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觀如今剩下的弟子并不算多,哪怕算上江河也不過僅剩七人,飯堂里只有三個弟子尚在埋頭苦吃,解決著手中剩下的窩窩頭。
江河環顧了一下四周,嘆了口氣,向著一抹悉的影進發。
原主和道觀里剩下的弟子,關系都說不得多親近。
于江河而言,現下道觀中關系最為絡的,也只有當今的‘大師兄’孫二才了。
哪怕在昨夜,自己果斷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如今這個時刻,也不得不拉下臉面來,尷尬地同孫二才打聲招呼:
“吃著呢?”
孫二才聽到江河的聲音,起先是愣了愣,隨后也沒抬頭,吸溜著瓷碗里僅剩的一口熱粥,含糊不清道:
“嗯唄。”
見對方這態度,江河便知道,他心中還生著悶氣呢。
想想也是,昨天晚上自己義正言辭地說了些什麼話都?
‘搞這些有的沒的,除了會讓你生出可笑的滿足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媽的,早知道今天早上會出狀況,他就換個委婉點的說辭了。
打臉歸打臉,江河也不會讓這份尷尬阻撓了自己的行,去門口舀了碗熱粥,拿了倆窩窩頭,又坐在了孫二才面前。
“今天早上出啥事了?”
“沒啥事。”
“問你正經的呢,他們怎麼一個個都無打采的?”
“那你問他們去唄,找我做什麼?”
“那我去問他們去了?”
“我攔你了還是咋的?”
“行。既然大師兄這麼不待見我,那我就不擾您吃飯的雅興了。”
江河也不多留,端著碗就要去另外兩個對坐,但不是很的弟子那邊走。
“等等——”
江河笑了。
孫二才里還塞著食,聲音含糊不清的:“你剛才說什麼?”
江河知道這小子想聽什麼,也不和他耍什麼把戲:“大師兄。”
“再一聲。”
“大師兄。”
孫二才把里的東西都咽到肚子里,接著拿袖了角的殘渣,輕咳兩聲:
“你小子也不算太笨,行吧,就讓本大、師、兄,來為明河師弟你,答疑解好了。”
江河又把碗放回孫二才對面:“多謝大師兄。”
“啊~”
不知為何,從江河的口中聽到‘大師兄’這三個字,孫二才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愜意。
連帶著昨天晚上,熱臉冷屁的緒,都被這真意切的‘大師兄’給沖淡了不。
江河沒理會這小子的怪,繼續道:“所以,今天早課時可是發生了什麼?怎麼大伙兒臉上都愁云布的。”
這些問題未必一定要問孫二才,只不過孫二才于江河而言最好拿,問他是最快的捷徑。
孫二才拍了拍剛剛用以的袖子,隨意道:
“也沒發生什麼事兒,就是劉師弟還俗了。”
現在聽到‘還俗’兩個字,江河就本能生起應激反應:“細說?”
“沒什麼太多細節,師父是說,昨天晚上劉師弟找到師父,說什麼修道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想請辭回家,然后一大早起就離開了。”
昨天夜里?
深夜時,江河一直在嘗試煉藥,一門心思都撲在藥爐上,倒也并未聽到偏殿之外有何靜。
更何況,偏殿之所以稱之為‘偏’,便是離人群正常活的地方太過偏遠,否則就昨夜江河炸爐的靜,無論如何也都要被一眾弟子扣上‘擾民’的帽子。
“還有別的沒?”
“沒。”
“那他們干嘛哭喪著臉?”
就待江河與孫二才小聲議論時,那邊的兩位弟子也匆匆把空碗放回到門口的大桌上,向江河這邊深深作揖后離開了。
孫二才的聲音不免大了些:
“還不是覺得,最近觀里的怪事太多了。往日里,大多是一個月還俗一個人,而今不過三天功夫,一下子就有兩個人還俗下山,大師兄也更替了兩次,你這張臉又莫名其妙的毀容……
今天聽他們的意思,是覺得這山上有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大師兄和劉師弟估計是看到了什麼,才想著還俗的。現在他們正慌不擇路呢,都有了回家的打算了。”
江河覺得,這些師弟們應當是察覺出道觀的不對勁,這才一臉頹然的模樣。
便和發現大師兄上后山自埋時的反應一樣。
只不過相比原主,他們發現的有些慢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不似原主一般,真正看到了‘大師兄’們還俗的真相,但也從這三日潛藏的暗流中察覺出了些許端倪。
又或者,他們本就察覺出了端倪,但一直沒有向外邁出一步的勇氣。
而今怪事頻出,饒是這些鴕鳥,都有些坐不住了。
江河又看了看眼前不明真相的倒霉蛋。
孫二才老神在在,并沒有把師弟們的風言風語當一回事,里還叨叨著什麼:
“要我說,他們真是咸吃蘿卜淡心。師父既然什麼都沒說,便說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且,哪怕真有什麼孤魂野鬼的,咱們既是修道之人,也不該像凡夫俗子一般擔驚怕嘛?修道修道,修的便是除魔衛道,不然咱們費那個勁兒修行干啥?”
