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個時間,天低迷，院子里的亮全靠月明珠和樣式別致的琉璃燈盞盈盈灑落，湫十將秦冬霖送至院門口。

這座院子從外看平平無奇,里卻暗藏乾坤，亭臺樓榭,長廊曲道,別致,因為琴靈喜歡熱鬧,殊衛便用了些小法,催生了滿園的海棠。

湫十和秦冬霖一高一低，一前一后,踩著落在小道上的重重花瓣，細碎的腳步聲幾近重疊。

前院，殊衛正在服侍琴靈用早膳。

為先天圣之靈,琴靈卻格外注重口腹之，很多新奇的東西,不論好吃不好吃，它都一定要嘗一嘗。之前還收斂些，自從來了個殊衛之后，它簡直將使喚人這一套玩出了花樣來。

好端端的遠古大能,在它手下,愣是了端茶倒水，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從侍。

頭一次看的時候,湫十震驚得不行，生怕兩人打起來。

但很顯然，的擔心是多余的。

殊衛這人，脾氣簡直好得天上有地下無,琴靈指東，他不往西，琴靈說門口開的海棠是綠的，他不敢說是的。

這樣的場景見多了，湫十便也十分順其自然的習慣了。

琴靈叼著一顆生長在昌白虎小世界里的緋紅果子，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看著湫十拽著秦冬霖的袖子，一搖一晃亦步亦趨從涼亭出來，咕嚕一下，將果子咽下去，問：“怎麼？見一面就不生氣了？”

“我早些時候出門的時候。”琴靈指了指院門，不不慢地揭的底：“你不是還說這回不晾他十天半個月，絕對不跟他和好的麼。”

湫十飛快地看了眼秦冬霖，后者恰好垂眸，漆黑的眼瞳里是心虛的閃躲的臉。

秦冬霖腳步驀的頓了一下，聲線著，語氣格外涼一些：“宋湫十，我以往沒看出來，你還有骨氣。”

湫十聞言，眼珠子轉了轉，而后用他寬大的袖擺，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臉藏了起來。

聲音悶悶的，帶著點顯而易見的討好意味：“其實也不能這麼說。”

“你都不知道，我忍著不找你，忍得有多辛苦。”

這人一旦心虛起來，說的比唱的好聽，諸如此類的話，秦冬霖聽了沒一百回，也有五十回。

琴靈拆完湫十的臺，眼一抬，問起了正事：“你們那邊，跡圖找得怎麼樣了？”

秦冬霖清冷，生來如此，哪怕面對先天圣之靈也沒表現出什麼熱絡之意，他三言兩語將主隊的況總結了一下：“天族人對神語沒什麼研究，鏡城十五州，我已經對比過其中十三份地形圖，沒有找到與跡圖契合的。”

不知為什麼，琴靈在湫十邊顯然更放得開一些，而面對秦冬霖，大多時候總是格外認真，說話做事一板一眼，聽起來跟稟報公務一樣。

“你的直覺是對的。”琴靈收斂笑容，道：“從洪荒至今，歲月長久，許多曾經在的城池、山河都已經大變樣，依靠地形對比，看不出所以然來，只能依靠神語上的玄機對比察覺微妙的不同。”

琴靈說完，看了他一眼，也不敢多看，末了，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句。

君主不愧是君主，哪怕是尚在年期的君主，也依舊擁有著堪稱敏銳的直覺，自然，面對他們這些外人時，話也一如既往的。

三人說話時，殊衛站在一旁看著，靜靜地聽著。

昨日傍晚，湫十和秦冬霖一前一后涼亭之際，饒是他正在在被琴靈毫不客氣地指著罵榆木腦袋，也還是忍不住出了堪稱震撼的神。

他不相信琴靈會眼看著湫十跟別的男子在一起。

這要是帝陵開啟，君主的傳承現世，留下的靈看到這一幕，一劍之下，他們這些以為自己死去多年，其實還茍延殘活著的老骨頭，恐怕就真的要長眠中州了。

可琴靈顯然一點不為此擔心。

他的心里，便自然而然的有了個猜測。

這個猜測，在琴靈著小尖牙，兇威脅他“收回你的眼神，若是被人發現，我將你眼珠子摳出來丟海里喂魚”時得到了驗證。

中州之帝，六境共主。

此刻，就站在他跟前。

日日忍湫十左一聲右一聲前輩的殊衛垂眸，脊背直，全上下都繃得有些，他甚至不由得想，如果君主跟著帝后一起，喚他一聲前輩，他該如何。若是應了，還能平穩活到中州重現那日麼。

