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年在京中名遠播,如今又為皇帝蕭徹邊的寵妃,更位列四妃之首,得一個“賢”字為封號,可在這宮裏,怕沒幾個人真心實意地覺得“賢”。
相反,人人都忌憚,嫉恨,也畏懼。
今日宮宴,本該是皇後主持。
但按著禮製,議和大典這種大事,為一國之母,皇後應該與皇帝一道觀禮,以示大夏天威。
所以,這差事才到了衛儀。
任誰來看,這都是僅次於皇後的殊榮了,有這差事該高興不已,可衛儀並不。
旁人來傳大將軍夫人到了的時候,剛跟皇後虛假意地寒暄了兩句,正用端茶喝茶的作,來掩飾心中的不耐煩。
人是就坐在皇後邊的位置上,可一氣度,卻完全蓋過了皇後。
早在十來年前,就已經是京中人人知道的三大人之一。甚至,有大部分人認為,即便稱為“三大人之首”也不為過。
隻因為那眉眼間的幾分氣質,遠勝於其餘二人。
由此可見,除卻貌驚人之外,蘊與氣質更不輸人。
事實,也的確相去不遠。
杏眼丹,麵含。
致的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挑不出半分的差錯。
用青黛微微描過的眼尾下方,則綴著一顆小小的淚痣,瞬間讓這一張得不似在人間的臉,變得真實了幾分,且有了格外的辨識度。
今日的衛儀,著打扮,依舊一貫的風格。
深紫的宮裝,乃是雲錦裁,細的銀線在上麵勾勒出巧的花草鳥雉翟紋,因著此刻斜斜倚靠的姿勢,那一截頗長的闊袖便順著扶手垂落下來。外麵來的亮一照,雲錦與銀繡紋,盡數溢彩。
雲鬢花,步搖輕,是一種慵懶的雍容。
隻是這樣的,太盛,太熾烈,有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竟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刺目之。
看到的第一眼,陸錦惜就有這種覺。
天底下,能給這種覺的人極,即便顧覺非的模樣也十分完,似乎與衛儀十分相同。可……
真的不一樣。
心裏冒出這念頭的時候,的腳步便不由得緩了一緩。
衛儀的目,也恰恰是在此刻轉了過來。
兩個人的視線,無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
在看清楚如今模樣的時候,衛儀的眸底,竟出現了幾分陌生和恍惚,過後才是一種略帶著嘲弄的複雜。
雖然當年都是京中的人,可與陸錦惜,其實不很相。
衛儀出太傅府,是衛太傅元配嫡,後來太傅繼室所出的妹妹衛仙和弟弟衛倨都不如,滿京城又有哪個貴能與相比?
連素有才名的孫雪黛都隻是能與說上兩句話罷了。
至於陸錦惜?
雖曾見過幾次麵,可實在不是一路人。衛儀素來覺得這一位陸大人的掌上明珠,隻有一張臉,卻實在平庸弱。
更不用說,後來早早奉旨嫁給了薛況,了人婦,就更沒什麽集了。
隻是如今見著……
衛儀無法不恍惚。
時匆匆,想起來明明還是昨日的事,可掰著手指頭算算,竟然已經十餘年過去。
歲月對們這樣的人,似乎格外優待。
看著沒怎麽老,陸錦惜也依稀當年模樣。可那眉眼與神態,與記憶中本就迷糊的那個影子一疊,竟覺得變化很大。
衛儀也不確定是自己記不清了,還是變化太大,險些沒能認出來。
“夫人可算是來了。”
皇後一抬眼也看見了陸錦惜,麵上便掛出了幾分和善的笑意,很給麵子地先出聲招呼了一句。
陸錦惜雖覺得衛儀的眼神有些奇怪,但這時候隻好按下來不去想。
聞得皇後主跟自己說話,也不換不忙,款步從殿門而,穿過席間留出來的一條長道,來到皇後與賢妃衛儀的麵前,躬行禮。
“臣婦見過皇後與諸位娘娘,給皇後與諸位娘娘請安了。”
嘶……
一進來,席間所有人的目都在的上,隻覺得雖然也貌,可很舒服,上沒有衛儀那一種得咄咄人的覺。
可這話一出時,不人都暗暗地狠一口涼氣!
