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林里,枝繁葉茂,尚不能有半分月過枝葉的間隙,灑落在青草林地上。
“噠噠——”
劍山的山腳下,有一條遍布藤蔓苔蘚的石階小徑,因而實在是有些。
兩個蓬頭垢面、冠不潔的山頂野人,便自那小徑中一步一腳印地緩緩走下。
“總算是下山了。”
江河長舒了一口氣,整個子也隨之放松下來。
顧青山默默跟在一旁,并不吱聲。
因為現在心欠佳。
畢竟單從面上來看,兩個人著樣貌并不十分好看。
七日以來,他們有休憩,始終在下山路上徘徊,卻不曾找到一可以沐浴洗漱之地。
這劍山上雖還留有許劍宗留下的石階小徑,但下山過程中難免讓衫沾染上泥土沙塵,七日的累積下,兩個人便似蓬頭垢面的流浪漢,模樣頗為凄慘。
畢竟曾經也歷經沙場,多日不曾洗漱沐浴也算是常事,故而顧青山只是心欠佳,而非鬧起脾氣。
江河的心倒還不錯。
畢竟他們總歸是下山了。
說起來,還要謝一千年前的宗主大人,否則他們興許還要在這山中游離更久的時間。
在江河修習死劍的那幾日,他便事先與江秋皙通過,如何下山這個問題。
青玄觀畢竟是建在劍宗的址上,哪怕這山里經過千年歲月的洗禮,也終歸是與千年前大同小異,江河只需詳細地描述大致的地理風貌與位置,江秋皙便能在千年前對照著分辨——
當然,江河描述的有些象。
比如這有一座很大的廣場,那有一座不矮的山峰什麼的……
不過,江宗主還是比他要靠譜太多了。
在江秋皙的幫助下,江河得知青玄觀的位置,不過是劍山側峰的半山腰,向來是雜役弟子出的場所,并得知了除后山小徑之外的另一條下山路。
那后山小徑是通向藥園的,若是下山難免要繞更久的圈子。
于是,江河便計劃著毀鐘后,從第二條小路溜走。
但在徹底殺死青玄子后,卻發現顧青山留在了山中,也便帶著顧青山一同順著小路向下而去。
但時間終究在這小路上留下了一些痕跡,江秋皙在告知他這條小路,相約下山后再會后便又消失不見,去忙自己的事了。
無奈之下,江河只得在兜兜轉轉七日之后,疲憊的下了山。
而今他環顧四周,帶著顧青山找了一片不算大的空地,效仿著古人找了些許柴火,鉆木取火了一番,便自顧自席地而坐了起來。
雖然這幾天總有雷陣雨忽來忽走,致使樹木、空氣極為潤。
但只需江河吸收那微不足道的水氣,再手鉆出丁點火氣,便可通過混沌之氣的引導,讓火星迸發出徐徐火苗。
在這什麼都能算作靈氣的世界里,這觀想功法也著實是方便。
夜被林遮掩,耳邊萬籟俱寂,只有火花跳在柴火上發出的“噼啪”聲。
兩人也分辨不出時間,便各靠在一棵樹上自己休憩,互不打擾。
半晌,顧青山有些微弱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道觀里帶的干糧還剩下多?”
江河把頭鉆進袖里,打開儲袋仔細看了看,隨后又回頭來,道:
“見底了。省點吃,還能維持個兩三天吧。”
“那今晚我就先不吃了,省著點吃。以我們的腳力,走個兩三天,怎麼都能找到一戶人家了吧……”顧青山思忖著。
其實也不敢打包票,如今這麼自言自語,也不過是給自己些心理安。
“說不準。”
江河不置可否,畢竟他對這一帶真不算悉,
“你不如想想,劍山離錦京還有多遠?”
“劍山在大鯉境,恰好位于邊關與錦京的正中,如果我們只憑走的話……”
顧青山說到一半,竟忽然停頓了起來。
“嗯哼?”江河看向。
只見那蓬頭垢面的姑娘就坐在對面不遠,也已然抬頭盯著自己,轉而幽怨道:
“我們可能還要走至兩個月的時間……”
“兩個月麼,不算久了。我們肯定不必一路徒步走到錦京,只需抵達最近的一座小城,再坐馬車回京便好了。”
江河甚至都有些意外。
饒是顧青山每次如何說‘大鯉’,它歸結底也都是一個小國啊。
倘若如他們一般日行夜休,一個人一天大約能走五十公里左右,那按照自京城到邊關,徒步只需四個月的路程略估計,大鯉的國土面積最多也不過兩萬平方公里。
遙想他曾經生活的那個國家,單陸地面積就有九百六十萬之巨,這鯉國的國土面積放在地球,充其量不過一個以列。
“可我上還有前線戰報……”
“顧姑娘,不是我說。自我們相遇為始,你都已經耽誤了半個月之久了,你上那前線戰報還有丁點時效麼?既然橫豎都是耽誤,你又何必在意那麼多,憂心忡忡地反而了自己陣腳。”
江河見仍在糾結自己上的任務,便開始灌輸起自己的擺爛哲學。
“你說的好像也是?”
