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時,便已察覺屋中原本和煦的氣氛一僵,也察覺到對面男人忽然冷下去的臉,他心裡驀地有些慌張起來,頭埋得更低,卻又不能不說完,只能著頭皮繼續說道:“老爺今日派小的來跟您通個氣,世子夫人想必是打定主意要與您和離,為了您的名聲考慮,您還是趁早把這事解決了,要不然鬧到後面,大家都不好看。”
這也是陸伯庭最後給蕭業的機會。
若是蕭業再不把和離書送過去,等下次再派人來,就是戶部的差了,真等戶部的差來了,蕭業以至於整個伯府的名聲也就徹底沒了。
無人說話。
蕭業低著頭,原本面上的溫和與笑容早在陸生說那番話的時候便已消失不見,此時他沉著臉低著頭,放在桌沿上的手用力握,力氣大的連骨節都凸起了。
他想去握住桌上的茶盞,可手指一,不僅沒握住茶盞,還直接把它弄倒了。
茶水沿著桌面往四散去,弄了蕭業今日挑細選的裳,袖子在一瞬間被浸,他卻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陸生低著頭沒瞧見。
周安站在蕭業的後卻看得一清二楚,眼見世子沉著臉咬著牙齦,漆黑的眼中似有風暴湧起,他忙和陸生說道:“這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多謝小哥跑這一趟,今日便勞你先回去,我們一定會妥善理好這事,絕不會給陸大人帶來麻煩。”
蕭、陸兩家是世,陸生今日過來也不是要蕭業立刻給個結果,此時聽聞這番話,他也沒有反駁,答應一聲後又朝蕭業拱手一禮便往外退去。
可步子剛走到門口,他便聽到後傳來一陣瓷盞碎裂的聲音。
他眉心一跳。
卻沒回頭,只是低著頭快步離開。
而屋中,周安看著砸了茶盞扶著桌沿著氣的蕭業,心裡忽然有些心疼起他。他是蕭業的侍從也是他的親信,他清楚知道在得到夫人邀約的消息後,世子有多高興……昨晚世子特地留住他,問他子喜歡什麼。
他還聽說昨天夜裡廚房的燈亮了一夜,世子一個人待在廚房研究怎麼包粽子。他聽說這事尋過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一向面的世子站在灶台前滿狼狽,聽他問起也只是笑著說,“端午節馬上就要到了,蘭因從前最喜歡吃粽子,我想提前練下,等到那日給一個驚喜。”
世子如此期盼著和夫人見面,卻沒想到夫人找他並不是念著舊,也不是為了回來,而是……為了和離一事。
打定主意不肯回來,也不給世子一個彌補的機會。
“世子……”
他輕聲喊道。
可蕭業卻沒有聽到,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英俊的面龐滿是鬱之,雙目更是通紅。忽然,他起抬手用力掃掉桌上的茶,瓷盞碎裂聲中,是蕭業藏不住怒氣的厲聲,“就這麼想離開我?”
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卻又充斥著無盡的痛苦和難過。
“為什麼……”蕭業撐著桌沿低著頭,聲音沙啞極了,“為什麼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為什麼……我明明都已經在改了。”
“我在改了啊。”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親三載,相識十數載,蘭因為何能夠這般果決,說斷就斷。
到底有沒有過他?
從前蕭業並不懷疑蘭因對他的,即使有許氏那樁事,他也相信蘭因心中是有他的,如果蘭因心中沒有他,不會對他這麼好,可如今,他忽然不確定了。
如果真的過他,怎麼會這樣對他?
想到蘭因或許從未過他,蕭業整個人都於極致的暴怒和痛苦之中。
他此時低著頭,周安並不能瞧見他的面貌,只能小心翼翼問道:“世子,那我們今日還去嗎?”
他以為蕭業不會回答,未想到男人說——
“去?”
“去做什麼?跟著一起去戶部跟和離?做夢!”蕭業沉著一張臉,他說完忽然抹了一把臉站起,他的袖子還著,此時答答落著水珠,短短一會功夫就在他所站的地面湮出一團潤的痕跡,他卻好似並未察覺,依舊冷著臉說,“你去和說,想和離,除非我死!”
“蕭家沒有和離,只有寡婦!”
他說完也不顧周安是何反應,徑直往外走去。
“世子!”
周安見他離開,連忙追了幾步,卻沒能追上,他站在原地看著蕭業離開的方向,抬手按著額角頭疼不已,等外頭徐管家派人來詢問何時出發的時候,周安嘆了口氣,知道世子不會去了,只能自己騎馬趕赴清風樓。
清風樓外。
蘭因約的是戌時,卻早一刻就到了,沒有讓人等的習慣,即使面對蕭業,也是如此。
“主子,到了。”
馬車停在茶樓門口,停雲回頭和蘭因說。
蘭因輕輕嗯了一聲,由著停雲替戴好幃帽,上卻笑,“不戴也沒事。”又不是沒出閣的小姑娘,被人看幾眼對而言實在沒什麼大礙。
停雲卻不肯。
如今城中流言不斷,清風樓又是城中有名的茶樓,雖說這個點人,但也難保上人,可不願那些人打量主子,等仔細替人戴好,確保一都瞧不見的時候,停雲這才扶著人走下馬車。
松岳早已把廂房安排好了。
蘭因沒讓他跟著,只由停雲陪同踩著階梯上了二樓廂房。
正是靠著汴河的一邊,沒有攤販鋪子,十分安靜,蘭因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著外頭風景,而停雲便在一旁煮茶。
只是相比的悠然自得,停雲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水煮開了才回過神,聽著水開的聲音,連忙收回思緒,待把泡著武夷茶的茶盞奉到蘭因面前,看著依舊著外頭風的蘭因,略一遲疑後問道:“世子會來嗎?”
