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纖纖在浴房待了很久。
直到水微涼,才哆嗦著出浴。
一回正房,就在門口看見了晉王。
他眉心微蹙:“怎麽洗這麽久?”
平時不快的嗎?
沈纖纖不想理會他,隻當作不曾聽見。
卻聽他又續道:“給你倒的六熱的水也早涼了。”
拂了他一眼,沈纖纖甕聲甕氣道:“那我就不喝了。”
的嗓音仍有些人的喑啞,明顯能聽出是在賭氣。
蕭晟雙目微斂,耐著子:“別鬧,你嗓子幹,不喝水怎麽行?”
沈纖纖不說話,氣呼呼地想,我不喝水難道還就死了不?要你管。
徑直回房,一眼就看見了昨夜剩下的半壇陪嫁酒,越發心酸。
要是昨晚沒喝酒,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晉王隨後進來,了桌上他先前特意給倒上的水。
果然已經涼了。
他重新又倒了一杯,還好壺裏的水冷熱適宜,正好口。
“還行,有五六熱。”
看著遞到麵前的水杯,沈纖纖不由地想起昨晚被弄的錦被,心裏更酸了幾分。
昨夜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任何哪一個環節有一點不同,或許就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日一直對著晉王使子,可心非常清楚,這事兒不能全怪他。
昨夜他們雙方都有責任,而且的責任還不一定比他小。
正是因為如此,才愈發覺得憋悶,氣都不知道往哪裏撒。
蕭晟見盯著水,一言不發,毫無作,微微皺眉:“怎麽?真不喝了?”
這可是他去廚房親自燒的。
“誰說我不喝?”沈纖纖劈手接過,一仰脖,喝了個幹淨,複又將水杯塞回他手心,“我還要!”
蕭晟眼神微,也不說話,抬手就給又斟了一杯。
連飲兩杯後,沈纖纖才下微抬,有些懷疑地問:“是你燒的嗎?”
這個作使得頸間一點紅痕落在蕭晟眼中。
昨夜帳中場景立刻浮現在他的腦海。他目幽深,神也不自覺和緩:“當然。”
略一思忖,蕭晟自懷中取出薄薄兩張紙,遞向王妃:“唔,昨天的和今天的。”
說這話時,他不與視線相對,盡量神如常。
還好,沒人知道是他現寫的,說不定也以為是之前留下的。
沈纖纖下意識接過。待看清是兩首詩,的心頗為複雜。
他還真去親自燒水了。
蕭晟輕咳一聲:“昨天事多,忘了給你。現在補上。”
他能看出今天一直在鬧別扭。在他看來,昨夜他沒能住,固然有錯,但也不是不可原諒的大事。倒是揪著不放,很莫名其妙。
隻是他深知素來脾氣大,既然失憶前招惹了,那就隻能著。如今在氣頭上,他又理虧,那不得要哄一哄。
沈纖纖心想,詩而已,誰稀罕呢?可說出口的卻是:“你今日不用去忙嗎?”
自從搬到正房,他幾乎天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天快黑才回來。
今天到了這個時候,他竟還在家中,真是奇怪。
蕭晟有點心虛。初時他忙碌,一是因為失去四年記憶,對朝堂政務不,需要多時間去悉。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不想應付妖嬈嫵的新婚妻子,幹脆出去躲清閑。
但這種實話不好說出來,因此他隻含糊說道:“忙裏閑,陪王妃一日也未嚐不可。”
兩人昨晚才有這世間最親之舉,若明知心不好,還借著政務躲出去,就未免太過分了些。於於理,他都需要好生安。
沈纖纖扁了扁,心想,我也不用你陪,還不如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眼眸低垂:“你用早膳沒有?我好像了。”
“還沒有,那我陪王妃用一些。”
兩人用早膳之際,晉王明顯比平日更細致一點。不用開口,甚至不用暗示,他就幫忙盛湯布菜。
沈纖纖腹中,卻沒多食,略微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不再吃點嗎?”蕭晟挑眉。
“不了。”沈纖纖輕聲細語,“許是多喝了那兩杯水,吃不下了。”
瞥了王妃一眼,晉王低聲評價:“小貓一樣的飯量。”
若在平時,沈纖纖肯定嗔反駁,可現下懶得接話,算是默認。
定一定心神,輕聲道:“你不用陪我了,該忙你的,就去忙吧。”
蕭晟覷著的神,緩緩問道:“你不生氣了?”