好在，湫十看他被琴靈差使來差使去，怕他尷尬，沒有喚他。

琴靈看了眼將破曉的天，沉思半晌，點了點石桌邊的空椅，開口道：“坐吧，我有事要同你們說一說。”

秦冬霖站著，它頂著力，坐得都不踏實。

琴靈為先天圣之靈，出世就在中州，對此地的了解遠非他們這些外來之輩能及，它說有事，秦冬霖和湫十便都斂了神坐下。

“昨日你去皎月宗逛了一圈，應該已經發現，現在的境不比從前，許多地方的兇險非你們能想象，也不是你們現在的修為能對付得了的。”琴靈出乎乎的手指頭，點了點谷雨城外巨大的冰山暗影，道：“再過三五日，待我見過幾位老友，再去流云宗逛一圈，拿點東西，這邊的隊伍也就可以跟主隊匯合。”

“現在這樣的局勢下，小隊單獨外出本沒有意義，甚至很可能會平白丟掉命。這件事，你回去之后跟天族那幾個說一下。”琴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又特意囑咐：“暫時先別將我的存在公之于眾。”

湫十聞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等琴靈撲棱著翅膀飛到后院，就仰著一張小小的臉，看著他笑，聲音甜滋滋的：“這樣說，我過幾日就可以回主隊了。”

秦冬霖站起來，也跟著站起來，像小尾似的，踩著他落在地上的綴影，手里著他寬大袖的一角，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看起來還是小孩子一樣，想一出是一出，看不出半點當日而出說要帶隊出來的穩重。

“到時間了。”湫十看了眼天穹上的那面巨大的鏡子，上面已經泛出晨，秦冬霖這個時候趕回去，恰好趕上一日之約。

“你快走吧。”

說得倒是爽快，只是幾手指牢牢地著他的袖角，半點沒有放開的意思，眼神東瞄西瞥的，滿臉都是一副不不愿的樣子。

秦冬霖看明顯口是心非的模樣，眉梢眼尾的凌厲漸漸收斂，他陪在原地站了一會，任牽著他的袖子晃了又晃，半晌，才不不慢地開口喊：“宋湫十。”

湫十從嚨里嗯了一聲，慢慢地松開了一手指。

“我再不回去，要被莫長恒擺臉看了。”

湫十噌的一下抬頭，擰著眉，語氣兇得不行：“他敢。”

說完，就意識到不對了。

六界之，年輕一輩，誰敢跟秦冬霖擺臉啊。

誰不怕被他揍啊。

秦冬霖不是頭一回見宋湫十這樣黏黏糊糊圍著他繞圈圈的樣子。

相反，他們每回鬧別扭之后，都會出現這樣一幕。

宋湫十鬧起來有多氣人，事后就有多黏人，小妖怪深諳哄他開心的一套，用得爐火純青，令人心舒暢。

秦冬霖多有些無奈，他略略傾，執著湫十落在自己角上的兩手指，將它們捉著放回了側，聲音在晨中顯出罕見的溫意味來：“前兩日尋到的石給你留著，知道你喜歡，龍鱗和仙蕊凝也沒。”

“我再不回去，東西就要被天族分完了。”

