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也很無奈,他沒有教過人鳧水，這是頭一次。他們殷人學鳧水,都是直接往水里扔，撲騰幾下吃點苦頭,自然也就學會了。當年他也是這麼過來的，灌了一肚子水,然后就學會了。

姬稷想讓趙枝枝繼續撲騰，不要怕被水淹,最多再灌幾口水。要想學會鳧水,就得先學會喝水。

可是他抬眸一看，被水嗆得眼睛鼻子通紅一片，眸底漉漉，小高撅,桃花般的小臉狼狽不已，悶悶著他，仿佛他是什麼大壞人。

姬稷到邊的嚴厲教導及時咽回，他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一件事但凡開了頭，就要做到底。比如說鳧水,他打算用一天的時間教會趙姬，一天夠了,他原本這樣想。

“要歇會嗎？”姬稷低聲問。

趙枝枝猛點頭。

姬稷托起往上拱,趙枝枝嘿啾嘿啾從池子里爬出來,爬到池邊鋪開的草席仰天一躺,長呼一口氣。

好累。

學鳧水真的好累。

比和殿下歡更累。

歡的時候躺著就行，鳧水要自己，手腳都要，慢了不行，快了也不行。

趙枝枝很是糾結，不想再被太子丟進池子里了，可又很想在池子里玩水。

太子說，學會鳧水，才能自在地游來游去，想怎麼玩水就怎麼玩。大池子本就是為了教學鳧水才挖的，要是一天不學會，太子就一天不讓下水。

趙枝枝看頭頂上的木架藤蔓，已近黃昏，日稀薄，偶爾幾縷從濃翠的綠蔭下來，照在眼皮上，并不曬人。瞇起眼，手搭在額頭上，凝藤蔓架沾染的黃昏余暉，打了個嗝。

池子里每日一換水，加了香草浸泡的池水出馥郁清冽的香氣，灌進肚里，苦中帶甜。口鼻剛被池水嗆過，一打嗝，里鼻子里全是麥糖和蒼的味道。

嗅了嗅自己，泡完以后，還香的，比用花瓣泡澡更香。

趙枝枝高興地發現大池子的另一個用，決定以后每天都來這里泡澡。夏天尚未結束，直到秋之前，都要在這里泡澡。

姬稷一上岸，見躺在草席上傻乎乎地笑，剛才在水里的不愉快全都從臉上消失，他覺得應該不怨了，至不會再怨他將一把拋進水里的事。

姬稷放心地走過去，才剛走近，趙姬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那看壞人一樣的眼神又冒出來：“再歇歇，讓趙姬再歇會。”

姬稷冷著臉坐下，手蓋住的大眼睛：“才扔你一回而已，孤又不會讓你淹死，作甚這樣看著孤？”

趙枝枝被他擋了眼，也不掙扎，一不地躺著，里道：“趙姬又怎麼了……”

姬稷挪開手，低眸與四目相對：“總之不許你這樣看著孤。”

趙枝枝閉上眼：“那趙姬不看了。”

姬稷俯，著的面龐：“那不行，你總不能一輩子閉著眼不看孤。”

趙枝枝腦子靈一現：“趙姬可以當個瞎子。”

這份機智，出現得很不是時候。

聽見太子重重哼了聲，輕輕了的額頭，然后一陣窸窣細碎聲，側多了個人。太子挨著躺下了。

趙枝枝悄悄睜開一只眼，太子躺在側，他雙手枕著腦袋，仰面朝上，閉目養神。

趙枝枝承認自己今天有點鬧脾氣。

因為打仗的緣故，已經很多天沒和太子共用夜食。太子早出晚歸，幾乎見不到他的人影，偶爾半夜發醒的時候，才能見到他一面。太子雖然忙，但每天晚上仍會抱著睡覺，他回來得很晚，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都已經睡著。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爬上床，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穿戴好離開，每天醒來，枕邊會有一朵沾著珠的花。

花是太子讓人摘下來送的，看到花，就知道他昨天晚上回來過了。

今天是太子近兩個月以來，一整天都待在建章宮哪都沒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做夢沒睡醒，不然怎會在枕邊看到一個酣睡的太子。

