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后，蟬鳴不止。

李嬤嬤往冰鑒里添了冰塊，又點了凝神的熏香，屋里與院中似天人相隔，涼爽稱心。虞姝執著筆在宣紙上小心翼翼地抒寫著，一撇一捺勾得規規矩矩。抹了抹小臉，白的腮幫子上頓時多了一道黑墨。

虞姝渾然不覺，眼眸水流，一眨不眨地盯著詩經。羅道呷一口清茶，瞇著眼滿意地端詳虞姝。這三日來，王妃學得認真踏實，晌午在院中用了膳，就在閨房里勤勤懇懇的念字。昨日講的四書，今兒個就會背，甚是練。

羅道思忖片刻，起道:“王妃好生練習，老夫去書房給王爺回話。”聽到“王爺”二字，虞姝又扁了小，輕點頭顱，手仍不停歇地在紙上寫寫畫畫。

張嬤嬤在院中正打著蟬，見羅道出來，忙喚來家丁抬來轎。外頭日頭毒辣，曬得人臉頰紅熱紅熱的，剛站沒一會兒便是汗流浹背。

書房，顧燁寒正與外使談著，羅道在客室等了半個時辰才被宣。顧燁寒不聲地盯著他手中的練字帖，問:“羅先生，王妃這兩日功課如何？”

“王妃這兩日再也沒有發呆打諢，一直都很用功，”羅道回，“練的字雖還是生疏，卻比前兩日要好上許多。”顧燁寒聞言，抬手道:“給本王看看。”

羅道笑笑:“草民并未帶著王妃新練的字兒來。”

“那你手上的字帖是？”顧燁寒挑眉，不明其意。羅道清嗓咳嗽，將虞姝的字兒擺上案幾:“這些還是王妃那日練的字兒，王妃注意力差，老夫便是讓將喜歡的事寫下，王妃后頭的字王爺還未瞧見過。”

顧燁寒不以為然，小丫頭寫的無非是糖糕、八寶之類的佳肴，那日他自然翻看過。那個小吃貨，眼里就只有吃的。

他糲修長的手指隨意翻弄著，卻在翻到一半時戛然停下。

上頭竟寫滿了“奉親王”三個大字。

雖也寫得潦草，卻一個比一個認真。黑眸停滯片刻，顧燁寒繼續翻，后面滿紙溢滿“奉親王”三字。字雖不練卻也規矩，甚有幾筆寫得工整漂亮。

最后幾張墨畫似沾了水，字里行間滲了黑墨。

他心重重一震，恍然憶起那日虞姝抱著字帖哭得傷心，眉頭蹙地挪開指尖。

林淮在此時送藥室，就聽顧燁寒沉著嗓子問:“為何當時不與本王說？”

“當時王爺只問了王妃近日功課，草民如實回答，只是這兩日王妃雖學得認真可總是悶悶不樂，草民以為王妃雖貪玩，卻并非無法管教，思來想去還是多言了此事。”

羅道所言為實，并無任何不妥。顧燁寒聽罷，眼底閃過一抹復雜的晦。

“王爺，該用藥了。”

林淮將藥盅擱在案幾上，顧燁寒抬了抬眼皮，一飲而盡。他眉頭鎖，卻并非是被藥所苦的。

林淮心下笑，他在顧燁寒的眼中瞧見了三分愧疚。王爺甚真流，只有在王妃跟前，偶爾才出十六歲年的悲歡喜樂。

“羅先生，您先下去吧。”林淮道。羅道聞言，應聲離開。

“王爺可想好如何補償王妃了？”林淮問。

顧燁寒道:“有何需要補償的？不認真是事實。本王不該罰麼？”

林淮心想，此人還真。他故作可惜地嘆惋:“王妃已有三日不肯見王爺您了。王爺您這兩日都沒吃多，臉龐都消瘦了些許。”

“林先生，您何時也學會睜眼說瞎話了？”顧燁寒暗沉著臉，幾近咬牙切齒。林淮笑出聲來，看著顧燁寒吃癟還是爽快的，可他還未笑一會兒，顧燁寒一記冷肆的眼刀來，立刻將他的笑聲堵在嚨口。

“咳咳……”林淮尷尬地咳嗽兩聲。

“王爺！”

二人說話的間隙，左傾大步流星地走書房。他揚了揚手頭的金籠子，炫耀道:“這是使臣送來的西域南鳥，聽說教好了會說人話呢。養在王爺書房如何？”林淮順著他的手臂看去，只見一只玲瓏可的小鳥臥在金欄上。

南鳥羽靚麗，尾端鮮艷七彩，聲清脆人，一對藍眸靈氣十足。一瞧便是不可多得的珍。

“……”

顧燁寒薄抿一條直線，眸子深幽倒映著南鳥的英姿，似在思忖什麼，磨挲著小葉紫檀的手微微一頓，開口:“將此鳥送去王妃院中。”

左傾的笑容一滯:“王爺，您……認真的麼？”這可是珍，送去王妃府中不是暴殄天麼？林淮深知其意:“王爺讓你送去你便送去，到時讓王妃前來謝恩。”

顧燁寒眼尾一跳，并未反駁。

“哦……”左傾撓撓頭，不舍地瞅了眼手中的南鳥，悶著腦袋出了房。

……

虞姝作罷功課已打過申時的更，羅道檢查的作業，滿意地捋著胡須。

“王妃今日功課做得不錯。”羅道嘉賞道。虞姝不以為然，仍是耷拉著腦袋默不作聲。羅道見無打采地，要勸說一句，簾外傳來“吱吱吱”地脆耳鳥，二人側頭探去，只見白昕舉著南鳥滿面春風地了屋子:“王妃，你快瞧，這鳥兒多漂亮！”

虞姝被活潑的南鳥吸引注意力，起朝著金籠子張:“白昕姐姐，這鳥兒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是王爺送你的，”白昕笑著了的腦袋，“你可喜歡？”

“喜歡！”

虞姝的小臉蛋總算是有了笑意，眨著眼，上下端詳著南鳥，出手指朝著鳥兒的尖去，南鳥也不怕人，在的指頭上輕輕啄了啄，似在認識這個新主人。

白昕把南鳥掛在窗欞旁:“王妃，這是王爺賜你的，咱們要去謝恩才是。”虞姝聞言，收斂笑容坐在圓凳上一不:“我不去。”

“王妃還在生王爺的氣？”白昕蹲在前溫聲詢問。虞姝搖搖頭，淚窩子晶瑩閃。不是生王爺的氣，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王爺。

王爺都不喜歡了，還纏著做甚。

虞姝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道:“我還有功課沒有完，今日就不去見王爺了。有勞白昕姐姐幫我回稟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