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被同考“高薦”,被副主考視為解元的卷子,不僅沒有得到主考尹臺的認同,竟然連取都不取,直接被黜落。
堂下的同考頓時面面相覷,仿佛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
八文能為科舉的主流,其實是有著他先天的優越,因為八文格式極為嚴格,比較容易把握對與錯、優與劣。
比如,八文開篇的破題,出彩與否便能一目了然。若是無法拿,可以承題、起講、題、起、中、后、束,一項項地看下去。
只是如今,卻出現了如此巨大的分歧,確實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不過主考用的是“胡用典,妄論先賢,此狂生矣”,似乎亦能立,畢竟文中表的思想亦是八文的衡量標準之一。
“尹大人,這話過了吧?此卷的文風四平八穩,分明就是經典之作,哪怕你不接納下的意見,那也不至于不取吧?”李木卻沒想到尹臺是這般態度,當即沉著臉說道。
將卷子高薦的同考亦是響應道:“尹大人,這確是難得一見的好文章啊!縱觀以往,怕亦是此卷最佳,絕對是解元的不二之選。”
其他三位同考看著二人如此表態,確信這是一份好卷無疑,不由得又抬頭向了尹臺。
“難道我的話還不夠明白嗎?”尹臺卻是拿出他作為上的威嚴,徐徐地向李木又道:“簾有簾的規矩,莫非你收了他的好不,如此偏袒此子?”
那位同考聞言,便是嚇了一大跳,這可是一項很嚴重的帽子,便是拱手解釋道:“我亦是惜其才,斷沒有收賄賂。”
簾確實有簾的規矩,不管出現怎樣的爭執,一切都要以主考的意見為主。
李木選擇不吭聲,一直是沉著臉。
在接到鄉試副主考的差事之時,他便知道翻的機會來了。果然,工部右待郎戴義很快就來了橄欖枝,雖然無法調回京城,但一府之尊亦讓他很是知足。
只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本以為會為同盟的尹臺,這時卻了他的攔路虎。
看著提上去的幾份關系戶卷子又被打落,他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很想跟這迂腐的禮部待郎相博,恨恨地將拳頭砸在他的臉上。
等到吃飯的時候,李木拉住了尹臺,話間仿佛從牙齒中出來一般,低聲質問道:“尹舊山,我何時得罪于你,何要毀我前程?”
“我是在救你!朱千戶看你我如魚,那個被蛇咬的考生在錦衛的烤問下,難道還能守著不?”尹臺看著朱九沒察覺這邊,當即著聲音說了一句。
只是話剛說完,朱九卻是轉過來,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從他們二人的上掃過。似乎是猜到了什麼,但最終卻不吭聲。
李木佇立當場,整個人仿佛置于冰窖之中,頓時亦是將事想通徹。迎著朱九的目,知道那個考生確實可能為禍源。
亦是從這一天開始,不需要尹臺再將那些帶著“通關字眼”的卷子黜落,這些試卷連李木那關都通不過,統統都被丟到了落卷堆里。
戴水生網羅的關系戶,其實都不是無能之輩。畢竟在這廣州府附近一帶,都是些富貴人家,很多考生的才學出眾,靠著自的實力亦是能過。
只是鄉試的競爭太大,整個廣東廣東承宣布政使司只錄取七十五人,加之戴待郎已經打通了門道,所以大家都選擇了這條最穩妥之路。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條穩妥之路卻是通向了地獄。
李木不確定能不能從這事中,但知道不能讓一份帶有“通關字眼”的卷子被取中,所以看到“通關字眼”的卷子,仿佛是看到了仇人一般。
一張張帶著“通關字眼”的試卷呈上來時,他沒有毫的猶豫,直接就進行黜落,還恨不得在試卷上面踩上兩腳。
同考看著一些被他們推薦上去的優秀卷子僅被李木一眼就黜落,亦是有人會而出,還跟李木發現過幾次爭執。
但總上,戒慎堂還是以忙碌為主紀律。
在這一場閱卷中,同考無疑是最悲催的人。
同考擁有了解決試卷去留的權力,掌握著考生的生與死,但卻要承擔著一定的風險。那就是朝廷為了防止同考在審卷過程中敷衍了事,所以又制定了“磨勘”制度。
‘磨勘’,其實就是對鄉試或者會試的試卷進行復查,一般會由禮部下面的翰林院來完。
翰林院這些都是一、二甲進士出,才學擺在那里,平時亦很是清閑。現在有一個撈政績的機會,自然會很用心辦差,主要工作是核查同考對卷中的錯別字、語句不通等問題是否注明了。
一經查出重大問題,那同考輕則降級和罰俸,重則貶黜為民。
正是如此,同考不敢一目十行地審卷,都是一字一句都仔細閱讀每一份試卷。對于推薦上去的試卷,亦要寫上推薦的理由。
值得一提的是,這套審卷的規矩,始于洪武十七年。
那時國家剛剛經過戰,人口稅減,讀書人更是稀罕之,一個鄉試只有區區數百人參加。故而,四位同考完全能應付得過來。
只是到了如今的嘉靖朝,不論貧富都供養著讀書人,一心想通過科舉為。像北直隸參加鄉試的人數,就達到了五六千之巨。
現在同考仍然還是最初的四人設置,但是試卷的數量卻以倍數增加,又由于朝廷規定審卷時間不得超過一個旬日,所以同考的工作量相當巨大。
亦是如此,同考們為了提高審卷的速度,同時不被上面挑出病而擔責,所以漸漸形了一種默契。閱卷只重第一場的四書文,后面的策論基本上是不看,故而鄉試是以八為尊,策論變得無足輕重。
但即便如此,同考亦是累得半死,才堪堪趕在放榜前將卷子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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