沈纖纖倒也不是不生氣,隻是事已至此,不得不接事實。再者,若生氣,又能生的誰的氣呢?
輕輕點一點頭,神異常平靜:“嗯,不生氣了,就是覺得累,想歇一歇。”
聽說不生氣,蕭晟鬆一口氣。
消氣了就好,不然哄著可真麻煩。
待聽說“累,想歇一歇”,他心念一,角微勾。昨夜是折騰得久了點,也難怪喊累。
“嗯,那你好好歇一歇,我不吵你。”晉王清冷的眉目和了幾分。
既然王妃已被哄得差不多了,那他也可以去忙碌別的事了。
待他剛一離去,沈纖纖就喚忍冬進來。
忍冬滿麵笑容,第一句就是:“恭喜王妃,賀喜王妃。”
清早幫王爺王妃整理床鋪時,一眼就發現了異常。被褥淩,有奇怪的東西,還有點點落梅。愣怔片刻,猛然醒悟過來,得滿臉通紅,繼而由衷地替王妃高興。
沈纖纖不解:“喜從何來?”
“當然是王爺和王妃房花燭之喜啊。”忍冬嘻嘻一笑。
今早剛發現時,歡喜之餘還不免驚異。
王妃搬到正房已半月有餘,以為早就圓房了。原來直到昨晚他們才……
沈纖纖眼皮突突直跳,心一陣無力:“這算什麽喜?”
這明明是個大麻煩!
還房花燭呢,頂多算酒後失控。
“怎麽就不算了?王爺王妃恩和睦,本來就是一件喜事啊。”忍冬一本正經。
一直想勸王妃,不要太執著於舊,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是下人,人微言輕,也不敢對主子的事多加指責。
“沒恩和睦,假的。他才不喜歡我,我也不……”沈纖纖秀眉微蹙,心想,兩人若是真的,自然很好,偏生是假的。
“王妃還在為這件事煩心呢?”忍冬含笑勸解,“依奴婢說,著實沒必要。多夫妻,都是親當天才第一次見麵,天長日久的,不也都生出來了?那些舊事,王爺若能記起來,固然很好。若真不記得,重新開始,也不是不可以嘛,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沈纖纖默然不語。
忍冬小聲道:“您看,王爺他對您多好啊。”
沈纖纖睫羽低垂,並不說話。
平心而論,晉王對確實不差。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不曾虧待於。
先時他曾拚命相護,為了救而傷昏迷,失去記憶。近來他也一直耐著子,寵縱,任支使。
若他們真是兩相悅的人,那大概會幸福一生。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最擔心的,就是他將來恢複記憶後翻臉。
屆時將如何自?
但是,未來之事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準。
或許晉王一輩子想不起來。又或許他回想起來後,通達理不跟計較。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又何必因為還沒影兒的事徒自煩惱呢?
想通此節後,沈纖纖一掃心中霾,對忍冬粲然一笑:“你說的有道理。”
見王妃久久不語,忍冬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呆愣愣的:“啊?是吧?”
沈纖纖笑笑,水眸晶亮:“是啊,是啊。忍冬,我乏得很,現在要歇一會兒啦。”
可能是因為昨夜喝了酒,到現在還有點輕微的頭疼。
忍冬立刻應聲:“奴婢這就幫王妃鋪床。”
沈纖纖剛躺下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不同於王妃的困頓,晉王蕭晟神十足。
他掌管軍,宮中近衛以及京畿大營守衛都由他統率。
昨日八月十五,他考核宮中近衛。今日他則直接騎馬去了京畿大營。
練、演武、考核,一個不落。
他巡視了京畿防守後,還與趙驥切磋一番。
良久之後,趙將軍氣籲籲要求罷鬥,一麵汗一麵問:“你今天怎麽回事?發餉銀了嗎?”
“發餉銀了嗎?”是營中士兵常用的話,多為調侃,指對方心特別好,好得過分了。
蕭晟理了理袖口,角微勾,不答反問:“何以見得?”
趙驥也說不上來,思索半晌,隻說出一個:“我瞎猜的,反正你看起來很高興。”
“也沒有。”蕭晟微微一笑,“不過是近來睡得不錯罷了。”
他這倒也並非全是虛言,至昨夜比睡長榻時,要睡得好多了。
趙驥不知就裏,點一點頭,深以為然:“確實,四年前隨軍出征時,我跟老霍同住一個營帳。老霍半夜呼嚕打得震天響。苦不堪言,苦不堪言……跟你說,那段日子我天天想殺人,好幾天才習慣。”
睡不著的滋味,實在是太難了。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深覺痛苦。
趙驥心思一,忽然目驚訝之,做恍然大悟狀:“不會你的王妃也打呼嚕吧?你被吵得睡不著,最近才習慣?”
