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外出公干幾個月,沈凌同一道,翰林院也堆積了一大堆事要沈凌去理,沈凌今日也沒在政事堂面。
許驕忙完政事堂的事,也差不多黃昏了。
這一日又過去。
許驕看了看一側的黃歷,只覺日頭怎麼過得這麼快……
去寢殿的時候,宋卿源也從明和殿回去了。
許驕的時候,他正在看昨晚夾的那堆紙條。
聽到腳步聲,他知曉是來了。
也慣來只有來,大監才不必通傳。
宋卿源放下手中奏折,略微攏著眉頭看,“昨晚沒睡?”
一晚上看不完這麼多奏折,除非是通宵……
許驕掩飾,“許久沒看奏折了,一看就忘了時間,晨間睡了會兒……”
慣來會避重就輕。
宋卿源又咳了幾聲。
許驕問,“喝藥了嗎?”
“喝過了。”宋卿源示意上前,他坐在小榻上,從后靠在他背上,似撒般將頭靠在他肩頭,“這麼乖?”
宋卿源:“……許驕。”
許驕不鬧了,但也沒從他背上下來,還是手掛在他脖子上,只是不鬧了。
“馬上年關了。”他輕聲。
兩人都想起去年年關的時候,是在慶州的靈山行宮,許驕想起就是那個時候喝多了,各種狗上了宋卿源,還讓他給解裹……
他們兩人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兜兜轉轉到了一。
時間好快……
許驕愣住。
宋卿源又道,“早前說的好好談談,恩科后事又開始忙了起來,你又同沈凌離京,朕在看東陵十八城的事,眼下可好?”
許驕知曉但凡他這麼問起,就是想說了,上次是有恩科的事在,這次躲不過。
“嗯。”輕聲。
還是靠在他背上,下顎在他肩頭上,臉頰微微著。
宋卿源沒讓下來,溫聲道,“朕想讓你宮,你肯定不愿意。朕要真要在宮中放人,又怕委屈你。阿驕,沒有兩全其的法子……”
他手握住的手,輕聲道,“宮做朕的皇后,以許清和妹妹的名義,皇后病著,平日里不需要面,你還是在朝中做許相,需要皇后面的時候,你尋個理由外出公干,兩個份只要不撞在一出現就是……”
“嗯。”又輕聲。
宋卿源繼續道,“如果真不想宮,朕可以沒有后宮,但要子嗣,將朕的孩子生下來,繼續留在前朝。”
“嗯。”還是輕聲。
宋卿源還想出聲,間卻忍不住重重咳了幾聲,一連咳得有些不過氣來。
一面給他拍背,一面疑著,“昨日還好些?”
宋卿源也這麼覺得,安道,“這些日子風寒反復,總這樣,沒事。”
他是示意別擔心。
朱全順回鄉了,換了旁的大夫,可能方子不同。宋卿源的注意力不在此,“阿驕,怎麼都會有不能周全之……”
許驕吻上他臉頰,溫聲道,“等你好了的。”
他看。
正好大監,“陛下,太醫院的藥送來了。”
宋卿源一口飲盡。
換了太醫,方子喝了有些嗜睡。
宋卿源回了龍塌躺著,許驕繼續看著奏折,但腦海中都是方才宋卿源口中的話,懸筆微頓著,其實就算不點破,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
朝臣不傻,頂著中宮和相輔的名頭,一個出現一個不出現;就算有子嗣,后宮也不可能一直空置,子嗣單薄,后宮也不會空置……
許驕淡淡垂眸。
……
這幾日,許驕依舊每日晨間很早出宮,早朝后去政事堂,臨近黃昏前后回寢殿,有時候是他披奏折,在一側看公文,有時候是替他披奏折,他喝了藥睡。
宋卿源的咳嗽沒怎麼見好,震得頭疼,臨近年關了,朝中都在議論,陛下的病仿佛拖得太久了。
太醫院也會診過,說是怕是要些時候才能好。
宋卿源沒怎麼在意,他在意的,是許驕仿佛已經習慣了留在他寢宮,對他而言是好事,他反而不太計較病的事。
于是時間一天天過去,越發臨近年關。
