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道的“嗡嗡”誦經聲中,趙然一條條戒律往下看著。一開始的時候,他完全跟不上道們的誦念速度,怎麼說呢,與其把道們的聲音稱為“誦念”,不如說是“說唱”來得更確切一些,只不過這種“說唱”忽略了節奏的變化,一個勁兒奔著快字而去的。
往往趙然剛開口讀了兩三個字,別人一條戒律就唱完了,弄得他很是難,所謂“如鯁在”,他便郁悶到想要大喊出來,也就是“不吐不快!”他眼看了看旁的諸蒙,卻見諸蒙神自若,念誦之間比他輕快了不知多。ωWW.166xs.cc
忍不住了諸蒙的胳膊,諸蒙沒搭理他,趙然干脆拽了拽諸蒙的袖,諸蒙皺著眉頭轉過來了,趙然開口小聲問道:“諸師弟,你以前念過這戒律?”
諸某給他扔了個白眼:“沒有啊,你什麼意思?”
“他們念那麼快,你怎麼跟上的?”
諸蒙不解道:“多簡單的事啊,就跟著念唄。”
“怎麼‘就跟著念’啊?我怎麼跟不上啊?”
“就是跟著念啊,你跟不上是你的問題,干嘛來問我啊?需要我告訴你為什麼嗎?那是你傻唄。”
諸蒙的鄙夷讓趙然到了深深的不解和慚,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對方,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骨”?
既然跟不上,趙然干脆就不跟了,自顧自的一條條仔細看起了《戒律規范》。等他看到一半的時候,忽聽堂上一記鼓聲響起,卻是劉經主敲木鼓,以示一遍結束,讓眾人再念第二遍。
原來這廝沒睡啊,可道們的“說唱”那麼含糊不清,這廝是怎麼分辨清楚的?趙然暗自腹誹,反正他是絕對聽不清道們吐字的,更遑論分辨開頭和結尾了。
等到趙然看完一遍《戒律規范》后,他忽然極為震驚的意識到了不對頭。哪里不對呢?他居然清清楚楚的將整本書記憶了下來,每一句、每一字,分毫不差的浮現在腦海之中,從頭到尾沒有半句!
趙然不由一陣心跳加速,難道這就是昨夜細索發生變化后的功效麼?莫非自己也有了所謂的“資質”?
一片念誦聲中,趙然暫時來不及細想,但因為背下了整部《戒律規范》,之后就逐漸跟上了眾道們的速度。跟上以后他才發現,其實只要調整好呼吸,以這種方式誦經的話,腹間的氣息運轉會極為通暢,覺很是爽利。
跟著眾道們哼哼唧唧的同時,趙然觀察到別人都掐了手訣,于是自己也裝模做樣的效仿旁的諸蒙,跟著掐了個訣。實際上他不知道,他效仿的諸蒙,其掐訣姿勢也不對,這屬于道門科儀的容,他們倆還沒來得及學呢。
道門手訣是個龐雜的系,主要用在齋蘸科儀之中,誦經、念咒、步罡、結壇、召將、氣、收邪、治病、祈禳等各環節都要用到。道門認為,人與天地是暗合的,到手掌之上,也可以找到星辰天象的反映。如《符經》所云,“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所以,每一個手訣都代表著特殊的含義。
趙然當然不懂,不過卻不妨礙他胡掐了個“蘭花指”。
道們誦念九遍《戒律規范》后,劉經主鳴響銅鑼,示意早課結束,道們紛紛離座,趕往齋堂用早飯。
趙然和諸蒙則被劉經主住,向他們代了一番經堂學習的要求。經堂是不當場講授經文的,因為每個道的學習程度不同,沒法同時開講。