顧青山也知道事算徹底耽誤了,不過是需要一個人來寬。
如今聽到江河這麼說,也心安理得的接,覺確實沒那麼必要悲觀。
“只盼著爹爹能早日發現我失蹤,換個傳遞消息的人上京吧……”
顧青山只能這麼想著。
但聽到顧青山如此唉聲嘆氣,江河卻是有些納悶了:
“等等,是你爹讓你帶著消息上京的?”
顧青山點了點頭:“自然。”
“他怎麼跟你說的?直接讓你回京麼?”
“爹爹只跟我說,蠻國巫人勢不可擋,前線戰事告急,讓我速速回京,稟報圣上——”
“你第一次做這些事麼?”
“是啊。”
“那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麼?”
“啊?”
“但凡稟報前線戰事,皆是由專門報信的斥候來做,你十六歲便隨你爹爹上過戰場,至今已八年有余,你爹又怎會不清楚你的職能?”
“你什麼意思?”
“我是在想,你爹這次突然讓你快馬加鞭的趕回京城,是不是從沒想過讓你報信回京?”
顧青山聽出江河的話外之意,更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你是說……”
“或許,那所謂的前線消息本不重要,自有更專業的斥候快你一步趕往京城。至于你上的任務,或許只是你爹為了把你趕回京城,故意唬你的罷了?”
江河推斷道。
這只是他不著邊際的猜測,但卻正好印證了顧青山藏在心底的疑:“我就說……為什麼趕往驛站換馬的時候,他們的反應都不慌不忙,也從不給我匹好馬——”
“那答案呼之出了唄。”
江河笑道,
“你爹只是想讓你遠離前線而已,你上本來也沒什麼任務。既然如此,你也大可以放心了。”
沒有任務,自然也便不必憂心忡忡,想著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耽誤了戰機。
可顧青山聽后,非但沒歡呼雀躍,反倒還有些氣惱:
“爹爹怎麼可以這樣!為何都不與我商量一下?”
“他和你好生商量,你便會安心離開前線麼?”
“自然不會。”
“那不就是了。金國公肯定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故意欺瞞你的。”
顧青山聽后更氣憤了,將頭埋在兩臂里,悶悶不樂:
“那他也該與我說一聲的……一點都不尊重我的意愿。”
“這天底下,不尊重孩子意愿的父母還麼?”
江河好笑道,
“你看前幾天那老比登,連自己婿都殺。這麼對比起來,你爹還算是不錯的了。”
“你怎能把我爹與那老道士混為一談!”
“類比一下罷了。”江河攤了攤手,“手段不同,但質是一樣的——無非都是想保護自己的孩子罷了。”
“哼。”
“親子關系本就是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的難題,有時候作為子,祈求父母能理解自己的同時,也該適當理解一下父母才對。”
“你怎麼站在我爹那邊了?是我在收留你,不是我爹收留你。”
“我就是開導你一下罷了。我的立場不是幫著你去罵你爹,而是讓你釋懷一下,別把這種事太放在心上,免得影響你們父間的關系。”
“你還不如幫我一起抨擊爹爹呢……”
江河笑道:“我是把你看作朋友,才真心給你建議的。有的時候啊,還是要多去理解理解父母的。不然興許到了哪一天,你想著該試圖去理解他們了,卻發現連理解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句話直接把顧青山說沉默了。
顧青山悄悄抬起頭來,視線過雀躍的火注目在江河的臉龐上。
他的左半邊臉盡是疤痕,看起來仍然可怖。
可他那右半邊臉卻相當平和,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明明在微笑,顧青山卻覺得他很悲傷。
這麼多天的相以來,見過了平和的江河、戲謔的江河、冷的江河……
卻很見到悲傷的江河。
上一次,還是在離開青玄觀那日,他向著后山悠悠揮手道別。
顧青山想到江河方才憾的笑聲,便想著,他一定是在懷念著他的父母吧。
“你既然想他們,為什麼不去見他們?”
忽然問道。
江河愣了愣,便也抬頭,穿那舞的火與顧青山對視。
他盯著明而疑的眉眼打量了片刻,最終是又搖了搖頭,只淡淡道:
“見不到了。”
是真見不到了。
這已經不是分隔兩地的距離了,他與自己曾經的一切,都已然有了不同世界的區別。
其實,哪怕他作為一個網文作者,有的時候也不太能理解,某些網文中,穿越者的想法。
為什麼有的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自己穿越的事實,而忘卻自己穿越前的一切呢?
哪怕是現在,江河也在擔心得知自己死訊后的二老,能否在清冷的夜里,睡上一個不必想念自己的好覺……
又或許,那些穿越者們并沒有忘卻曾經的一切?
只不過他們知道自己無法回到那個世界,他們別無選擇,便只能選擇忘記它們。
其實在某個無人的深夜,他們也會想起那不知何方的家鄉吧?
畢竟那個虛無縹緲的‘家’,本就是他們這些異鄉人最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