蘭因聞言,難得沒有說話。
若是從前,自是會篤定答會,可如今……的確是有些看不懂蕭業了。
於是實話實說,“不知道。”
雙手握著茶盞,輕嗅茶香,語氣閒淡,“不過他來不來都不重要,我只需讓他知道我是何態度就夠了。”能好聚好散固然好,若不能,也不介意和蕭業鬧一場。
只是難免要禍及旁人了。
這並不是蘭因想看到的結果。
“主子。”
停雲忽然輕輕喊了一聲。
“嗯?”
蘭因並未抬頭,依舊合眼嗅著茶香。
停雲看著輕咬紅,“如果……如果世子把二小姐趕走,日後守著您好好過日子,您會回頭嗎?”
蘭因愣了下。
但也只是一個呼吸的景,便笑著搖了搖頭,“不了。”若是還著蕭業,或許會回頭,可如今對蕭業已經一都沒有了,顧在還是不在,都改變不了的想法。
停雲聽到這話,也不知怎得,竟鬆了口氣。
先前那樣問,不是想勸主子回頭,只是擔心主子日後會後悔,如今既然已經確定主子的心意,也就安心了。
“時間到了。”
聽到蘭因這樣說。
而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響起一道男人的聲音,“夫人。”
“是周安。”
停雲聽出來了。
蘭因輕輕嗯了一聲,“去請人進來吧。”說著放下手中茶盞,素手輕擺,等著外頭的人進來。
“是。”
停雲答應一聲便往外頭走,打開門卻只見到周安,往外頭看去也沒有旁人,不由蹙眉,“週護衛,世子呢?”
“停雲姑娘。”
周安和打招呼,聞言,面難,“世子他……”怕外頭的人瞧見,他又閉上,著嗓音說,“夫人在裡面吧?”
外頭的靜,蘭因也聽到了。
知道蕭業沒有過來,蘭因也沒多餘的反應,只開口說道:“進來吧。”等停雲領著周安進來,周安向行完禮後,便問周安,“蕭世子呢?”
周安一聽這個稱呼,心里便不由苦,本來還想著好言好語勸夫人一回,可如今看,只怕勸再多,夫人也不會聽,他又不敢把世子的話說與聽,躑躅半天也只能乾吐出幾個字,“……世子他今日有事,來不了。”
“是有事,還是不肯來?”蘭因問他。
見周安低著頭,面難,蘭因輕輕嘆了口氣,雙手依舊十分有儀態的疊放在膝上,面朝周安的方向說,“周安,我今日來此,無論能不能見到他,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
“他既然不肯來,我與你說也是一樣的。”
周安眼皮一跳,豈敢應聲,他正要開口,那廂蘭因卻已開口說道:“今日找他,原是為了兩樁事,頭一樁,我已知曉莊子裡的事,家僕魯莽,那日拿石子砸世子,原是我管教不周之過,世子若有傷或是覺得不滿,可遣人來與我商議,或賠或還,我都答應。”
周安皺眉,“夫人,世子不是這樣的人。”他都沒聽說這事,顯然世子本沒當一回事,夫人這樣說,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寒心。
蘭因搖頭,“他不計較,我作為主人家卻不能心安理得什麼表示都沒有。”見周安沉默,蘭因也沒再提這事,只繼續說起第二件事,“另一樁事,想來你也清楚,我向戶部出和離文書已有大半月,如今戶部雖礙著世子的面子不肯理,但事已定局,再拖延下去也委實沒什麼意思,與其最後鬧到雙方都沒面子,倒不如好聚好散。”
“周安,你自跟著他,知道他如今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實在不必為了一個人毀了自己前程,你說是嗎?”
蘭因語氣溫,可話中的弦外之音卻讓周安啞然,他自然聽出溫語氣下的奪命刀,也清楚若是世子再不把這事理好,夫人也不會任其發展了。
會用的手段解決這事。
該說的,蘭因都已經說了。
此時見他還是站在屋中並不答話,蘭因也未再說旁的,扶著桌沿站起,落下一句,“我知蕭世子事忙,我再給蕭世子七日時間,七日後,我希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說完便打算離開了。
與周安肩而過的時候,卻聽他啞著嗓音說,“夫人,世子他已經後悔了,您離開後,他一直都沒怎麼歇息好,每天渾渾噩噩,除了在宮中辦差的時候還好些,回到家後,他就跟個行走似的。”
“府裡的下人也都越來越怕他了。”
“屬下都擔心再這樣下去,世子要廢了。”
“可這兩天——”他忽然提了聲,眼中的亮也要比先前明亮許多,他語氣激,看著蘭因說道,“這兩天世子不一樣了,自從知道您要見他之後,世子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他說您喜歡紫,今日特地穿了一紫圓領袍,打算來見您。”
“他還說您喜歡吃粽子,昨天夜裡,他一宿沒睡,在廚房研究怎麼包粽子,他想著等端午節您回到家後可以給您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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