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覺那個閣樓的鏤空木窗有一道道視線投來，嚇得一頭冷汗，慌張四顧，下意識的就想不顧一切的倉惶而逃，下一秒，趙戎牙齒狠咬，抿，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他把樹枝一拉，用樹葉遮擋自己的形，目過葉隙，盯著從觀星樓出來的那十幾個藍道士，要探知他們出觀后從那個方向來捉自己。

忽然，趙戎一愣。

只見那伙藍道士向右一拐，偏離了那條直線通往沖虛觀外觀大門的便道，向觀的尹祖殿方向走去，趙戎定睛一看，發現他們腳步悠閑，甚至還有個別道士在轉頭言笑，不像是出來抓人的模樣。

趙戎紋不，眉頭微皺，再觀察了會，見他們走到了正殿后方，那兒有一道之前趙戎觀察時還是鎖的紅漆大門，此刻已經開。

從此視角看去，視線只能看到門后是一條齊整寬闊的黑石階。

門后突然走出一隊新的藍道士，兩伙人相遇停步，打完稽首，叉而過，之前的那伙藍道士陸續進門，拾階而上，紅漆大門很快被關上。

新來的那伙藍道士在路上陸續有人離隊，三人一伙進各個大殿，最后只剩下七人，步觀星樓。

趙戎眉頭舒展，輕吐一口氣，再瞟了眼那個閣樓，便作輕巧的跳下了樹。

這時山上鐘聲傳來，趙戎細聽，已經卯時一刻。

趙戎轉準備離去，剛走幾步便又返回，將掉在泥土里的烙餅和地上被他落的零散樹葉理干凈，不再逗留。

原來剛剛那伙人只是出來換防，自己剛來不久，應該沒被閣樓上的暗哨發現，不過此太危險了，不能逗留，那座觀星閣太高，視野開闊，可以說整個外觀周圍都不宜藏，得轉移陣地。

趙戎略微沉決定進觀，外觀的大致地形與況剛剛已經記下，若無必要可以不用再去高冒險觀察。

趙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先下了山，在山腳等待片刻，見確實沒有靜，重新上山，整理冠步山腰外觀，這次略微轉悠便直接進了靈殿。

步殿，此時大殿中央正有一大伙道士整齊站在神像前，四排五列，正在早課，閉目靜坐，頌念經書，帶頭的是一個藍老道。

神像左前方有一個須發全白的老道士在迎客解簽。

大殿左右兩側墻壁前，各站著一個藍道士，他們后分別有兩個黑小道，壁侍立，六人審視殿眾人。

今日休沐日，香客游人極多，現在清晨的人流都趕的上平日上午了，有攜妻帶子前來求平安的，有高貴婦前來求子的，有男二人前來求姻緣的，也有不遠千里前來道觀為生病親人祈愿的……

因為大殿正在早課，所以比較寧靜，一些進來的香客大都自覺的安靜下來，在一旁燒香拜神，或者排隊去和迎客道士解簽談，另外，近大殿正門的右側有一橫排桌凳，此時已經有善士坐在位置上抄寫經文。

趙戎掃視一遍，將這些盡收眼底，心里一，邁步去迎客道人那兒排隊，等他排到了跟前，便道明自己的來意是為病魔纏的親人抄經祈福，之后繳納了一筆不菲的筆墨錢，被一個小道領著去經樓取來了紙筆經文。

趙戎尋了一張靠的桌椅坐下，這一橫排桌子都是正對著前方一座神像。

抄經規矩極多。

趙戎先在神像前點三炷清香，隨后浴香凈手，雙手持經文和宣紙疊在一起，在點燃的香上方，逆時針熏三圈，再順時針熏三圈，放于案旁。然后，兩手掌心向下自然攤開，在香上先逆時針后順時針各三圈凈手。

最后，手捧經文紙筆，向圣像頂禮三次，才能就座，稽首誦念三聲圣號，開始抄經。

趙戎盤而坐，直腰背，眼眸低垂，神肅穆，執筆在大殿角落抄經，用不易被發現的余打量大殿的形。

霆霓紫金爐仍舊在大殿正中神像前的第二張供桌上，此時趙戎視線被那伙做早課的道士遮擋，只能過那兒飄渺游離的青煙和腦海中頗為強烈的應去確定它。

雖然現在距離它如此之近，但想要將神爐拿到手，這幾步距離簡直是難如登天。

這不是那種送到話本小說主角邊，唾手可得的機緣，而是要耗費心與努力一點點謀取的寶，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甚至有生命危險。

不過趙戎沒有毫抱怨，反而覺得更加踏實，這種腳踏實地要一步一步謀取到的東西，才是自己值得去追求的，而那些不勞而獲，純看運氣的天降奇緣，宛如空中樓閣，只會墜了男兒心氣。

