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今天非常張。

那個糟心兒子活到三十一歲了終于想起來應該帶個孩子回家, 這件事本就值得張，更何況在一個禮拜前就被這個糟心兒子天天一個小時電話講了大概一百萬字的注意事項。

中心思想就一個。

家要是想要有個兒媳婦，就只能有這一個了。

機會就這麼一次。

這輩子沒上過一天班的程母生生在見兒媳婦的前夕會到了面試的心。

所以凌晨四點就起床了, 因為怕家里燒飯的阿姨買回來的菜不滿意, 一大早就把老公醒去了附近的農貿市場。

“不是說那姑娘割了腸子不能吃的太油膩嗎？你買那麼多干什麼？”程父想不通。

程母:“……是膽囊！一會見面的時候別說錯了！”

“……哪家人第一次見面會問人家有沒有割過腸子的？”程父笑了, “你也太張了！”

程母悻悻地。

“怎麼了？”程父問。

心神不寧一個星期了, 說是見未來兒媳婦, 這表現確實是夸張了。

“兒子今天帶回來的姑娘，我三年前就見過照片。”程母說, “就那次回家看了一天世界那次。”

程父沉默。

那次之后, 他們兒子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一聲不吭就去了新疆，去之前倒是回家過一次。但是那次狀態不對的連他這樣遲鈍的人都看出來了，做父母的也不好追問的太兇。

其實一直到程涼這次從新疆回來，他們都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麼要去。

去了三年。

每年就回來一周, 五天時間都在醫院述職, 剩下兩天陪他們基本也就窩在家里睡覺, 跟在新疆沒有床一樣, 一回來就昏過去一樣的睡，要不然就是開著車去各種高校門口晃，問他為什麼他又不說話。

他們因為擔心還特意在阿克蘇買了房, 結果去住了幾次程涼都沒時間陪他們。

他們家教育傳統的, 不是那種會把擔心說出口的家庭, 這三年明知道兒子狀態不對但是又不知道怎麼幫他。

一直到這幾個月，他們才覺到兒子心又好了。

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問奇奇怪怪的問題，話明顯多了。

再后來，程涼就說可以給他們看一看他媳婦了。

還是三年前那個姑娘。

三年前程涼把這姑娘照片給程母看的時候, 還沒那麼頹廢。

三年后似乎又是這個姑娘重新出現，帶回了他們家那個糟心兒子。

程母心，不可謂不復雜。

“你是怕姑娘不合你心意？”程父問。

“那姑娘照片看起來不錯的。”程母嘟囔了一句。

但就是……

心氣不順。

合不合心意又怎麼樣，兒子都認定了。

“那你何必找不自在呢？”程父拿走了程母的菜籃子。

“要我說，就是兒子把姑娘帶回來吃頓飯，我們見個面認識認識，以后弄不好就是一家人了。”

“家人都沒得選的，你看你生兒子的時候也沒覺得他從小不順眼就想給他塞回去。”程父翻翻菜籃子問，“辣椒沒買啊？”

“那姑娘吃不了辣，吃的清淡點！”程母搶過菜籃子，“兒子說了那麼多了你怎麼一個字都記不住啊！”

“對嘍，還有紅包。”出了農貿市場，程母又往回走，“家里那些個都是恭喜發財的，我得找個百年好合的。”

程父看著程母的背影笑。

到底還是開心的。

兒子從新疆回來以后老太太每天晚上睡覺都睡得了。

***

盛夏也張。

頭發有些長了，眼睛遮住了一點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禮貌，找了個發卡把額頭出來，又覺得有些傻，于是拍了兩張照片發給在樓下等的程涼。

盛夏:【你爸媽喜歡哪種？】

程涼:【？為什麼我爸媽還能有這種待遇？】

盛夏:【……】

程涼:【都好。】

盛夏看了眼鏡子，就多余問程涼。

于是一模一樣的照片再發到了四人群里。

盛夏:【哪個適合見程涼父母？】

唐采西:【1！你那個發卡太傻了，誰會在頭上頂個擎天柱？】

周弦:【2！】

唐采西:【你再說一遍？】

周弦:【1】

程涼:【問他們真不如問我，都好，真的。】

盛夏:【擎天柱暴怒.jpg】

不死心又找了另外一個不是擎天柱的發卡，想著單獨拍照問問唐采西。

結果答應了在樓下等不打擾張的程涼又上樓了，微信說還不夠，非得面對面的跟說，都好。

好個鬼。

“你上來我更。”還沒有換服呢。

“我就坐著不說話。”程涼說，“省的你還得拍照問。”

“……我不問你了。”盛夏最后決定不用發卡了，開始挑服，“我直接拍照問西西。”

側頭看了程涼一眼，他今天穿了個套頭的黑，外面穿著煙灰的羽絨服。

于是準備找

一件淺，好歹視覺上效果好一點。

“我以為你不會張的。”程涼看著盛夏拿出了三四件淺服，開始拍照發給唐采西。

他很看這麼張的。

之前的紀錄片送選要和丁教授他們出席個活，他也沒見張，甚至懶得去做頭發只畫了個淡妝就去了。

所以他以為，見他父母這件事，盛夏肯定是不會張的。

畢竟他婚都求過了，見父母就是個流程。

他爸媽肯定不可能不喜歡盛夏。

現在這樣隆重，讓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心底的。

“這個口紅會不會太紅了？”盛夏挑完服，又開始煩惱其他的問題。

程涼忍不住了，走上前，摟住把頭埋進頸窩。

“哎呀你個撒鬼！”盛夏口紅差點他臉上，“說好了不添的。”