宋云瀾在京中的時候,也會出現在早朝上。
宋云瀾每日都會有面圣的時候,時間不長,大多是陪著宋卿源說說話,下下棋。
許驕怕在宮中遇上宋云瀾的次數太多,同大監待了一聲,等宋云瀾面圣后,讓人告訴一聲,再去寢殿。
大監應好。
于是往后,再同宋云瀾撞上的時候近乎沒有。
許驕還是每日在政事堂很長時間,有時,惠寧也會來,“相爺~”
惠公公標志的聲音很遠就能聽見。
這段時間都是惠寧在跑,今日膳房做了點心,明日做了糖水,后日做了湯,天子每日都讓往跟前送,是怕顧不上晌午時吃飯……
許驕看了許久,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良久,才了筷子,夾了點心在口中,忽得,鼻尖便紅了。
***
“沈編纂,許相來了。”翰林院吏快步上前,沈凌去迎。
正好黃昏前后,許驕是從政事堂來的。
“相爺?”沈凌意外。
“忙完了嗎?有沒有時間?”許驕莞爾。
沈凌笑,“有。”
……
“相爺,今日是要酸辣還是春面啊?”老板娘是許久沒見許相了。
而且,這次又帶了旁人來。
“酸辣。”許驕應聲。
老板娘又看向沈凌,沈凌笑道,“春面。“
老板娘應好去做。
許驕看了看沈凌,旁人同一道來,都會說一樣,只有沈凌要的春面。
沈凌是有魄力和主見的人。
在何都可見一瞥。
許驕一面燙了碗筷,一面問道,“工部的事,年關前能出來嗎?”
“能。”沈凌應聲。
沈凌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沈凌若能,許驕是信的,“好。”
沈凌問,“相爺這麼急?”
許驕道,“南順臨水而行,這些水利工程是重中之重,加上早前有梁城水利的空殼,這一正是朝中和國中最敏的地方,需要好好規劃,所以想提前看看。”
沈凌頷首。
酸辣和春面端上,沈凌笑了笑,“相爺……”
許驕打趣道,“我也就能吃一碗。”
沈凌跟著笑開。
“對了,西南工事也要盯些,那邊才收編了駐軍,怕出岔子,若是有事,及時和樓明亮通,他是腦子清楚的人。如今工部和戶部尚書一直空缺,你們兩人主事,效率還能高些。“許驕提醒。
“學生明白。“沈凌應好。
許驕惱火看他。
沈凌改口,“明白了,相爺。”
“朝堂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也有小算盤,不是那麼容易掌控,慢慢來。”許驕又道。
沈凌看,遲疑道,“相爺今日……”
他是覺得不同,但又想相爺今日是單獨來尋他的,應當就是想說這些事,沈凌言又止。
許驕嘆道,“年關了,總結呈辭,你多聽聽。”
沈凌笑道,“有相爺在。”
許驕皺了皺眉頭,認真道,“你應當要想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怎麼做!”
沈凌怔住。
許驕繼續道,“朝中之事牽一發而全,有陛下的信賴還不行,還需要資歷,時間,威信,沈凌,你需要在朝中樹立威信。”
沈凌是聰明人,“相爺賜教。”
兩人在面攤聊了很久,踱步回鹿鳴巷的時候,也一直在聊后續的事。路過西市時,聊到最起勁兒的時候,中途遇見陶和建……
許驕有些意外。
陶和建去云騰的時間不算長,這回卻是同宋云瀾一道回京的?
這麼快得了宋云瀾信任?
沈凌看見陶和建也目遲疑,早前在翰林院共事,陶和建的心和為人沈凌心中是有數的。
眼下,陶和建上前拱手,“許相,沈編纂,別來無恙。”
許驕看陶和建不怎麼舒服,他和宋云瀾兩人都讓許驕覺得很不舒服……
但眼下陶和建是云騰的人。
許驕逢場作戲,“在云騰如何?”
