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海難的荷蘭人,毫不掩飾對鄭海珠拿出來的黑干枯小葉的驚喜。
因為他親口嘗試后,十分認同鄭海珠的說法:黑小樹葉被煮深紅的湯后,同樣像綠茶一樣令人神振,可是醇厚的口更接近他們西方大陸所喜的咖啡。
并且,這種不強調清幽澹雅口的茶種,若加牛羊,不但口味更佳,還有鮮明的飽腹,很長時間都不覺得。
這真是太棒了。就像中國人不缺綢一樣,尼德蘭人什麼時候缺過牛呢。
更有意思的是,那位年輕的中國姑娘,還在上茶的時候,用漂亮的白瓷小碟子,盛放豆子做的糕點和新鮮的野果子。
鄭姑娘說,優雅的東方帝國文明人,時常舉行這樣被稱為“下午茶會”的活,想必同樣面的尼德蘭貴族,也應從善如流。
古力特于是敏銳地意識到,這個漢話“紅茶”、撒克遜話“blacktea”的大明特產,一定會給他們的東印度公司帶來厚利潤。
這個收獲,多能消弭科恩總督聽說臺灣島已經有明帝國管轄駐軍時的失。
荷蘭人返回東印度公司在達維亞的老巢后不久,驚蟄的雷聲在天空中炸響。
西拉雅人歡呼雀躍,因為據壺神的啟示,萬蘇醒后,春天才算真的降臨。
部落終于可以為年輕的酋長文阿鯤,舉行婚禮了。
請奏朝廷招思齊的急遞,雖還在進京途中,但劉時敏為了表示此事必的信心和全力支持的誠意,讓馬祥麟用船裝來的,除了金銀錦的賀禮外,又有鐵質農、耕牛、稻種、茶苗、福建土?,以及十來位善于農事和茶事的漳州老鄉。
馬祥麟甚至還沒忘記鄭海珠之前的提醒,重金禮聘了兩位南溪朱氏的教書先生,一同赴臺。
思齊多年漂泊、未忘族譜,作為孔子門生回后人造第二十八世孫,見到兩位朱熹的后人,自然十分歡喜,猶孤枝連回陸上的祖。
他越發心定下來,在喜宴上叮囑鄭海珠,帶上鄭芝龍回到松江后,務必盡快通過南匯唐伯聯系上岱山道的唐宏與石月蘭夫婦,讓他們知會日本平戶的兄弟們,大哥竭誠期盼他們南下來臺。
……
“愿與諸公共事,結心肝歸丸,創琉球功業,遂男兒壯志,揚中國聲名。”
一個月后,松江南匯咀,鄭海珠和鄭芝龍將思齊的上述親筆信給唐伯后,唐伯從宅請出了一位年輕公子。
唐伯笑呵呵道:“公子,這一位,就是你等了多日的鄭姑娘。”
但見那人,二十出頭年紀,青布直裰,裹著儒巾,起碼是個秀才了,然而看面相,卻是廣額凸眉、獅鼻闊口,帶有幾分草莽氣,與文龍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見過鄭姑娘,見過一公子。在下承北,遵家父家母囑托,來松江給姑娘送分潤。”
承北……
鄭海珠心里默默滴咕,史載文龍有個兒子承斗,乃文龍東北的小妾所生,在五六年后的遼戰役中幸免于難、被送回杭州嫡妻養。
但當初從岱山回大陸的船上,文龍明確說過自己有個嫡子在杭州,現下咂“承北”、“承斗”兩個名字,看來眼前這大小伙子,就是正史未曾著筆的文龍真正的長子了。
見承北也不避諱鄭芝龍,直接提“分潤”二字,想來唐伯已告訴他,眼面前都是自己人。
鄭海珠遂笑道:“有勞公子,吾等坐下細說吧。正好一今后也常要往來江南諸府,一起聽聽生意經。”
承北忙來到院石桌前斟茶,舉手投足間頗有些殷勤之意。
