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淚如雨下,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不停的點著頭,李老夫人長長的吐著氣,臉上異常的紅著,眼裡溢起滿滿的憤懣來,
“阿恆那樣的孩子,生生……”
李老夫人痛楚的閉了閉眼睛,了口氣,平緩著緒,低低的述說著:
“天禧二十六年三月初,秦路起了瘟疫,阿恆那時是隴州知州兼秦路轉運使,見疫病暴起,就命人關了秦路通往京城和其它各路的關卡,防著疫病擴散,那年,誠王剛納了側妃徐氏,徐氏說要爲父祝壽,一定要闖關回京,阿恆攔在車前……被誠王縱馬,生生踩死疫病跟著徐氏的車隊,一路漫延進了京城,誠王上了摺子,彈劾阿恆防疫不利,說他是……畏罪自縊”
李老夫人脣抖得說不出話來,眼淚不停的涌出來,李小暖驚訝的看著李老夫人,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長時候,李老夫人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傷痛的低語道:
“皇上一定知道那場瘟疫是怎麼傳過來的,也知道阿恆是怎麼死的,可那是大皇子,是他的嫡長子”
天禧二十六年三月的瘟疫李小暖心裡突然閃過奇異的覺,若不是大皇子闖關,瘟疫就不會漫延過來,若不是那場瘟疫,小暖就不會重病,更不會離魂而去,就不會來到這個世間
李老夫人流著眼淚,悲哀的看著帳頂,半晌,艱難的轉頭看著李小暖,恨恨的說道:
“他那樣無德有罪的人,斷沒有登上皇位的福份縱有,也被他折了那場瘟疫,死了多本不該死的人小暖,老祖宗求你,若是新皇即位,給阿恆一個清白我的阿恆,要清清白白的”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鄭重的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但有一線希冀,小暖必還古大人一個清白給古大人正了這後之名”
李老夫人長長的出了口氣,渾鬆著往後倒去,李小暖急忙撲過去,焦急的高聲著孫嬤嬤。
孫嬤嬤和竹葉、竹青等人慌的撲進來,李老夫人氣息急促著,只有出的氣,卻不見進氣,孫嬤嬤看著撲在牀沿上痛哭失聲的李小暖,流著眼淚,推著竹葉急急的吩咐道:
“快去夫人和爺,老祖宗不行了,要快快”
竹葉腳步趔趄著,隨手拖了個小丫頭奔了出去。
不大會兒,周夫人和古蕭一前一後,飾零的奔了進來,孫嬤嬤拉著哭得暈頭暈腦的李小暖,退到了牀腳邊,周夫人和古蕭撲到牀前,拉著氣息零、一息未散的李老夫人,放聲大哭起來。
孫嬤嬤示意玉扣和竹葉照看著李小暖,正要上前,周嬤嬤帶著幾個管事婆子從外頭奔了進來,孫嬤嬤頓住腳步,往後退了兩步,陪在了李小暖邊。
李老夫人氣息一時急促,一時靜得彷彿沒了氣息,突然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來,眼睛也緩緩睜開了,周夫人忙推著古蕭撲了過去,悲傷的喊著,
“母親母親你睜開眼睛,看看蕭兒,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古蕭也大哭著喊著“老祖宗老祖宗”
李老夫人眼神散著,彷彿沒有聚焦的轉過來,擡起手,無意識的抓了兩下,含糊的呢喃著:
“連…玉,信……”
孫嬤嬤急忙撲到牀頭,取了只紫檀木匣子遞到了李老夫人面前,李老夫人胡的指著,孫嬤嬤忙將匣子遞給周夫人,急急的說道:
“這裡是老祖宗給嚴丞相寫的信,封在這匣子裡,讓爺在熱孝裡趕了親”
周夫人泣不聲的接過匣子,李老夫人彷彿嘆息般長長的吐了口氣,安然閉上了眼睛。
李小暖哭得倒在牀腳邊,只覺得濃濃的夜的寒氣從四面八方涌進來,裹著,放肆的穿過服,直直的滲進了骨子裡。
這個世上,最疼知,也是唯一可以商量可以依靠的人,去了。
周嬤嬤忙碌的張羅著,急急的命人將李老夫人擡到榻上,連榻擡到了隔壁的正堂,孫嬤嬤推著古蕭暫時遠離著李老夫人,竹青、竹葉幫著周夫人和李小暖,急急的給李老夫人換了壽,在口鼻上蓋了一小塊新棉花,周嬤嬤和幾個年老嬤嬤已經在地上鋪好了席褥,幾個人擡著李老夫人,放到席褥上,蓋上衾被,用一銀筷楔了齒。