陶和建道,“京中人才濟濟,在云騰,多得昱王信任。”
就是說京中懷才不遇,但在云騰得了昱王知遇之恩。
“那就好。”許驕禮貌笑了笑。
陶和建又看向沈凌,“還沒來得及恭喜沈編纂。”
沈凌回禮,“陶大人客氣了。”
陶和建最后朝許驕道,“陶某離京后,一直掛記相爺,若不是相爺在翰林院栽培,許是今日也不會在云騰嶄頭角。”
許驕笑道,“不必妄自菲薄。”
陶和建也笑了笑。
“相爺,沈編纂,告辭。”陶和建拱手離開,兩人點頭致意。
離開后,遠遠輕嗤一聲,又晦笑了笑。
……
“就到這兒吧。”許驕在鹿鳴巷口駐足。
沈凌躬,“多謝相爺今日賜教,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許驕道,“十年過了,三年經驗是有了。”
沈凌再次笑開。
回了鹿鳴巷許府,敏薇上前,“相爺!”
好幾日沒見到許驕,敏薇有些想,許驕道,“我來取些東西。”
敏薇去忙的。
許驕在書房的屜里取出一本冊子,是按每月分好的。
翻到六月時,目落在最后一頁上,宋卿源的生日,前面的方框被他打上了一個勾,許驕出神。
許久之后,才翻到十二月。
在臨近月末的一條前打勾——見沈凌。
再往后,就只有薄薄的一頁紙了。
許驕攥指尖。
以為的一年時間很長,眼下才知曉,實際總比想象得短太多……
是喜歡他。
但不夠喜歡他……
在兩個人里,才是最自私的那個,明知他能給的自由,未來和理想有限,還是想同他在一。
而在他認真考慮同未來的時候,不知第幾次落筆寫這封信。
但每次都只能寫上開頭的宋卿源三個字……
不是這里許驕。
不會將對未來的期許,寄托在另一個人上,更不會期帝王至死不渝的。
是許驕……
許驕雙目微紅,聽到苑中有說話聲傳來。
許驕收起東西。
敏薇來了書房外,“相爺,子松公公來了。”
許驕低聲,“進。”
子松,“相爺,您怎麼了?”
許驕淡聲道,“我不太舒服。”
子松應道,“哦,陛下方才問起相爺,師父讓我來尋相爺,方才去政事堂,說相爺先離開了,所以才來了鹿鳴巷這里。”
許驕道,“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就去。”
子松拱手離開。
等到子松走后良久,許驕才回神。
***
到寢殿時,宋卿源抬眸看,“子松說你不舒服,怎麼了?”
許驕看他,微微愣住,有一瞬間,似是想什麼都同他說。
宋卿源凝眸,“許驕,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許驕支吾道,“我去吃酸辣了……胃有些不舒服……”
又是胃疼。
宋卿源想起早前在明鎮的時候就是……
宋卿源喚了聲大監。
大監。
宋卿源道,“去宮外找個大夫,吃辣了胃疼,取藥來。”
“……是。”大監懵懵應聲,很快反應過來是相爺。
“過來。”宋卿源喚。
上前。
他手攬在懷中,沉聲道,“還有幾日就是臘月二十七了,朝中開始休沐,你就好好呆在寢殿里哪里都不準去,不知道上次胃疼什麼樣子?”
他背了一路,不舒服了一路。
他說完,靠在他懷中,怏怏沒有神的模樣。
“這麼難?”他擔心了。
許驕點頭。
他放下折子,抱起,往龍塌上去。
他放下,吻上額頭,“睡吧,朕再看會兒折子。”
點頭。
他認真看,“疼哭了?”
眼眶都是紅的。
許驕還是點頭。
宋卿源遲疑,掀了被子一道了榻上,手解開的襟,替輕輕了,“好些嗎?”
