷，都徹底的讓王慧狠了心。

王夫人不是最在乎他的嫡子，最看不上這樣聲名狼藉的人麼，就偏要跟最在乎的嫡子攪合在一起，偏要讓穆氏每天都看見這個聲名狼藉的人，要讓別人一提及穆氏，就想到。左右的名聲已經壞了這樣，也不在乎更壞了。

王夫人心中也不愿讓王慧遠嫁了，王家在京城里還有兩分勢力，若是隨意把王慧嫁到外地去，那獨自一人孤苦伶仃的，就是人欺負了也求救無門。若是能把人嫁到鐘家去，借助鐘家的關系，王家如今的困境就能解決，甚至因著這門姻親更往上一步。

王大人對這門親事樂見其，在后邊推波助瀾，王慧如今都這樣了，若是不能嫁到鐘家，再想挑個家世清白的也不容易了，只有伴青燈古佛的命。

王慧敢干出這樣的事，這些后果早就被拋在腦后了，只圖不讓穆氏好過，甚至鐘家態度堅決，王慧也做好了被送到庵堂的準備。

若不是貴妃開口，如今早就在庵堂里去了，王慧逃過這一截，再也無人對指指點點了，自是對貴妃一片激。

鐘萃輕輕頷首：“起來吧。”

等王慧起了，坐在下首，鐘萃才道：“你也不必謝本宮，本宮做這件事并非是為了你。”

讓鐘王兩家結親，并不是因為憐憫王慧。

王慧臉上仍是恭敬：“民婦知道，娘娘是因為怕妨礙到大殿下才手的，但娘娘抬手之恩，對民婦卻如同再造，在民婦心里，娘娘就是民婦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因為關乎大殿下，貴妃不手，或許就要青燈古佛一生了，在王慧心里，這自然是救命恩，貴妃又認不得，同沒有，當然不會因為的，王慧很清楚這一點。

王慧心里有數，鐘萃也就放心了。

王慧這個人，能當街看上舉子，仗著家世迫對方登門提親，子想來也是囂張跋扈的，鐘萃幾乎都能想見王慧這等京城家子平時的威風，但此時坐在鐘萃面前的家子，低眉垂眼，面上恭敬，坐在下邊很是難安，手指下意識的拽著擺。

若不是遭逢大變，一個人的子哪里會有這樣的變化，王慧從前仗勢欺人時做下的事實在人生不出同，稱得上是咎由自取，但也了教訓，自作自了，也算是彌補了當錯做的事，鐘萃見這樣，忍不住開口：“既然如今都家了，以后就好好過日子吧。”

王慧勾起一抹苦笑。是如何嫁到鐘家的，王家知道，鐘家同樣知道，若不是貴妃開口，這門親事還不一定能的，把鐘家最有出息的嫡子毀了，娶了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人，侯夫人恨毒了，哪里會讓在鐘家好過的。

所幸王慧早就預料到了，也不奢求，王慧重重吸了口氣，目逐漸堅毅起來，冷靜陳述起來：“娘娘，民婦甘愿當一把娘娘鎮鐘家的刀。”

王慧嫁到鐘家，與侯夫人穆氏了婆媳，穆氏是絕對不會放過的，穆氏為婆母，若是當真要挑剔，要欺，多的是法子能收拾，王慧嫁到鐘家頭一日便已經會到了。

穆氏一早就給了王慧一個下馬威，讓在敬茶的時候跪了許久，又再三挑剔了茶水，王慧足足換了好幾回茶水才過了。

若不是要進宮，按穆氏原本的打算，已經準備好了繼續敲打王慧的。

鐘云坤因為被算計的緣故，現在對十分冷淡，余下的鐘家人，礙于王慧之前的名聲，并不幫著勸說，王慧在鐘家孤立無援，除了帶來的幾個下人，連鐘家的下人都使喚不，只能找一個靠山，讓能跟穆氏相抗衡。

而貴妃，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王慧細細分辨過，貴妃是鐘家庶，與侯府不親，自遭穆氏這個嫡母打，遭嫡姐欺負，貴妃得寵后，雖沒有報復們，卻也極恩寵鐘家，甚至連江陵侯如今還掛著五品虛職，逢年節禮日，宮中對鐘家也沒有額外賞賜。

貴妃與鐘家不親近，卻也希鐘家安分守己，不拖后退，這就是王慧的機會了，主請纓，代替貴妃盯著鐘家的一舉一，如此貴妃放心，也能因此在鐘家站穩腳跟。

鐘萃眼中轉沉，輕笑一聲：“刀？本宮要刀做何？”

王慧早就做好了被駁回的準備，“娘娘要的是一把懸在鐘家頭上，能他們不敢妄的刀，而非是刀。”

鐘萃朝看去。

王慧努力著膛，靜靜的回著，眼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期盼，等著上首的貴妃一錘定音。

王鐘兩家已經結了姻親，王慧已經是鐘家婦，王家也不好手鐘家的事，如今只有貴妃是所有的希。

鐘萃靜靜的靠在椅上，殿中一下靜了下來。宮人們訓練有素，連丁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好一會，鐘萃告訴：“行，那本宮就等著好生看看。”

的話，宛若是說給一次機會。

王慧心里巨大的喜悅升起，整個人的郁一下消散，眼眶里都蓄滿了淚水，頭帶著哽咽：“謝娘娘。”