他雖中了秀才,但深知浙江人文薈萃,自己這般資質,又未拜在名師腳下,父親也不是什麼朝中大員,如此形,要在本省舉業里更上層樓,實在難得很,不如早些轉為買賣人,畢竟家祖輩就是山西商賈。
因而,這回父親贊不絕口的鄭姑娘,承北有心結,杭州府和松江府這樣近,或可聯袂經營字號、引薦各自人脈。
承北遂在敬茶之后,誠懇道:“不瞞鄭姑娘,吾家雖在杭州,但自祖父起已家道中落,平素儉省,此番多虧鄭姑娘出謀劃策又康慨出銀,在下才見識到了不上等貨。”
說著,他取出所帶的包袱,打開給鄭海珠看。
是兩塊細漂亮的料子,一塊提花,一塊素面。
鄭海珠有現代人對于紡織面料的基本認知,又在綾羅綢緞琳瑯滿目的江南生活了這一陣,已然瞧出兩塊料子的門道。
捻起料子的邊角,告訴鄭芝龍:“你看,這是杭錦,這是杭羅。杭州府做過南宋都城,杭錦承自宋錦,雖沒有宋錦原產地蘇州的圖桉那樣極致細,傳下來的花本里,水紋和花草,卻有南宋畫院的風,古樸靜。杭羅也是宋時傳下的本事,輕如云霧,薄如蟬翼,但一點也不,牢度也夠,輕易未必能扯開。”
鄭芝龍聚會神地察看,承北則贊道:“鄭姑娘果然是行家。父親說,遼東那邊識貨又穿得起綾羅的人,無非三類,一類是大明卷,另兩類是蒙古和李朝的貴族。杭錦做春秋衫,杭羅做夏,去歲貨到遼時,趕在大雪封道前,蒙古和李朝的商人先就買去不,臘月里,遼的幾位大人又要賞賜手下、給自家卷們置辦年貨,一下子就包了圓。”
鄭海珠聽完,半是興半是惋惜道:“公子你看,我那時就與你父親講,徽商那樣了不起的隊伍,倒騰我們松江的棉布,多走陸路往京師,鮮有能從登州渡海到遼東的,畢竟離建州真近,有太平地方的錢能賺,何必冒險。但將軍就不必怕這些了,所以這門生意,真的值得做下去。可惜這一回,本錢了些。”
承北以為暗示賺頭不能寒磣,忙道:“鄭姑娘,家父頭一回不算小打小鬧地吆喝自家買賣,必要先給府臺老爺、總兵、幾位參將打點好,故而三千兩白銀的本錢,四千兩的賺頭里,一半都孝敬出去了。吾家雖捉襟見肘了數十年,但窮不窮心,在此事上,絕不會誆姑娘。”
鄭海珠一愣,旋即擺手:“公子多慮了,我若是那種疑心的小家子氣,當初又如何會毫不猶豫地將本錢給你父親。”
又轉頭向唐伯道:“有勞唐伯,可否給我紙筆。”
唐伯取來筆墨紙硯,添水磨墨后,鄭海珠執筆,在紙上先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大明帝國東部國境線,然后估著大略距離,畫出遼東半島、朝鮮、日本平戶、松江府、杭州府、岱山島、臺灣島七個圈。
“公子,一弟弟,既然做了商人,沒有不想把買賣做大的。你們看這張圖,遼東、朝鮮,將軍悉,平戶、岱山、臺灣,大哥悉,后兩個已經是他的地盤了。松江府,有我和一,杭州府,有公子。公子是有功名之人,一雖然最小,卻在澳門長大,見識勝過多老江湖,我呢,運氣不錯,在松江府結了些。”
鄭海珠停了停,一字一頓道:“我們大可像那紅夷人的東印度商社一樣,也開個海上大商號。”
看大明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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