今天沒有花，今天的花是太子。

“仗打完了，今天教趙姬鳧水。”太子被吻醒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趙枝枝覺得今天像過年，直到太子抱著來到池邊。

“殿下，殿下。”興地在太子懷里喚。

太子對笑了笑：“馬上就能和孤一起鳧水了，是不是很開心？”

當然開心：“嗯。”

太子：“今天孤一定教會趙姬鳧水。”

激地等著和太子一起池，就在眨著期待的目向滿池芳香四溢的池水時，太子大力往前一拋，被迫離他的懷抱，徑直砸進水里。

落水的剎那，整個人都震驚了，不等回過神，水已經漫上來。又驚又怕，出于本能，死命地往上撲騰。

那一刻，真的以為自己要被淹死了。

想到這，趙枝枝一陣心酸，太子殿下怎麼可以將扔進水里，而且還扔得那麼果斷，一點都不猶豫。

他甚至都沒有提前告知一聲。

要不是太子扔扔得猝不及防，今天才不會鬧脾氣。

趙枝枝委屈地想要拽住姬稷袖，手一，發現沒有袖可拽，他們現在是在鳧水，只穿了小，而太子殿下上一件都沒有。

趙枝枝只好改拽姬稷的手腕，晃晃他，沒有說話。

姬稷正在想趙國的事。

齊國已經退兵，趙國在殷軍的幫助下，打了勝仗。勝仗并不重要，因為勝利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打了勝仗以后，該如何對待趙國，才是他要深思慮的事。

出兵之前，朝堂上有一半的反對聲，這些反對抗議的聲音主要由季衡領頭發起。季衡雖反對，但他并不覺得季衡是錯的，每個人的立場不同，看待事的角度也就不同，無需為此記恨。

他是帝太子，季衡是上卿，下一任君王，與上一任重臣之間，本就無需刻意迎合討好。季衡輔佐王父多年，季衡反對一件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季衡的心仍向著殷王室，就算季衡堅持己見，不肯松口，他也不會為之惱怒。

他只是莫名有些傷，季衡不再是他記憶里橫沖猛撞的那匹殷國惡狼了。

殷王室的將來，不能只靠韜養晦。殷人的兇猛，諸侯國皆知，他們可以在帝臺休養一年二年三年，但是再久就不行了。如今諸侯國與帝臺之間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必須破掉。就算殷王室不破掉現下的僵局，諸侯國也會出爪子打破它。沒有人會相信殷人高坐帝臺后，

會從狼變兔子。狼只會是狼，就算一時偽裝兔子，也無法靠假象欺瞞太久。

若是五國聯盟，一起對付殷王室，那時再想對策，就晚了。

殷王室絕不能讓五國同心，所以必須從現在開始謀劃。殷人的軍隊，無法一對五，但可以逐一攻克。這件事并非一年兩年，或許要花上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但是沒關系，殷人最不缺的就是毅力，他已經做好準備。

姬稷想得正出神，忽然被人晃了晃，睜眼一看，他的趙姬正鼓著腮幫子他。

趙姬的眼中，著郁悶與委屈，還有一點氣憤。

他知道在氣什麼，今天被他嚇住了。

趙姬從不生氣，這是第一回。趙姬生氣的模樣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刺猬，的目就是的刺。

他猛地被刺了，有些不太習慣。但回過神細想，趙姬對他生氣，好像并不是件壞事。

只有對著親近的人才能肆無忌憚生氣，不是嗎？

不怕他了，所以才會生氣。

姬稷忽然又高興起來，他一高興，抬起腦袋，吧唧一口親住趙枝枝的，含著狠狠嘬了嘬。趙枝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糊了一口水，太子的臉放大眼前，他閉著眼親，淡眉揚起，臉上出奇怪的笑容。