有些道子疏懶,十數年下來連《南華經》都沒有讀通;有些道比較進,不僅《道德真經》、《南華真經》、《沖虛至德真經》、《老子西升經》、《通選真經》、《黃帝符經》、《周易參同契》、《黃極經》、《太玄經》、《抱樸子神仙經》、《太上黃庭景玉經》、《外景玉經》都讀過,連注解、疏議、纂疏等都看了不,甚至《無上黃錄大齋立儀》這類大部頭書籍都翻了個遍。道們的學習差別極大,經堂教授們也沒法同時講解。
因此,每天早課便是誦念九遍《戒律規范》,然后去吃早飯。早年間,無極院的道們吃完早飯便要自行學習,然后到了晚餐之后再去經堂起晚課,向經堂教授們詢問讀經中遇到的疑點和難點。至于道門典籍的閱覽,則需要道們利用中間的時間自覺學習。
后來晚課的時間被更改為吃罷早飯之后,表面上的理由是早間頭腦清醒,但趙然不憚以惡意揣測,覺得這麼更改之后,其實便等若晌午之后便一天無事了,要干什麼都方便。
劉經主讓趙然和諸蒙努力向學,利用空余時間到藏經樓看書,爭取早日將功課的進度趕上來,二人當然是唯唯答應了。
吃罷早飯后回到經堂,繼續當天的功課,即“起晚課”。晚課上,蔣高功出來個面,然后劉經主和陳靜主坐堂,當場答疑解,其中劉經主負責答解科儀戒律方面的問題,陳靜主負責解釋經書中的微言大義。
道們的提問令趙然不著頭腦,劉經主和陳靜主的答疑解也讓他完全聽不懂,這很正常,他只讀過《道德經》和許《老子想爾注》、《老子西升經》,其他經書都沒看過,屬于最初級的學習水平。
至于諸蒙,趙然覺得這廝搖頭晃腦看上去聽得津津有味,實則頗有裝嫌疑——話說“骨”就那麼神奇麼?你跟老子一樣是初來乍到,怎麼老子聽不懂,你就能聽得懂呢?
從晚課上的表現來看,趙然很快就大致區分出了道們的學習層次。其中那個馬致禮的,學習最為刻苦,每三個問題里大概就有一個是他提出來的,而且每次回答他的問題,劉經主和陳靜主的解答時間都最長。
最差的應該是一個年輕的胖子和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家,趙然暫時還不知道二人名姓,這兩人坐在團上不發一言,看上去似乎在對答疑解的容若有領悟般不停點頭,實則仔細端詳——尼瑪這是在打瞌睡呢!
等挨到晚課已畢,趙然趕慢趕,先跑回自家房中,將門簾拉上,以凳子擋住,然后解開腰帶,重新將細索取了出來。
細索依然暗淡無,平靜不,任憑趙然怎麼折騰也沒丁點變化。趙然想了想昨日的形,將那卷度牒展開,湊到細索跟前,仍是無用。趙然便仔細看起了整卷度牒,從頭到尾一字不落,還是沒變化。
搞什麼呢?趙然很苦悶,很無語,只好重新將細索腰帶之中。
不用掃廁所,不用做飯,趙然從今天開始有了大把時間。所謂錦還鄉,他如今份不同,便忍不住要得瑟一二。
先是去凈房和圊房火工居士們居住的小院轉了一圈,和關二哥他們打一圈屁,了一通眾火工居士們的阿諛奉陳;然后去客堂見了見于門頭,極其舒心的稱呼了幾聲“于師兄”;再到宋致元的寮房那里拜見過“宋師兄”,任宋師兄在自己肩膀上拍了幾掌,勉勵了幾句。
最后,他牽著寄養在槽房的老驢,上后山觀云臺看了看無極山的山景,對著山谷大聲嘶吼了片刻,然后到張老道所居的潭邊青草坪上小瞇了半個時辰,這才志得意滿的回轉院中。
回到自家屋,趙然提筆開始寫信,寫完之后故意將封好火漆的信件留在了堂屋自家的書案之上——這信先不忙寄,惡心惡心諸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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