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從地板上爬起來，猛地長吸一口氣，就見他的肚皮迅速脹起，隨即猛地一收，膛陡然隆起，一聲霹靂般的大吼響徹雲宵：“你們這群慫蛋！全都是窩囊廢！”

顧教諭、黃訓導、李典吏還有蘇循他們大呼的，可是所有人的聲音合起來都沒有羅大亨這一聲咆哮響亮，再加上廳堂空間極廣，很有擴音效果，葉站得又近，隻覺耳“嗡”地一聲，眼前飛舞的紙片兒似乎都震了一下。

廳堂裏的吶喊廝殺聲立即停下來，學生們有的正舉著桌子，有的正拎著團，有的正揪著別人的領，有的正使出“猴子摘桃”，卻個個像被人使了定法兒似的定在那裏。

然後，慢慢的，所有的人都緩緩扭頭轉，麵向羅大亨，神不善。

大亨夷然不懼，他看了看大家夥兒，“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譏笑地道：“看看你們這副德，將來都是要稱王稱霸、統治一方的土司老爺，最不濟也是一個世襲吏目，就像潑婦一般打架？不怕丟了你爹的鳥人！”

“咣啷！”

桌椅板凳丟了一地，所有的學生就像一群被激怒了的狒狒，塌著肩、弓著腰、鼻息咻咻地向大亨圍過來，葉見勢不妙，馬上使出移形換位**，和大亨拉開了安全距離。

大亨冷笑道：“看看你們，一個個鼻青臉腫的，除了出門時丟你們家大人的臉，還有什麽用？這麽打能打出朵花兒來？要我，打就打出男子漢的威風，別跟娘兒們似的掐架，這麽打有意思嗎？啊？”

不等人家問話，大亨就把手臂猛地一揮：“不是誰也不服誰不是嗎？那就打到他服！有種的，你們約定三之後，在黃大仙嶺上一決生死，我羅大亨到時去給你們做個見證，怎麽樣？誰要是怕了，現在就向對方磕頭認錯，那就不用打了！”

一班**年哪得了這個激，誰沒種啊？誰想當娘兒們啊？誰怕誰啊？他們不約而同地站住了腳步，互相看看，異口同聲地對大亨道：“好！那就三之後，黃大仙嶺上見，不見不散！”

大亨哈哈一笑，道：“這不就結了？那大家現在就散了吧，好好養蓄銳，三之後帶上刀槍，黃大仙嶺上一決高下！啊！真是令人期待啊……”

葉：“……”

大亨拍拍屁，轉走到自己書桌旁，手往裏一掏，就從書桌裏掏出一個書包，往肩上一挎，大大咧咧地對葉道：“咱們走吧。”

葉目瞪口呆地看著羅大亨施施然地向廳門口走去，醒了醒神才追上去。

顧教諭迎上來，眉心蹙、憂心忡忡地道：“艾典史，你看這……”

葉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不是三之後才打嗎？你趕想辦法，你是教諭嘛，你找學生們挨個談心，務必讓他們盡釋前嫌。好了好了，本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先走一步。”

顧教諭還待再，葉已經追著大亨去了。大亨有了充份的理由提前回家，還不怕老爹責罵，當真是滿心歡喜，他挎著書包走在大街上，興高采烈，跟個二b青年似的。

葉擺手示意李雲聰、蘇循率人跟在後麵，自己快步追上羅大亨，對他道：“大亨啊，你這法子不行啊，貌似解決了衝突，實際上卻是火上澆油，三之後他們再打起來怎麽辦？”

大亨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最多給他們做個公證，我又不是他們誰的爹，他們是死是活是傷是殘關我屁事？”

葉愕然道：“他們要是真的有了死傷，你就不怕他們家裏人找你麻煩？他們可都是山中部落首領們的子侄啊。”

大亨比他還要驚訝：“他們的父兄為什麽要找我的麻煩？我隻是給他們提出了一個很合理的建議啊，我又沒著他們答應。我還要不辭辛苦地爬上黃大仙嶺給他們做見證呢，一文錢酬勞都不收，我圖什麽啊？

他們要是真有了死傷，那也是冤有頭債有主，誰幹的找誰去呀，他們的家族怎麽可能會來找我的麻煩呢？我這位大哥，你的腦子好象不大清楚啊！”

葉聽得頭有點暈，怎麽可能會是這樣呢？此地民俗風果然與京中氣象大不相同，他實在適應不了本地人的這種怪異思維。

大亨看見他一臉古怪的神氣，恍然大悟道：“哦！對了，你是當的，這種事兒歸你管。那你可得趕想想辦法了，要不然真要有個死傷，你的上司一定找你麻煩。朝廷對這些刺兒頭可是一向安安再安的，到事沒準就讓你背黑鍋以平息眾怒。”