趙枝枝警惕起來，太子親，是為了再次將拋進水里嗎？

之前他就是這樣做的，溫綿長的一個吻之后，無地將扔到池中。

“殿下不要再將趙姬扔進水里，趙姬不想再喝池水了。”親完后，趙枝枝輕聲說。

姬稷難為，他想說他不是故意的，因為他小時候就是被王父扔進池子里學會鳧水的。王父來回扔了他十幾次，他才扔趙姬一次。他原本打算像王父扔他那樣，將趙姬扔個十幾次，看趙姬在水里可憐兮兮，所以才沒有急著來回扔。

現下看來，似乎不能再扔趙姬。趙姬對他生氣一下下，賞心悅目，若是一直生氣，那就不好了。

夜晚他還要和趙姬歡，他很久沒了，他今夜不打算睡覺，所以趙姬不能一直對他生氣。

姬稷思前想后，決定將自己的窘迫告訴趙枝枝：“孤只會這一種法子。”

趙枝枝語氣干脆：“那就換個人教。”

姬稷冷聲：“不行。”

他怎能讓別人趙姬的，看渾的態？的也不行，他的趙姬是個尤，人人之，也許子亦會被他的趙姬所。教趙姬鳧水的事，只能他來。

趙枝枝抱肩：“那我不學了。”

姬稷皺眉，他今天說好要教會鳧水，怎能因為他的緣故，令不再學鳧水？

趙姬小孩心，他哄一哄，或許就會將剛才鳧水的不愉快都忘掉，重新打起神再接再厲。

姬稷坐起來，揀起一塊鵝卵石，走到另一邊結滿葡萄的木架上，打落葡萄藤，拾起幾串葡萄，在大缸里洗了洗，葡萄洗好，捧在手里遞給趙枝枝：“吃不吃？”

趙枝枝饞，吃之前不忘問：“吃了葡萄還要學鳧水嗎？”

姬稷默聲，轉移的注意力：“瞧，蝴蝶。”

趙枝枝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真有蝴蝶，一只黃蝴蝶。

姬稷：“想要嗎？孤給你抓來。”

趙枝枝想要：“抓得住嗎？”

姬稷：“當然抓得住。”

一只蝴蝶而已，能有多難抓？

為了鼓舞他的趙姬繼續學鳧水，他決心將蝴蝶抓住送給趙姬。他小時候時常看他的姐姐們撲蝶，有樣學樣地去撲蝴蝶，一撲，沒撲到，再撲，還是沒撲到。

姬稷有些惱怒，他下意識想喊昭明來，昭明擅長撲蝶，他小時候抓過一罐子的蝴蝶給他。

但是他此刻不能喚昭明，因為他的趙姬只能他自己討好。

姬稷聽見趙枝枝笑，他回頭：“笑什麼。”

趙姬捂住，里道：“沒笑，沒笑。”眼睛仍在笑。

姬稷累得滿頭大汗，總算將那只小小的黃蝴蝶逮住了。他雙手合攏，萬分小心，生怕蝴蝶從他的手里飛走，來到趙姬面前，趙姬眼睛炯炯發亮，似乎已經對他撲蝶的事不興趣，的眼神，定在他上。

姬稷臉漲紅，假裝沒有看到趙枝枝的目所在，“蝴蝶給你。”

趙枝枝嘀咕：“原來晃起來是這樣。”

姬稷坐下，藏起來不讓看：“又不是沒看過。”

趙枝枝認真比劃：“像狗的尾，搖啊搖。”

姬稷形一僵。

他忍不住糾正：“怎會是狗尾？就算要比，也該是狼的尾。”

趙姬沖他笑：“記住了，是狼尾。殿下有尾，趙姬沒有尾，趙姬不能向殿下搖啊搖，真是可惜。”

姬稷撲過去，好不容易抓到的蝴蝶也不要了：“孤的尾向趙姬搖啊搖就行。”

“大野狼咬人了。”趙姬稚氣地指著他說。

姬稷伏下去撓親：“對，大野狼要咬人了，怕不怕？孤一張就吞掉你。”

趙枝枝笑著背過往前爬：“救命。”

姬稷將拖回來，過去：“沒人能救你，孤現在就吃掉你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