點頭。
他看了看,篤定道,“許驕你有事……”
許驕攥指尖,怕他看出端倪,在他再開口前,手一點點寬了他的衫,“我想你了……”
宋卿源看著,心中似簇了一團火。
……
侍取了藥來,大監正想往殿中送,但很快意識到龍塌的錦帳放下了,依稀有天子的聲音傳來,大監愣住,趕折回朝侍道,“去溫著。”
侍應聲。
等到良久之后,聽到后殿的水聲傳來,大監才喚人去殿收拾了,靛青的龍袍和深紫的服落了一地,眼下,后殿中還有天子的聲音傳來。
***
許久之后,許驕才穿了寬松的睡袍側躺在龍塌上,看著案幾前認真專注的宋卿源。
殿中燈火明亮,他的側在燈火下剪影出一道極其致的廓,只是早前咳嗽得沒那麼厲害,方才之后,又開始頻頻咳嗽了……
許驕莫名想起了狐貍幾個字形容自己。
就這麼想著,臉忽然紅了,還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那種紅……
“許驕。”宋卿源忽然喚。
果然嚇一跳。
“你又在想什麼?”宋卿源看。
這回,竟然直接牽了被子把自己的頭蒙住。
宋卿源好氣好笑。
“大監。”宋卿源喚了聲。
大監。
“藥呢?”他問。
大監低聲道,“溫著了,老奴馬上讓人取來。”
等大監折回,將藥碗放在案幾的角落,而后退了出去,宋卿源才道,“出來喝藥。”
用的是“出來”兩個字。
許驕果真出來了,胃不疼,但不得不當著宋卿源的面喝了……
宋卿源拿了折子敲了敲的頭,“你近來奇奇怪怪得……”
許驕跑回去睡了。
宋卿源笑,“朕的許小驕呢?”
被窩里的聲音道,“明日帶進來。”
宋卿源又笑,“許小貓一道帶了,它們好做個伴。”
“好。”被窩里再次發出聲音。
宋卿源心底繁花似錦。
***
翌日早朝,再次提起濱江八城的事宜。眼下濱江八城的事,是朝中的大事。
蒼月占了陸十城,南順占了濱江八城,有蒼月的駐軍在,東陵很難越過這十城,取回濱江八城,所以城中駐軍部署好,魏帆便啟程回京中復命,應當是正月十五前能抵京。
早朝時,宋卿源仿佛咳得更厲害了些。
許驕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緣故……心里又覺得愧疚至極……
早朝結束,出了正殿,往中宮門去的時候,正好和宋昭迎面撞上。
“許驕!”自從上次有了集之后,宋昭見就忽然熱忱了起來。
許驕頭大,“惠王。”
許驕周圍的吏朝宋昭行禮,而后識趣離開。
宋昭這才問道,“許驕,我回京啦,回來陪我哥過年~”
許驕:“……”
怎麼不提前知道這個噩耗的……
宋昭又問,“我哥是不是病了?”
說起宋卿源的病,許驕這才點頭,“病了好些時候了,還沒太見好。”
“不應該啊……”宋昭一面,一面嘆道,“他一向底子好啊。”
許驕耳子有些紅,“我還有事先走了。”
“哦~”宋昭應好。
……
果然,政事堂,人人都覺得相爺過了前兩日的緩和期,這兩日神就忽然好起來了。
神好起來的意思就是,好些事,原本大家都想蒙混到年后的,但相爺一追問起來,就得各個著頭皮去做,想馬虎到年關后都不行。
其實,催一催也能做,誰讓相爺回京了呢~
臨到晌午,何進來了政事堂。
何進好久沒看到許驕了,“相爺!”
許驕問道,“近來翰林院的事可順暢?”
何進應道,“沈編纂好相與,下和他配合得很好。”
許驕點頭,又道,“日后他的事怕是越來越多,你多幫他些。”
何進拱手,“下明白。”
“給我吧。”許驕看了看他手中的文書,何進這才放下。
都應是要送宮中過目的,沈凌今日不在,何進才會送到這里來。
許驕一面翻,何進一面道,“有些舍不得相爺。”
許驕看了看他,“翰林院編纂是個職位,總要換人做。”
何進嘆道,“但相爺就是相爺。”
許驕看了看他,未至可否。
晚些時候,許驕將文書過看完,“沒問題,不用改了,送到宮中吧。”
何進拱手。
看著何進的背影,許驕緩緩放下手中的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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