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謝昀以為自己是聽岔了,他將雁回的臉看了又看,目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冰冷的懷疑。
雁回眼神微微閃,那黑漆漆的眸子里瞧不出半分欣喜,反而藏了細碎的冰碴,失之幾乎掩蓋不住。
又耍什麼把戲謝昀睨著雁回,默默將反應看在眼底,擒故縱
“臣妾子不適,先行回宮了。”雁回將畫重新卷了起來,方才怎麼從匣子中取出的,又怎麼放了回去。
放好后,雁回想了想,不抱希地福了福:“臣妾只求原本的那副。”
謝昀蹙眉,那副畫被水浸了,筆墨濃了一團,已經看不真切畫中人。他特地挑選了自己最滿意的一副畫,算是補償給雁回,哪知這人還不識趣。
眼拙不識好貨他賞給雁回的這副無論是畫技還是旁的都比之前那副好的多
“燒了。”謝昀沒好氣道。
雁回呼吸一重,隨即又松口氣。世人皆以為那副畫像中的人是謝昀,謝昀如今春秋正盛,又怎會做焚燒自己的畫像這種大不吉利的事。
在謝昀邊待了這些年,雁回多多也知謝昀脾氣,知道自己越著他,他便越古怪。
雁回垂眸道:“臣妾先回宮了,圣上早些歇息。”
說罷就要走。
“站住。”后謝昀牢牢盯著的背影,火氣終于又被惹了出來:“朕讓你走了嗎”
雁回沒回頭,只道:“圣上莫不是忘了,臣妾現在擔著教圣上為君之道的重責。”
謝昀一曬,嘖嘖嘆道:“朕記得呢皇后賜教。”
雁回看著腳下的影子,那是謝昀的影子,通過廓大抵可以猜到謝昀是一個叉腰的姿勢。
“明君不當沉迷。”雁回淡淡道。
謝昀一嗆,面變得復雜起來,當真以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若不是若不是為了他吝嗇多瞧一眼
雁回抬步便走,纖纖玉手覆在殿門上,將要推開之際。
“雨均沾。”謝昀喚住:“這是皇后當日執尚方寶劍時親口教給朕的吧”
尚方寶劍一打昏君未能雨均沾,二打昏君沉迷,還有謝昀至今還未想明白的第三棒。
雁回頓住,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才回過神將謝昀著:“圣上想翻哪位嬪妃的牌子,直接給務府去做便是,不必大費周折搞這一出。”
指的是謝昀讓侍寢一事。
謝昀嘲道:“中書省如今都要皇后蓋章,朕這皇帝當得也著實憋屈。”
先帝當初一句戲言,讓今天的謝昀好不難堪,便是圣旨經中書省而過,若沒了雁回的蓋章,都能將圣旨駁回。
“臣妾不敢。”雁回寵辱不驚道:“圣上孝天,是大梁之幸。”
“朕不知,原來皇后這般巧言善辯。”謝昀突然繞過書案走上前,雁回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后腰一下抵在門上,鉆心的痛猝不及防讓擰眉。
謝昀停在兩個位前,死死盯著的眼睛,許久才開恩般移開視線,落在著的拳上。
“皇后未出閣前,便在閨房懸了朕的畫像,大婚之日更是親自抱著畫像乘上轎輦,往后這畫一路從東宮掛到了中宮,皇后朕如此,真的不介意朕去寵旁人”
雁回忍著作痛的細腰,答道:“臣妾不介意。”
“撒謊”謝昀忽然喝了一聲:“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雁回不習慣與謝昀靠得太近,往旁挪了幾步,這才不急不緩道:“臣妾是大梁皇后,自有容人的氣量,況且臣妾不求其他,能日日見到圣上便是臣妾所愿。”
上一次是自己忘記生辰時,雁回這也這般說,這是謝昀第二次聽見這句話,不由得謝昀有些恍惚,破天荒地想,自己這麼久以來是不是真的誤會了雁回,的忍讓不是怯懦,而是所求不多。
若是如此,這紙醉金迷最容易讓人迷失本的皇宮里,這份心倒是難得。
“若一個人,難道不想霸占著他,不想朝朝暮暮都膩在一起,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謝昀瞇著眼,問道。
雁回復雜地看了謝昀一眼,沒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圣上想說什麼”
“既然皇后如此大度。”謝昀咳了一下,“采選秀之事,皇后應當沒有異議吧。”
原是如此,說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只是為了采選一事。
雁回好笑地看著謝昀,“不可。”
謝昀了然,說什麼不介意,不過都是虛妄的漂亮話。他仰天大笑幾聲,笑里說不清是嘲諷還是自嘲,或者兩者皆有,他還是太天真,竟差點信了雁回冠冕堂皇的話。
雁回等他笑夠,本向謝昀解釋,天下誰人不知,謝昀寵蘭貴妃,后宮佳麗三千卻獨寵一人在百姓眼中可以是佳話,可蘭貴妃剛薨,謝昀便立即又要采選,雁回還想顧全他一世明君的名。
便如上次自己闖了翊坤宮,再怎麼暴怒,也為了顧及謝昀的面,給了未著寸縷的蘭貴妃遮蔽。
可謝昀眸中卻冷了下來,像是被一盆冷水澆熄了剛有星星點點的火堆。
雁回很悉謝昀這種眼神,每當謝昀流出這樣的眼神,便是代表,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雁回知趣地咽下解釋的話,也不與謝昀有更多的爭吵,到底他是君,是臣,就算有三個月挾制謝昀的時間,也只想盡可能的減一些矛盾,三月一到,謝昀會怎麼對付自己和雁家,誰也想不到。
“圣上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雁回福了福,終于推開寢殿的門,門外夜寒濃,疏星幾抹。
候在門外的朱公公見了雁回一愣,似乎沒想到謝昀會這麼快。
“不必拘禮。”雁回先一步于朱公公道,念著朱公公的人,善意提醒,“龍不悅。”
朱公公正要道謝,殿忽而傳來一聲脆響。
當下朱公公也顧不上雁回,忙躋殿。
雁回緩步向前,殿的人聲喧囂順著晚風飄進耳中。
“圣上”朱公公驚:“快傳太醫”
“來人,快將這清掃了,若有碎渣子,仔細你們的命”
雁回聽得清清楚楚,猜是謝昀發脾氣摔碎件時不慎傷了自己,但并沒有回頭。
不知道,殿那雙犀利的眼一直注意著自己。
直到將要走下階梯,忽聞朱公公的聲音。
“我的萬歲爺勒您這臉上可都是傷。”
雁回一愣,毫不猶豫地轉頭朝寢宮奔赴回去。
謝昀看著去而又歸,嘲諷的話都到了邊,卻見那人目及自己臉上的傷口時,竟撲簌簌掉下淚來。
頃刻間,他中的話像煙霧消散得無影無蹤。
謝昀從未見雁回哭,就算是上次被奪了畫也都克制著。
雁回當真是
一腔意,發自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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