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旬放下手里的木工活兒，拿著卷尺給于靜姝量高。

于靜姝腳踩著卷尺末端的那一小塊，眼地等著霍旬把尺子拉到頭頂。

“一米六五，我長了三公分！”于靜姝拿手掌比了一下，滋滋地說道。

霍旬看著明顯不是水平的手掌，忍著笑沒說話。

驚蟄眼睛尖，站在院門口說道：“那明明是一米六四！”

“不可能！就是一米六五。”于靜姝拿手指頭了霍旬一下，“霍旬，你說是多高？”

霍旬含歉意地看了驚蟄一眼，轉過臉一本正經地對于靜姝說道：“我看了一下，是一米六五。”

于靜姝這才滿意了，“我就說是一米六五！”

說完，還走到驚蟄面前嘚瑟，“我看看今天打著什麼了？”

驚蟄心里默念了一句不和城里人一般見識，才板著臉遞給于靜姝一只野鴨子，回答道：“抓了幾只野鴨子，還了一窩野鴨蛋。”

于靜姝立刻屁顛屁顛地把鴨子拎走，遞給了霍旬，“今天晚上吃烤鴨！”

霍旬有點不理解地看了于靜姝一眼，納悶兒為什麼最近總是會要驚蟄的東西。

按理說空間的東西那麼好吃，外面的東西調味做得再好，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好吃得有限。

而且驚蟄最近天天往山上跑，明顯是在為什麼事攢錢，阿姝應該比他更清楚才對。

幾天之后，霍旬才知道了于靜姝為什麼那麼做。

兩人帶著驚蟄去了一趟省城。

于靜姝拉著驚蟄到百貨商店的柜臺前，說道：“看在你暑假天天給我送好吃的份上，我也送你一個小禮，看看喜歡哪個？”

驚蟄紅著臉往后退，“我不要！”

“哎呀！怎麼還靦腆上了呢！知不知道有個詞睹思人？你看看你小嬸我，這麼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天天去找你玩兒？但是我這麼優秀，你肯定得想我對吧！來，挑一個，以后看見它就相當于看見了我。”

對面的售貨員本來還有點不耐煩，聽于靜姝說了這些話，差點笑出聲。

驚蟄也一臉震驚地看著于靜姝，心想：

城里人咋這麼不害臊呢？

不過他力氣大，到底不敢再讓于靜姝拉拉扯扯的，最后只好在柜臺上掃了一圈，指著里面最便宜的一只手表，說道：“那……就它吧！”

這個時候東北的很多生產大件的工廠，生產得都是價格相對親民的產品。

比如驚蟄指的這只北方牌手表，售價就是五十塊，比其他國產牌子的手表要便宜得多。

除此之外，哈爾濱產的孔雀牌自行車，價格也比永久要便宜十幾塊，鹿牌的紉機，也比蜂牌、蝴蝶牌便宜一些。

于靜姝之所以帶驚蟄來百貨商店，而不是華僑商店，也是為了考慮這個年齡段小孩的自尊心。

畢竟以現在的家，送進口的手表也不是送不起，但送禮這種事，如果不能讓收禮的人到高興，那就失去了其本來的意義。

北方牌的手表雖然在手表里是最便宜的那一檔，但驚蟄收了，卻不會有心理負擔。

畢竟這麼多年的，倒也不至于為了五十塊錢過于自愧。

出了百貨商店，于靜姝就帶著驚蟄在省城里逛了起來。

路上，于靜姝一邊走一邊對驚蟄說道：“不要總想著它很貴，你開學就要去林業局那邊的中學了，不像在家里，培養時間觀念很重要。人沒有時間觀念，做事就會沒有效率，而且來回坐火車，也得有個手表看時間。如果真的覺得它貴，就好好利用它，讓你的時間變得比它更金貴。”

驚蟄跟在于靜姝旁邊靜靜聽著，雖然沒說什麼，表卻一點點松了。

其實他對于靜姝的復雜的，一開始是覺得這個城里人自來，覺得害所以總像躲避洪水猛一樣躲著人家。

然而時間久了，卻產生了一種姐弟般的依賴。

畢竟他從小就被村里人排，家里又只剩下他和相依為命，小叔還能在父兄的角上有所彌補，可在遇到于靜姝之前，卻沒人給他姐姐一般的關懷。

別看于靜姝平時總逗他，可在很多事上，卻比其他人細心多了。

就像手表這事，恐怕其他人就不會為他考慮到這些。

但兩人畢竟沒有緣關系，于靜姝雖然一直拿他當小孩兒，可驚蟄卻覺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得注意分寸，所以每次和于靜姝相的時候，總是有點別扭，想親近又不敢親近，想疏遠又舍不得。

總有一種和于靜姝太親近了，別人一定會貶低于靜姝的錯覺。

他在外人面前雖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可這十年的影響，骨子里多多還是有些自卑。

所以今天于靜姝說得這些話，他的心里是格外激的。

于靜姝雖然并沒有一句話提醒他要自信什麼的，可每句話出來的信息卻是“你是我的家人，你和其他孩子一樣優秀，你的未來是明的，將來一定可以出人頭地”。

這對一個青春期自卑的孩子來說，無異于是一種心靈上的救贖。

于靜姝并不知道驚蟄在想什麼，而是像親人似的，為他置辦學要用的東西。

“你看這塊布怎麼樣？咱們扯布回去，用副業隊的紉機，幾個小時就能把服做出來，比外面賣的好看，還省錢。”

于靜姝一直在說話，都沒聽見驚蟄回應，便說道：“你別不當一回事，人靠服馬靠鞍，先敬羅后敬人。咱們去上學也不用擺闊，但也不能讓別人看扁了。這不是死要面子活罪，學校里也是一個小社會，你個子高，開學頭一天打扮得神點兒，那些欺負人的同學就不會盯上你。咱們去學校是學習的，那些打架斗毆的麻煩事，能避免就盡量避免……”

賣布的柜臺前，售貨員看了于靜姝一眼，笑呵呵地說道：“這是帶弟弟過來置辦東西啊？”

于靜姝下意識看了霍旬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向售貨員解釋道：“我是他小嬸。”

霍旬滿意地收回目，手搭在驚蟄的肩膀上，說道：“走，小叔帶你去看看別的！”

搞得驚蟄一皮疙瘩，趕從霍旬胳膊底下躲過去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兩個人就不能正經超過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