今日議和大典,普天同慶。
太和殿那邊是外朝,是皇帝與文武百會同匈奴使臣一道慶賀;儀殿這邊是後宮,是皇後與宮中妃嬪會同外命婦相聚宴飲。
按規矩,在外麵,皇帝最大;在裏麵,皇後最大。
可世上的事,哪裏是“規矩”兩個字這麽簡單?
傻子都知道現在後宮之中皇後都要淪為個擺設了,比起在蕭徹麵前榮寵不衰、在宮中炙手可熱的賢妃衛儀,皇後那是真的算不上什麽啊!
誰來請安,都不會顧著皇後,而把賢妃娘娘給落下。
這一位大將軍夫人倒好,一句“諸位娘娘”就把人人忌憚畏懼的賢妃衛儀給帶了過去。
有心人注意到,隻覺得心驚跳。
但誰也不敢多說什麽,一則陸錦惜份擺在那裏,二則請安時候的說辭,本就是默認的事,真說出來才是得罪人。
一時之間,殿中的氣氛,有片刻詭異的寂靜。
就連皇後都微微怔了一下,隨即邊的笑意就擴大了幾分,連忙道:“夫人快別多禮了?還請快些座吧。”
“多謝皇後娘娘。”
陸錦惜依言起。
旁邊宮人一引,便跟著座。
外命婦的位置是分開的。
命婦便是宮中的宮妃,自皇後以下,便是衛儀為首;外命婦則都是臣工們的妻母,自皇後以下,竟是以陸錦惜為首。
皇後為安排的位置,比顧太師夫人唐氏和太傅夫人董氏,甚至定國公夫人大紀氏都要靠前。
一張長案,就放在皇後的右手邊。
陸錦惜想,應該還是今天日子特殊。依言落座的時候,抬頭就能看見坐在皇後左下首第一位的衛儀。正看著,眸底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思量與審視。
似乎,是在揣方才請安說辭的用意。
又能猜出什麽呢?
本來陸氏份就很高,更不用說這種場合的確該以皇後為尊。隻是不想攪和進後宮這攤子爛事兒裏麵,所以按著規矩說話罷了。
滿京城都說衛儀聰明,不該猜不。
所以,陸錦惜半點都沒慌張,隻是微微地一笑,便自然地移開了目。
太自然了,本發現不了半分的端倪。
就好像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什麽特別的話,也沒有做過什麽特別的事,看的也不是被幾個字帶過的賢妃娘娘一般。
衛儀搭在扶手上的修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笑了一聲。
人,果然都是會變的啊。
連當初看不上眼的陸錦惜,都修煉出了這樣一不聲的本事來,當年的那些人,又該變什麽樣了呢?
濃長如蝶翼般的眼睫微垂,微微地瞇了瞇眼,帶得眼角淚痣也輕輕一。
衛儀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在看了陸錦惜一會兒之後,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此刻的宮宴上,如常地應付著旁人的攀附和寒暄,看不出方才那一個不算曲的曲,對來說有任何的影響。
笑眼人,八麵玲瓏。
看得出,在宮中的地位的確很超然。
一如先前陸錦惜從旁人那裏聽來的種種,皇後無論是出、容貌還是,都差著衛儀好大一截,從這席間的應對就能看出很多端倪了。
對外命婦來說,宮宴是難得可以攀的機會,所以大都在說話。
但這裏,並不包括陸錦惜。
一來陸氏以往實在很在這些場合麵,本就不認識幾個人;二來皇後現在為排的位置太高,旁人說不上話;三來……
大將軍薛況死了都快六年,早涼得不行,跟套近乎也沒用啊。
所以,這宴飲雖然熱鬧,可陸錦惜這裏卻是清清靜靜,好像所有人都把給忘了似的。
人們的注意力,大多都在衛儀上。
初時還顯得有些拘謹,但隨著那酒喝起來,話匣子便漸漸打開,人與人的距離便自然地拉近,話題開始轉向了今日有幸宮的幾位家小姐。
皇後也仿佛這時候才想起來一般,將酒盞放下了,笑著問道:“是啊,說來今日可也有不家的小姐來了。本宮先才去觀議和大典,此間事都是賢妃辦的,還沒見過呢。人都在哪兒呢?”