這個一手製造了三之後黃大仙嶺上葫縣縣學兩大幫派對決的胖子，好象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關鍵作用，反而替葉擔起心來。

葉哭笑不得，可他轉念一想：“對啊！我又不是真的典史，我明明是被趕鴨子上架，難道還真當自己是了？真要鬧出**煩，大不了罷免職，免職好啊，我正愁走不了……”

葉轉憂為喜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眼下既然看見了，我這個也不好不出麵，至於三日之後……，到時候主簿、縣丞、縣尊大人全都知道了，讓他們心就是了，我何必多管閑事。”

大亨喜道：“難怪你一臉明相，果然是個明白！我很欣賞你！來，我請你吃桂花糕，這是我家廚娘桃四娘做的，桃四娘的手藝極好，做的桂花糕又香又甜，口即化，我特意我爹把桃四娘請回來，旁的事都不用管，就隻給我做桂花糕，不是好朋友我才不給他吃……”

大亨一邊一邊手向口袋。他穿的這縣學製服與普通的士子袍服類似，隻是必須要頭紮布巾，不戴冠帽，另外就是服上多了兩個的口袋，想必是為了方便學生揣帶東西。

“我的瑪雅，怎麽會有條蛇呢。”

大亨往口袋裏一，就抓出一條花花綠綠的草蛇，把旁邊的葉嚇了一跳，連忙跳開兩步，大亨卻毫無懼，他抓著那條蛇上下看了看，恍然道：“一定是他們又想捉弄我，上一回放了隻青蛙進去，這回變蛇了，不知道下回他們會放些什麽，真是令人期待啊……”

葉：“……”

大亨從腰帶上摘下一把比掌還短些的刀，麻利地在蛇腹上劃了一刀，那蛇吃疼，倏地纏了他的手，大亨把刀一掛，用手指在蛇腹一剜，便扣下一枚蛇膽，向葉一遞，熱地道：“桂花糕被了，那我請你吃蛇膽吧。”

葉看著那淋淋、綠啦吧嘰的玩意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

大亨失道：“這可是好東西。你真不吃？那我自己吃了喔。”

大亨把死蛇丟在路上，喜滋滋地把蛇膽遞向自己，道：“這東西能祛風除、清涼明目、解毒去痱，是極好的補品呢。不過吃的時候隻能吞、不能嚼，不然會很……苦……”

葉看看大亨垮下來的胖臉，試探地問道：“你嚼了？”

大亨閉著使勁搖搖頭，手忙腳地抓起掛在腰袋上的水囊，打開蓋子狠狠灌了幾口，這才苦著臉對葉道：“剛才我用力大了些，把蛇膽劃破了。”

葉：“……”

路邊走過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是個短苗，葉和羅大亨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盯著人家渾圓致的大狠狠瀏覽了一番，賊兮兮地收回目時，兩個人目一，頓時生出惺惺相惜之。

葉咳嗽一聲，道：“深山俊鳥，真爛漫，令人眼前一亮啊！”

羅大亨道：“深有同，不過……隻可遠觀，不可玩焉。”

葉敬佩地道：“的好！男人可以**，不可以下流，你是君子。”

大亨搖頭道：“非也非也，非是大亨不願，實是大亨不敢！”

葉奇道：“此話怎講？”

羅大亨低嗓音對葉道：“你知道嗎？據這山中苗人都是會下蠱的。這蠱是苗人祖傳的一門，非常神奇，跟我們漢人的道差不多，有種種神奇之，你要是胡招惹苗，一旦被下了蠱，那就生不如死、痛不生了。”

葉奇道：“世間真有如此玄奧離奇的東西？”

大亨道：“下之大，無奇不有。千萬不要以為你什麽都知道都明白，哎！我好想學蠱啊，出多錢都行，可惜我聽他們不管你出多大的代價，都絕不會把蠱外傳的。”

葉不以為然地道：“旁門左道，終非晉正法。要不然他們不早就稱王稱霸了？這明就算世間真的有這種，也必然有克製之法。你家那麽有錢，就算不做也能富貴一生了，學蠱幹什麽？”

大亨道：“我聽蠱無所不能。其實我想學的也不多，隻學一個‘放屁蠱’就好。”

葉訝然道：“放屁蠱？世間還有這種蠱麽，這個……學來幹嘛用？”

大亨道：“既然蠱無所不能，放屁蠱就一定有的。我隻要學會了放屁蠱，就下給先生和同學，讓他們整放個不休。先生自然不好意思來講課，同學們也不好意思來上課。縣學黃了，我就再也不用上學了……”

葉：“……”

大亨看看葉：“怎麽樣？”

葉：“大亨兄弟深謀遠慮，佩服。”

大亨黯然歎道：“主意雖好，可惜學不到啊……”

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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