“你不化妝去都沒事。”程涼索撒到底，摟著一起坐在化妝鏡前，“你怎麼樣我父母都會喜歡的。”

“但是，要上心的呀。”盛夏說，“那可是你的爸媽。”

“而且。”盛夏笑了，“上次你見我爸媽你都帶上花瓣特效了……”

總不能輸。

程涼:“……”

盛夏:“這話我爸說他最近逢人就說。”

第一次看到活的走路帶特效的。

程涼:“……”

剩下的調侃他都用堵住了，反正，還沒開始化妝。

反正，時間還夠。

他上來還真的就是來添的。

***

盛夏覺得，程涼長得其實和他父母不是特別像，但是氣質莫名的像。

那種也很難形容的，很質樸的暴發戶的氣質……

他們第一次見面，一開始畫風非常正常。

程涼父母很和善，剛見面程母就笑得眼睛瞇一條，直說比照片上還要好看很多很多。

說父母有福氣，這麼好看的閨。

說太瘦了，得多吃點。

說看起來比程涼懂事多了，他家兒子真是走了狗屎運。

他們也很清楚的食，菜做的很合胃口，吃飯的時候聊的話題也和樂融融。

程涼父母沒有給小輩夾菜的習慣，也不問私問題，盛夏吃得很放松，吃完飯程涼爸爸釣友群里有人發了一張瀑布的照片，程涼爸爸于是問程涼，這種水變一條條的照片要怎麼拍出來。

盛夏就在程涼旁邊，所以給程涼爸爸簡單講了講長曝。

然后畫風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先是程涼爸爸眼前一亮，問盛夏，要不要去參觀一下他們家的倉庫。

盛夏看到程涼角了，但是沒阻止，于是盛夏就點點頭。

程涼家的倉庫，就在他們家現在住的房子后面，一個單獨的小屋子，里面四季恒溫恒，放著……

魚竿。

魚的標本。

還有魚線。

……

盛夏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拍過釣魚的紀錄片，對這東西一竅不通，只是覺得這個屋子很像程涼的洗房。

一樣的一言難盡。

但是程涼爸爸特別開心，甚至戴上了外科醫生專用的手套，給盛夏展示了一下他這輩子最寶貴的東西，一某某釣魚王用過的絕版魚竿。

程涼爸爸說這上面有某某魚王的指紋。

每次出去釣魚前一下，就能有好運氣。

全部顯擺完，再嘆了口氣，告訴盛夏，這個他非常崇拜的釣魚王，就住在隔壁市。

他真想搬過去跟他做鄰居。

盛夏:“……”

因為程父這和程涼幾乎一模一樣的一言難盡，心里僅剩的那點生疏也沒了。

忍了半天才穩住了沒有一臉無語。

再接著，是程母。

給盛夏包了個紅包。

這本來是鹿城這邊的習俗，男孩子第一次帶孩子回家男方家長會包一個見面禮。

通常都是意思意思。

但是程母給盛夏包了一個盒子……

是類似古代子那種出嫁的那種嫁妝盒子，很有年代，紅木頭上面有雕刻的銀鎖扣。

大一個，雙手捧著都覺得沉的重量。

“我本來想就給你包個紅包的。”這東西是程母把盛夏拉到房間里單獨給的，“但是家里的紅包都是恭喜發財的，想挑個百年好合的找遍了小店都沒找到。”

“這個東西是我出嫁的時候我媽媽給我的，找人特意做的，里面還有小機關，我媽媽當時說，萬一嫁過去婆家窮，這小機關里還能放點己錢。”

程母打開那個盒子，三層的盒子，中間那層的紅襯拿掉就有一個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小隔層。

程母把小隔層打開，里面是兩塊不大不小的千足金金磚。

“這里，就是咱們孩子的己錢。”程母合上盒子，給盛夏。

盛夏都有些接不。

太貴重了，不管從價值還是從心意。

“你來之前我還特別擔心。”程母把盒子塞到盛夏手里，“這小子膽子小，遇到過不去的事的時候喜歡窩在家里看世界。”

“他第一次給我看你的照片的時候，就是這樣在家里看了

一天的世界。”

“然后就這樣過去了三年。”

“我們做父母的是真的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他在新疆累了還是病了他也不會告訴我，每年就回來兩天，回來不是睡覺就是開車去鹿城各個高校轉悠，話也不跟我們說。”

“現在回來了，突然跟我說要帶你回來，我這心里啊……”

“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畢竟當初只看了一眼照片，真人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程母拍拍盛夏的手，笑瞇瞇的，“現在看到真人，才是真的放心了。”

“盛夏吶。”程母看著盛夏微紅的眼眶，“我們家這傻兒子，是真的很喜歡你的。”

“所以這東西啊，你得收下。”

“這樣，才能讓那傻兒子知道，我們對你也是滿意的，我們以后也是會好好疼你的。”

“這樣他才會放心，知道嗎？”

盛夏點頭。

“而且你也不用太有負擔。”程母笑，“這兩塊東西真不多，隔壁家好像給了三塊，我是這隔層真的太小了，只能塞下兩塊。”

“不過這紅木，可比這金疙瘩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