這是要見見諸位家小姐了。
皇後一發話,原本位置都在最後麵的家小姐們,便連忙起了來。宮裏的規矩,宮時都已經教過了,此刻便帶著幾分惶恐,走了出來,站到中間,給皇後行禮。
“臣等給皇後娘娘請安。”
這些家小姐,本就是皇後開了先例,特準了幾個品極高的命婦帶進來的,所以人數不多。
但畢竟年輕。
命婦們年紀多半都大了,宮中的妃嬪們都豔麗,可也過了那個最青蔥的時候。是以當這些年輕的姑娘往殿上一站,整個儀殿,都跟著亮了一亮。
小姑娘們的神,都是拘謹而。
有些妃嬪見了,麵上便有些不自然起來,就連喝酒吃菜都沒了什麽滋味兒。就連皇後都有些複雜,倒是衛儀沒什麽反應。
陸錦惜覺得有趣,也去打量這些家小姐。
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一眼掃過去都覺得好看。
隻是當目掠過其中某一道影時,卻是不由得微微地一挑眉梢——這不是康平侯府的那個小姑娘?
沒記錯的話,是謝襄鈴。
當初太師府壽宴時候見過,在後園賞花的時候被朋友調侃了幾句,於是打鬧,其中一個還不小心摔在了陸錦惜麵前。
對這小姑娘,陸錦惜印象很一般,反倒覺得那個摔下來的孫慧慧不錯。
這也算是一種很奇怪的覺了。
謝襄鈴今日穿著一。
才十七,正是姑娘家如花一般的年紀,這裳一穿,雪白,濃發青,整個人好似一朵出水芙蓉。
規規矩矩站在下方,雙手疊在腰間,實在好看。
在一群家小姐中,實在已經算是其中最亮眼的那個。
皇後在們起之後,便人端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賞賜給們分下去。眾人一番謝恩之後,才又起。
這時候,皇後才看著謝襄鈴,點了點手:“都是本宮的一些心意,你們也不必客氣。不過左邊這一位是?”
康順侯夫人坐在中間一些,眼見著皇後點了名,立刻就想起來為自己兒報個出名姓。
但沒想到,謝襄鈴竟然不慢。
在聽到皇後的話之後,便主朝旁側了一步,端端回道:“回稟皇後娘娘,臣康順侯府,謝襄鈴。”
“啊,原來便是如今名京城的謝家小姐。”
皇後一聽見這個,就想了起來。隻是在說“名京城”四個字的時候,視線卻是朝著衛儀那邊偏了偏。
“快起吧。本宮可聽說康順侯家小姐很久了,如今一見果真貌如花,嫻靜端莊。”
被人當眾這麽誇,謝襄鈴臉頰頓時飛紅,細如蚊蚋地道:“娘娘謬讚,襄鈴哪裏當得起?”
皇後也不過是客氣話。
事實上見了容貌這般好的子,且還是年輕姑娘,指不定哪一天就有人要宮來,哪裏高興得起來?
正想要回謝襄鈴,可沒想到,下麵有一張比更快。
“這算什麽謬讚呀?”
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有些年紀了,可竟人聽不出是誇讚還是嘲諷,語氣奇怪極了。
“現如今的京城,誰不知道謝家小姐的天姿國?前陣子我還聽人說,若方今京城還有誰能配得上顧家那一位大公子,非謝家襄鈴莫屬呢。”
此言一出,真真是四座皆驚!
就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陸錦惜,都不由得眼皮一跳,在記憶裏搜索片刻,便辨識出了這一道聲音的主人,於是轉過頭去一看。
果然,定國公夫人大紀氏!
其實就坐在陸錦惜旁邊,人雖然上了年紀,可一的妝容打扮卻依舊富麗,生怕旁人不知道是太後的姐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