真是不可思議,絕代佳人也會這樣嗎?
晉王麵一沉,沒好氣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王妃溫婉,舉止嫻雅,豈會有那等莽漢行徑?”
趙驥訕訕一笑:“是我錯了,我也就是胡一猜。也是,聽說王妃千百,自然不會跟營中糙漢一樣。”
蕭晟輕哼一聲,心想,這還差不多。
王妃嫵撒、氣大,但睡覺時,還是很規矩的。
平時夜間連翻都很。昨晚躺在他邊,乖乖巧巧,跟清醒時全然不同。
他在京畿大營略待一會兒之後,就打道回府。
回到王府時,申時剛過。
蕭晟把韁繩給下人,隨口就問:“王妃呢?”
一旁的福伯連忙回答:“王爺,王妃還在安睡呢,連午飯都沒用。”
“還沒起?”蕭晟皺眉。
福伯點頭,麵帶憂:“王爺,用不用去請太醫來看看?”
王妃平時也起的晚一些,可也不像今日這般懶怠,連午膳都沒吃。
若在以前,他肯定直接讓人請太醫了。但前幾天剛被王爺敲打過,福伯也不敢擅自做主。
蕭晟輕咳一聲:“不用,本王去看看就行。”
肯定是昨夜累壞了,哪裏就用得著請太醫了?
思及此,他心裏不免生出憐惜,手心也微微發燙。
王爺王妃所住的主院,安安靜靜。
初一抱著劍麵無表,站在院中。
忍冬則在正房門口打盹兒。
蕭晟放輕腳步。
初一瞥了他一眼,拱一拱手,聲音極低:“王爺。”
晉王頷首示意,悄悄推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輕響。
本就因為而醒來的沈纖纖偏了偏頭,隔著床帳,輕聲問:“有水嗎?我了。”
“有。”
蕭晟答應著,再次為斟茶,緩步踱至床邊。
“是你啊,怎麽回來這麽早?”沈纖纖手撐著床,直起子。
心想,他大概是真的不忙。前些天,都是天黑才回來的。
晉王反應極快,迅速將枕放在後,又喂喝水。
沈纖纖也不客氣,直接喝了。
剛從睡夢中醒來,長發順,臉頰酡紅,眼睛水蒙蒙的,紅潤,讓人有種想親一口的衝。
可能是休息夠了,的聲音不再喑啞,,帶著若有若無的人。
蕭晟黑眸沉了沉:“今日不太忙,就回來了。王妃好些了嗎?”
他放下茶盞,細致地幫理了理被角。
沈纖纖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莫名的複雜。
小聲道:“好些了,但是我了。”
“那就傳膳。”
“可我想讓你陪我吃。”
蕭晟眉峰微,旋即痛快點頭:“行!”
盡管他不,但吃飯這種事,陪一下也無妨。
沈纖纖覷著他神,進一步試探:“我上沒力氣,你幫我把架上的服取過來。”
木質雕花架離床不遠。蕭晟起,走了兩步,就取下。
手輕,涼涼的。一想到就是用這服包裹軀,蕭晟陡然覺得這衫也變得燙手起來。
沈纖纖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一聲不吭照辦,微。一個念頭自心深緩緩生出,且變得越來越清晰。
這個男人,能在危險時舍命相護,又能在平時寵縱,任支使。盡管他們之間是假的,可是現下既有夫妻之名,昨夜又意外有了夫妻之實。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甚篤,連他也堅定認為他們相。那可不可以貪心一點,順其自然,甚至是弄假真?
一直以來,想的都是按照約定,將來離去,逍遙自在過完下半生。然而此時此刻,竟生出了別的心思。
此念一起,心髒怦怦直跳,不控製地輕起來。
蕭晟將遞給。
沈纖纖不知是懼怕,還是興,右手輕,竟沒能接住。
垂下手,聽見自己說:“我沒力氣,拿不住。九郎,你幫我穿好不好?”
蕭晟一怔,下意識就要拒絕。
他皇室宗親,堂堂男子漢,又豈能伺候人穿?這與奴仆何異?
然而下一瞬,他視線落在王妃臉上,隻見白玉般的臉頰布滿紅暈,一雙翦水秋瞳中,幾分懇求,幾分,還有著約約的不安。
他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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