給人當料唄。
江河沒把心里話說出來,但看著孫二才這無所畏懼的模樣,還是不由得出聲提醒道:
“你還是小心為好。”
“啥意思?”
江河指了指自己的臉:“你就不好奇我這張臉是怎麼個況?”
“好奇啊。”孫二才愣了愣,一拍桌子,“對啊!你這張臉是怎麼回事,前天見你還沒這個樣子呢?”
“因為這山上,有臟東西。”
孫二才來勁兒了:“真有!?”
江河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還記得我這幾日為何在房中痛呼麼,你真當我是在行那什麼泄之舉?”
“對啊。”
“我是撞見鬼了。”江河強忍住一掌呼死這小子的心,“這些日子以來,我始終都會做噩夢。每當醒來,都會有煞氣侵蝕我的靈臺,致使我頭痛難耐,只有釋放我靈臺中的靈氣,才能延緩癥狀。”
他又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瘡口:“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去后山?想修行的話,在房間里不也能修行,何必舍近求遠?”
“對啊!”孫二才這才反應過來,當時自己忽略掉的,“原來你是因為靈氣被煞氣侵蝕,才跌境的。可這和后山有什麼關系?”
“后山靈氣比房間中的靈氣濃郁,在那里修行速度更快些。”江河的話半真半假。
后山的確靈氣濃郁,否則他也不會前往后山。
只不過那里的靈氣是尸氣與死氣的混雜,并不適合常人修行。
但江河也不怕孫二才去求證。
孫二才最聽師父的話,既已坐穩‘大師兄’之位,便也不會為了修行速度而貿然違背師父的意愿。
孫二才聽著江河的解釋,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好像前后邏輯都通順了。
這也便能解釋的通,江河臉上的瘡口,與當夜為何會在后山修行了。
“那你當時想要殺我,果真是因為……”
江河聲音放輕:“你當時也算是我的競爭對手,這種事讓你知道了,我不就玩完了?”
“哼,我就知道。”
孫二才雙手叉腰,算是相信了江河的話。
江河見狀,也松了一口氣。
與孫二才說這麼多,其實只有兩個目的。
一是為了提醒這個倒霉蛋,讓他別那麼相信青玄子,至死也當個明白鬼。
二是為了打補丁。
自己當日對青玄子半真半假的謊言,短期來看的確沒什麼。
但這番謊言,是建立在孫二才的謊言之上的。
倘若哪天孫二才開竅了,突然想起來先前的,那自己免不了要花更大的力,更多的謊言去圓這個謊。
趁著當下這個機會,把補丁打好,讓孫二才注意道觀的同時也相信這個謊言,可謂一舉兩得。
畢竟當所有人都相信了一個謊言,那謊言自然而然也變了真話。
“那你現在……還被那鬼糾纏著?”
“那倒沒有。至那晚上我同師父解釋過后,也便沒再遇到了。”
“那便一定是師父幫你拔除的了。”
“興許吧。但道觀如今并不太平,這并非空來風。你還是多注意些吧,最好是別相信任何人。”
“那必須的,我孫二才冰雪聰明,怎會讓人欺瞞了去!”
“我說的是任何人。”
江河沒和他打哈哈,提醒道,“也包括我。”
也包括師父。
但江河并沒有說出最后這句話來,只在心里默默地補充。
就憑孫二才這笨比對青玄子的信任,你多說一點青玄子的不好,他都能跟你急起來。
為避免白費口舌,江河只能如此提醒。
既是有著對孫二才的惻之心,也有著攪和局勢的想法。
不管有沒有用,至不能讓青玄子就這麼把計劃順利實行下去。
他越順利,于自己而言便越不利。
如今道觀上空云布,反而是一個良好契機。
這趟渾水越渾,局勢越,自己越容易發揮。
看著不明所以的孫二才,江河沒再多說什麼,只平淡地將已經晾涼的白粥,就著窩窩頭一并吞下,便把碗放回到門口的大桌上——待會兒會有師弟將其清洗干凈。
隨后,又拿起兩個新碗,一個盛粥一個放窩窩頭,和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孫二才打了個招呼后,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二才啊,這是我對你最后的忠告了。
也是我最后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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