果不其然，這一次，秦冬霖十分順利地出了庭院。

在踏空間裂之前，他破天荒地側了一下頭，小妖怪低著頭，有些悶悶不樂地將腳邊的石子骨碌碌踢著玩。

有那麼一瞬間，秦冬霖長指近乎不可抑制般了。

想帶一起回去，這樣的想法在腔上下蠢蠢，有些強烈。

而明明，距離再相見也不過只幾日的時間。

他的自制力，何時差這樣了。

秦冬霖重重地碾了下眉心，闔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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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十回院子里的時候，琴靈和殊衛正在布置結界。

一問，才知琴靈又要宴客。

若說前幾日，湫十還好奇不已，從琴靈和殊衛上旁敲側擊，打聽到底是何方神圣，現在就已經是意興闌珊。

因為每次都只能見到擺好的瓜果茶酒進琴靈自己的肚子，而不見那位據說來頭了不得的客。

客人來的時候，已經夜深。

湫十在室琴，錚錚聲在院子上方時時現。

那扇深紅的深院大門被一陣不疾不徐的海風吹開，嘎吱一聲不不慢的響，拖出長而的尾調。

琴靈坐在庭院的結界中，著天穹上的圓月，像是聽著了靜，起給對面的空位斟了杯酒，聲調懶散，語氣稔：“等這個海底月圓真不容易。來了就坐吧，住的還是你的地方，就不講究什麼了。”

“酒是我從外面帶進來的，味道不錯，可與故人小酌幾杯。”

來人一紅，一樣鮮艷的，在如水的夜和湛藍的海水中格外顯眼。

殊衛站在琴靈后，并不開口說話，像一座栩栩如生的守衛石像。

良久，星冕在琴靈的對面坐下。

跟琴靈凝實的樣子不一樣，星冕形顯得有些虛，無數紅線拉扯著勉強維持住了他的人形，唯有一張臉，仍舊是干凈而好看的。

他的眼瞳呈現深黑，轉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極深的迫。

“妖月。”星冕手掂了掂小巧的酒盞，他勻稱的手掌像是破碎了的瓷片又被人胡地粘合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可怕，許是因為無數年的沉睡，不曾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嘶啞得不行：“緣何來此。”

“因緣巧合，重回故地，來見故人。”琴靈將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向對容貌挑剔的人罕見的沒有出什麼神，而是低低地嘆了一聲：“我沒有想到，你已經衰弱這副模樣了。”

“我之真亡故，靈不過茍延殘。”星冕漆黑的眼珠子了，落到殊衛上，半晌，手指了，道：“這是當年，你養在邊的虎崽子。”

琴靈也跟著瞥了殊衛一眼，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我記得，當年他用□□你，昌白城將垣安城取而代之，事后你氣得不行，去婆娑府上走了一趟，驚中正十二司替你逮人。”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明明是調侃般的話語，聽著卻無比嚴肅。

琴靈哼笑了一聲，抿了一口醇亮的酒，道：“時間一晃過去那麼多年，昔日再如何，如今想起來，也都不值一提了。”

星冕看了看它，突然側首，以一種復雜得近乎燃燒起來的眼神向西南角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琴靈和殊衛都警惕起來，他才緩緩回頭，道：“來了。”

琴靈毫不意外他會知到湫十的存在，鏡城畢竟是他的主場，作為昔日同僚，從未看輕過星冕的實力。

哪怕他已徹底隕。

“是。”琴靈頷首，并不瞞，“我這回來尋你，是因為我看到了一樣東西，當年有些事，左思右想仍不明白。”

星冕看著琴靈哐當一聲丟在桌面上的木牌，緩緩扯了下角：“世界樹的芽。”

琴靈手指摁在木牌上，問：“為什麼？”

對視半晌，星冕站起，長袍被風吹得鼓，出手腕，腳踝，以及渾上下被紅線纏團的殘破軀。

“妖月。”他用那張唯一尚算完好的臉面對琴靈，嗓音沙啞：“你從來聰慧。”

“我今日站在你面前，便說明你之猜想，七不離八。”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涉及后面的劇，這幾章都好難，卡得不行，但后面就順了，明天開始，大概就還是每晚十一二點的樣子更新，謝謝這幾天大家的諒，你們也要注意。

你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