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雷雨在三更天時席卷而來,清晨的別院落了一地的花泥清香。初升的日頭給京城的琉璃瓦燙上艷麗的金邊,烈日炎炎芭蕉冉冉,來往小販俠士不由打起小扇吃著清茶,臥在檐下歇涼談笑。
京城十里八街紅妝往來不竭,一箱接著一箱的聘禮自街巷穿梭而過,吹吹打打熱鬧至極。
“今兒個什麼日子啊?如此熱鬧?”一上京趕考的書生問話道。
茶館小二一聽他外地口音,友善地回:“今日是奉親王殿下大婚之日,待吉日清街后更熱鬧,你不妨在咱們客棧歇下,湊個喜慶。”
書生聞言,緘默地吃了口清茶。小二見他一白衫也知他并無幾個銀錢,便也不再多問,上了些瓜子小菜訕訕離去。
虞相府大紅燈籠高高掛,晌午將過鞭炮齊鳴。府,林管事與三房胡氏張羅著嫁妝,忙得大汗淋漓不可開。
張蓉反倒落了個空閑。前日虞韻在宮中一鬧,全京城人都知小肚腸貪富貴,虞城修罰在屋子里閉關半月,好好思過。而虞韻則被教養嬤嬤打了個手心開花,在院子里哭鬧了整整一日,眸子腫得似核桃,跪在床榻上嗚嗚咽咽起不得。
“林管事,五姑娘的裳可制好了?”
院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談聲。那人心的語調直聽得張蓉腹中惡心。走至院門口張,只見胡氏邁著鶯燕輕巧的步子與林管事張羅嫁妝,手中捧著賬本,蔥竹玉手正寫著什麼。似瞧見張蓉焦灼的目,胡氏故意揚了揚手中的賬本,沖一笑:“姐姐這是醒了啊!馬上就是五姑娘婚事了,府中吵鬧得很,惹到姐姐休息了。”
張蓉知是故意示威,憋悶地指甲快要掐中。胡氏的父親是正史大夫,娘家雖威風,可只是個庶,在這個主母頭上耀武揚威,真是好生囂張。
咬咬牙,生生地憋下一口氣來:“妹妹辛苦了,原本這些事是姐姐打理的,如今卻要妹妹來做,真是過意不去。妹妹每月領的還是五十銀子吧,趕明兒我讓林管事送點銀兩給妹妹打點一下。”
胡氏聞一言,得意賣乖的笑容收斂下來。張蓉無非是笑話忙活主母的事卻還是得妾室的待遇,真以為自個這主母的位置坐得穩固?若沒有太后撐腰,這妻子主位早被老爺轟下臺來。
“不勞姐姐費心了,老爺每月給我的賞賜不比姐姐。”胡氏輕呵一聲,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離去。張蓉手指得厲害,恨不得掐斷那一搖一擺的水蛇腰。待影遠去,張蓉狠狠地垂了垂扇門,憤然甩袖。
胡氏攜著冠霞帔到了別院,虞姝早已坐在梳妝臺前,李嬤嬤與白昕二人正為梳妝打扮。虞姝來不及用膳,只吃了兩口米餅充,臉皮薄又出落得細膩滋潤,白昕干脆不替敷,上手開始挽發。
“喜婆到了!”
王遲打起簾子回稟道。胡氏一聽此話,忙起相迎。喜婆是個圓潤的婦人,高鼻子寬臉生得喜慶。還是頭一次辦小丫頭的婚事,捋了捋汗的額頭,耐心地教給虞姝親的規矩。
虞姝認真地聽著,把囑咐的禮節記在心頭。昨兒個夜里李嬤嬤跟說了許多規矩,見到王爺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都代了徹,虞姝也明白自己這一去就是王爺的人了,記得牢實,不敢有半點的怠慢。
等一切準備周到后已是黃昏,虞姝聽見院里頭有鞭炮聲,正想脖子湊個熱鬧,喜婆下子,道:“五姑娘,馬上就要上花轎了,你得哭了。”
“哭?”
虞姝眨眨眼,回想到喜婆剛告訴自己哭嫁的規矩,咬著眉弄眼起來。可無論怎麼眨,淚珠子一顆也沒滾下來。馬上就要見到王爺了,這可是好事兒,怎麼哭得出來。
虞城修在此時趕到閨房,接親的人已經到了,正催促著讓五姑娘上轎呢。他見眾人圍簇著虞姝,皺眉道:“你們還在做什麼?快給五姑娘蓋上蓋頭送上花轎。”
“可五姑娘還未哭呢。”喜婆為難道。虞城修冷著眉眼看向虞姝:“虞姝,快些哭出來,莫耽誤了時辰。”虞姝攪弄著喜帕,倏地想到什麼,起走向虞城修。虞城修怔了怔,卻見虞姝跪下來:“父親,兒這一去就不能呆在父親邊伺候父親了,還父親子安康,長命百歲。”
這是李嬤嬤昨兒個代給的,可當著虞城修的面請辭時,虞姝卻不由酸了鼻子。這些聽的言子父親應該希在嫡姐婚時聽見吧。
虞城修的涼薄虞姝自然懂得,可并不怨恨他。不論如何,他都是自個的父親,他養了五年,養育之恩再淡薄也是恩。虞姝想到此,紅了眸子,淚水啪噠落在喜帕上。
“……”
虞城修心下五味雜陳,他子多,從不缺虞姝這麼一個。圣上將虞姝賜給奉親王無非也是看在虞姝世寡薄,也知自己對的不上心,日后更不會接濟于。可當虞姝跪在自己跟前時,虞城修卻清清楚楚地認識到,是自己的兒啊。
父之間濃于水,他如何不容呢。虞城修嘆息一聲,伏攙起虞姝:“去了王爺府中要好好聽話,莫要招惹王爺生氣。好好照顧自己。”
虞姝頭一次聽到父親真心的囑托,心暖了起來。虞城修不再耽誤時辰,喚來喜婆替虞姝蓋上喜帕,攙扶著出了正門。
行喜長街十里紅,銃聲炮竹聲掩蓋余暉的落景。百姓們人頭攢,紛紛朝著金轎子張而去。車馬略有搖晃,虞姝腹中難耐,煎餅香自簾子外鉆,饞得抿了抿。
“落轎!”
喜婆扯著嗓子大聲嚷嚷,長長的迎親隊伍在奉親王府外停歇下。駐足的百姓們吃著喜餅,大聲吆喝湊喜。王府金門倏開,一襲紅驚艷四方的眼,嘈雜聲倏地散去,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