卯時四刻，殿外鐘聲傳來，大殿中央的眾多道士早課結束，包括那位藍老道在的四位道士留下，其他的全部離開了靈殿。

趙戎一心三用，一邊抄經，一邊思索，一邊余觀察。

正在抄寫的這篇祈福經文名曰《太乙救苦護妙經》，經文頗多，且抄經不能抄錯或者字，否則便要用火焚化，但趙戎通書法，筆法圓滿，天生記憶力又極好，抄完三遍便可離經默寫，速度極快，一氣呵。

所以，說是一心三用，其實手上的抄寫工作本分不去多心神，頂多寫累時稍稍停筆，下手腕，便又繼續。

趙戎頭微微一側，瞟見右前方有一個小道，也就是大殿四個小道之一，正低垂著腦袋，向下輕點，不時抬起，又馬上落下，宛若小啄米一般。

趙戎停筆，輕呼一口氣，將抄好的第十八遍《太乙救苦護妙經》拿去一旁，和之前抄完的經文碼在一起，放在右上角，抬頭從前方順手起一疊宣紙，乘機仔細端詳了眼那個瞌睡道，一眼過后，眼瞼一垂，繼續抄經。

這不是昨天上午那個胖道嗎？當時就是他手里提著霆霓紫金爐。

趙戎神微微一，悄然打量了下殿其它幾位道，都有些眼，估計昨日上午都在隊伍里。

胖道旁的那個圓臉道和前者一樣，好像也有些瞌睡，頻繁眼，無聲的打著哈欠，強撐困意。

至于大殿左側那面墻壁前的兩個一高一矮的小道，則沒有這種行。

兩個瞌睡小道前方的那位藍道士不經意回了回頭，發現了后狀況，將二人低聲訓斥一番，問他們昨夜干嘛去了，二人不敢作聲，低頭挨訓。

趙戎揚了揚眉。

靈殿人流越來越多，除了三個藍道士，四個道，四個黑道士和趙戎這一排的抄經善士外，其他人皆是行走不定的香客。絡繹不絕。

趙戎表面看去靜心抄經，實則一直在暗中記憶大殿固定留守的眾人相貌與特征，他們走路時的步伐節奏與下意識的習慣作，趙戎都在仔細記憶、揣測，甚至連他們去往茅房的規律都了然于心。

上午時間轉瞬而過，趙戎捐了些銀子，在山下齋堂吃齋，飯后立即返回靈殿，繼續抄經。

午時的靈殿人流較，但眾道士并沒有離開或休息，除了四個小道坐在圓凳上午睡，其它七位道士都是盤在團上打坐，正對著神像，霆霓紫金爐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及至黃昏，早上那批道士再次到來，進行晚課，之后外觀將要閉門，不允許觀外人士在觀逗留。

趙戎起整理好紙筆，明天還要來，便把它們整齊放在殿桌上，轉而將自己抄了一百八十一遍的《太乙救苦護妙經》的厚厚手稿給了前來收取經文的小道，后者會將它們送到方便存儲或者正在裝藏的宮觀道場。

如果字跡工整，沒有錯，可以送往道觀布施大眾，而寫的好甚至可以裝藏在圣像里面，供大眾禮拜積累福報。

周圍幾個一起抄經的善士見趙戎一天所抄的經文如此之多，大都好奇，眾人上前一瞧，宣紙上是一片麻麻卻極為吸睛的楷，風骨勁峭，法度謹嚴，正中見險，規中見逸，眾人頓時一陣喧嘩。

收經文的小道和被熱鬧引來的兩個藍道士看了幾眼便有些挪不開目，抬起頭來，驚嘆的瞧著趙戎。

還有幾個善士走來向趙戎乞要幾份，想帶回去觀賞、臨摹。

趙戎笑著應付了幾下，便轉出門，下山離去。

趙戎回去的路上暗暗皺眉，自己本就怕引起注意，已經藏拙了，沒想到這一手不自帶點歐的楷書都讓他們大驚小怪，看來回頭得把寫的好的帶走，還有，下次不能抄這麼多了，怪累的……

一整天的抄經很是枯燥乏味，當然，如果說的好聽點，這修養，虔誠專一，但趙戎不吃這套，決定明天換些有趣的經文來抄抄，不專門抄祈福經了。

月上高天，趙戎披星而歸，回到住，推開屋門，大步邁，忽然被“某”一絆，猛地一個踉蹌，用趙戎的話說，就是差點帥臉著地，英俊不保。

哐當！

“關上門，不要點燈。”說。

“你要干嘛？別過來！”趙戎急了，但不敢點燈，因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