周嬤嬤拿著李老夫人換下的服,急步出門,給了等在外頭的婆子,婆子抱著服,沿著梯子匆匆爬到正屋屋脊北面,連喊了三聲“古李氏復”,又匆匆下來,將服遞給等在門口的周嬤嬤,周嬤嬤抱著服,奔進屋裡,將服蓋在了李老夫人上。
孫嬤嬤鬆開手,放了古蕭進屋,丫頭婆子進進出出的忙碌著,侍候著周夫人、古蕭和李小暖除下簪環首飾,散了頭髮,換了素服。
周嬤嬤指揮著小丫頭在李老夫人邊放了幾個極大的藁草團,李小暖被孫嬤嬤扶著,麻木的跌坐在李老夫人腳邊的團上,呆呆的看著彷彿睡著了的李老夫人,一時不知在何。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鄭季雨就陪著古云歡,一路哭進了明遠堂,鄭季雨送古云歡到明遠堂正院門口,就轉出來,到外頭迎著鎮寧侯和程府大管事平安,一起商量了,鄭季雨擔了護喪,鎮寧侯做了主賓,平安爲相禮,忙起了派發訃告、設幃堂,準備牀等等規矩嚴苛的瑣事。
李老夫人的喪事早有準備,一應都是齊備的,天大亮時,幃堂已經準備妥當,鎮寧侯指揮著衆人,了襲禮,設了奠,古蕭跪到了襲牀東邊,哀哀痛哭著,李小暖和古云歡扶著哭得聲音嘶啞的周夫人,跪到了襲牀西邊的白布帷幔後。
一片痛哭聲中,鎮寧侯主持著給李老夫人含了飯,置好魂帛。外頭,各府得了信兒,前來哭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進了府。
古蕭由鄭季雨攙扶著,到大門口接了汝南王、嚴丞相等幾個年長位尊者進來了禮,泣不能言的送到了大門外,其它相或不相的人家,因尚未服,皆由鄭季雨迎來送往。
隔天小殮、大殮禮後,按禮服,李小暖著了斬衰重孝,卻被周夫人和古云歡等人委婉勸著,無論如何也不許如此重孝,汝南王妃也遣了王府裡專司禮儀的婆子過來,幫著古家衆人服,對李小暖,更是連服都不讓著,就李老夫人的孃家侄孫兒來說,也沒什麼服可以穿,孫嬤嬤悄悄勸著李小暖,
“老祖宗向來不在意這些規矩套套,姑娘要孝敬,也不在這喪服不喪服上頭,姑娘跟老祖宗,比親祖孫還要親,姑娘知道,老祖宗也知道。”
李小暖垂著淚,點頭答應著,勉強著了緦麻喪服。
服當天,皇上遣了侍上門弔唁,侍走後,古家這喪禮熱鬧得不堪起來,上門弔唁的人驟然增多,原來弔唁過的,這個來了,那個也再過來一趟。
鎮寧侯、鄭季雨和平安只忙得腳不連地,連口茶都顧不上喝。直忙了六七天,將李老夫人棺槨寄到福音寺後,人都瘦了一圈。
古云姍在李老夫人棺槨送到福音寺前幾日,帶著孩子,風塵僕僕的趕回了京城,李老夫人棺槨送到福音寺後,古云姍拉著古云歡,陪著李小暖在福音寺又住了兩三天,纔回到了城裡古府。
李小暖沉默異常,只每天到設在明遠堂的靈堂裡拜祭侍候李老夫人,其餘的事,竟是一概不聞不問。
李老夫人臨走前,寫了書信給嚴丞相,希能讓古蕭和嚴家大小姐在熱喪裡親,嚴丞相自是求之不得,嚴家大小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若再等三年孝期,實在是等不得了。
周夫人送完李老夫人的棺槨,就遣人將信送到了嚴家,匆匆擇了八月初六的吉日,李小暖的婚期原已定在了八月初九,這兩個月裡頭,要準備一娶一嫁兩場都馬虎不得的婚禮中無數的瑣碎事,古蕭親的新居都還沒有完工,周夫人一時急得頭暈腦漲。
古云姍寫了信給金志揚,留在了京城,要幫著忙好這兩場大事再返回金志揚任上。古云歡也稟了婆婆,幾乎天天一大早就過來,和古云姍一起,忙著古蕭娶妻,李小暖出嫁這兩件大事。
七月中,周景然和程恪辦完了差使,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早上進宮了差使,在車裡換了素服,就從宮裡直接去古府弔唁。
兩人在古府門前下了馬,古蕭迎了出去,引著兩人往明遠堂靈堂走去。
周景然和程恪燃了香,恭敬的祭拜了,程恪轉著頭,打量著靈堂,看住垂手侍立在靈堂西邊角落裡的孫嬤嬤,頓了頓,走到孫嬤嬤面前,低低的問道:
“你們姑娘,還在這院裡住著?”
孫嬤嬤恭謹的曲了曲膝,低聲答應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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