貴妃又救了一次。

鐘萃沒有開口，已經有宮人遞上了帕子，王慧謝了聲接了過來，輕輕拭過了淚，臉上還帶著點不好意思，“讓娘娘見笑了。”

若不是走投無路了，王慧又哪里會宮求到面前的，鐘萃心知肚明。今日是王慧敬茶見鐘家人的喜日，按理應當在鐘家陪著鐘家人見親客的，卻偏偏遞了信要宮謝恩。

鐘萃在上看過，王慧要宮，上已經換了一裳了，但有些不靈便，王慧在坐下后，偶爾會輕輕在膝上請兩下。

鐘萃移開目，轉了話，“說起來本宮也多年未曾踏進過侯府了，連侯府如今有哪些親眷都快記不得了，宮時倒是烏泱泱的一群人，還有許多只見過一兩回的。”

王慧陪著回話：“民婦今早見過了親眷們，姑，大姐二姐都帶著姐夫們在府上，三姑娘也在姑爺的陪同下回了府，四姑娘、六姑娘也都在。”

鐘萃宮時，連在老家的族老們都趕了來，但鐘王兩家結親時，族老們無人上京，今早還在的只有鐘家的近親。

姑鐘明蘭，大姐二姐都是鐘家盡心養出來的，規矩端方，面對王慧時再不喜也沒有為難，只有三姑娘鐘蓉格外不服氣，對王慧丁點好臉都沒有。

“民婦做過錯事，該罵，所以怨不得人。三姑娘的脾有些大，民婦瞧著與四姑娘像是不睦，還說四姑娘同姑爺相識多年，讓四姑娘多盯著姑爺上進，被三嬸和母親給說了兩句，便跑出去了。”

侯夫人穆氏對次鐘蓉十分疼，哪里會教訓的，王慧不傻，從鐘蓉三言兩語中就抓住了侯府的把柄，如今又借著閑談給了鐘萃。

這個把柄就是“相識多年”這幾個字。

四姑娘鐘琳當年可是報了上來參加選秀的，卻突染惡疾，這才讓鐘萃代替鐘琳宮參加選秀，最后被留了下來。

鐘琳要是與關姑爺相識多年，那他們二人早早就有了分，那鐘琳當年的“突染惡疾”便是鐘琳故意為之了，為的就是推了選秀，同時大病一場，還能讓人同幾分。若是當真，那鐘琳，甚至鐘家都是在欺君。

鐘萃兩輩子都不明白，鐘琳為何在選秀前一日突染惡疾，連大夫們都束手無策，甚至這一回還蕓香盯著鐘琳的院子，但最后鐘琳還是染上了惡疾。

鐘琳甚至說過，怪鐘萃搶了宮的機會

在醉春樓，鐘萃親耳聽到鐘蓉以這話調侃鐘琳時，心里便明清了。鐘琳“突染惡疾”，的確是已經心有所屬，為此才出此下策，但鐘萃這個代替宮走一趟的偏生被選中了，又鐘琳不甘心，想要鐘萃對愧疚，上輩子，鐘萃也的確對是愧疚的。

以鐘琳的手段，自然是不會讓人知道的，但連鐘蓉都這樣斷定，鐘家上下的主子們哪有不知道的，便是當時不知道，但穆氏掌管宅，統下人，眼線眾多，過后總是會查到的。只是事已經了定局，侯府只得把事抹平。只鐘萃，被瞞了一輩子。

“三姑娘跑出去后，老夫人發了好大一通火，說三姑娘如今越發不統，在長平侯府里也時常跟人鬧一鬧，讓母親好生管教一番。”

鐘蓉夫妻不睦，心狹隘，有能合得來的人，子很是執擰，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別人過得好。

六姑娘、七姑娘都定了親，明年便要相繼出嫁了。

王慧幾乎把侯府所有人都說了一遍，好讓鐘萃對侯府眾人有些了解。顯然是有備而來，連每個人的子都得一清二楚，確實是一把合格的“刀”。

到出宮時辰了，鐘萃命人給王慧賞了金銀珠寶，讓人帶著出了宮。

“這王氏還算有些良心，知道宮來謝恩。”蕓香給主子添了茶水，又撇了撇：“不過主子何需什麼刀不刀的，侯府若是做得不好，主子一句話就吩咐了下去的，哪用盯著，王氏分明是想扯主子的大旗呢。”

“不是也好嗎？”鐘家瞞下來的事太多了，鐘萃不能手，卻能看著鐘家鬧得飛狗跳的。王慧既然愿意站在前邊，為何不全了的。

蕓香想了想，覺得也有理：“那主子，明日做糕點，可還要親自送到前殿去，楊公公都悄悄派人來問了。”

鐘萃頓時把王慧的事拋到腦后，下意識就要推：“本宮這些日子”

鐘萃該找的借口都用了。

鐘萃不是沒有覺，天子面對時的言又止，那些全然按照的喜好來裝點布置，天子堂堂帝王，只需吩咐一聲，自然有無數人前仆后繼的上趕著為他解憂，但要按的喜好，就需要對極為了解絡才行，天子跟前的宮人都是為天子費心，能按的心意，只有當主子的上了心才能布置得出來。

就因為察覺到了這份心意之下的暗涌，鐘萃才不敢面對，只能先躲避著。

是不敢接的。

陛下人好，但鐘萃卻不知道陛下的狀況到底如何？若是陛下又同上輩子一般早早駕崩，要是接下了這份心意。

就小寡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