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微芒

文/沐清雨

別漾遇見栗則凜那天，是九月里很尋常的一天。

了炎夏的燥熱，初秋的日籠罩著位于距南城三百公里外的清水村，海風似都有所收斂，溫許多。由于失眠凌晨才睡，別漾起床時已臨近中午，推開落地窗，站在臺上活筋骨。

別漾是第一次來清水，住的當地有名的花園式酒店。這家占地百畝，有濃郁江南蘇式園林風格的酒店傳聞歷時七年雕細琢擴建而，園奇花異草無數，儼然是清水的地標建筑。此刻，其中放眼去，小樓園林格局安靜，亭臺樓閣，水榭喬石，確實別有天。

別漾記得陸鑒之提過，這家酒店父親有投資，正起興想打電話問問收回本沒有，陸鑒之先打了過來，讓晚上回家一趟。

別漾心不在焉地問：“哪個家？你公寓？”

陸鑒之知明知故問，帶著解釋和糾正的意味說：“大哥應該是有事和你說。”

陸鑒之口中的大哥是指別漾的父親別東群，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讓回別家別墅。陸鑒之其實是別漾的舅舅，可從別漾一歲開始說話至今，都是喊陸鑒之小叔，原因自然歸結于別漾父母那段藏多年，不為人知的關系。

別漾漫不經心的語氣不變：“那你還不趕給我打個預防針，萬一到時候我炸了，他又要說我這件小棉襖風了。”

都說脾氣的兒必然有個脾氣的爹，一言不合就吵架是他們父相的常態，陸鑒之見慣不怪，他兌了句：“你不寒，他心里有數。”

別漾笑言：“可惜他就我這一件小棉襖，沒得挑。”

陸鑒之不是說教的人，對于外甥又向來持無限包容態度，他囑咐：“到時候早點回去陪他吃個晚飯，你最近沒怎麼面，他都嘆自己是孤寡老人了。”

“他呀，老戲骨，渾都是戲。”聽見話筒那端有人低聲提醒：“陸總，客人到了。”別漾沒浪費時間吐槽父親，改問：“清水的花園酒店不賠錢嗎？我看客人不多。”

清水雖屬于網紅打卡點，旅游產業發展卻不足，酒店造價不菲，房價可謂高不可攀，住率自然高不起來。

陸鑒之意外：“你在清水？”

別漾如實說：“給客人拍照，這是他們的故鄉。”

別漾是一名攝影師，有間名為“別樣影”的攝影工作室，擅長借影拍出層次，營造意境，把照片拍得有故事和海報設計，工作室從最初的無人問津，到別漾憑借所拍的一張電影海報出道，為幾大刊之一的時尚流、時尚先生用攝影師后的名聲大噪，現下屬實是南城最高端的私人攝影。

為工作室創始人，別漾早已不拍普通客照。這次的準新娘除了是工作室立后的第一位客人，過去的三年時間里，每年都來拍一組創意緒照，別漾幾乎見證了失，再的全過程。

姑娘到店預約拍攝時說：“三年時間不長，卻像經歷了一個人生，老天厚，和上任說過再見，終于送來了對的人。我想請你，把我從姑娘拍新娘。”

別漾屬于比較理的人，依然為姑娘追求的勇氣容。特意調整了工作安排，破例帶著團隊來到并非是工作室拍攝基地的清水，為他們拍攝了照片外的故事——小電影。

這是一段代表了現在的視頻，別漾希在播放它的時候，讓未來的他們看到自己現在相的模樣。

懷滿滿，鏡頭中的畫面更好的讓攝影助理說了一天的：“kisskisskiss。”

拍攝進度理想，雙方都很滿意，后續修片由相關工作人員接手，別漾只負責小電影的后期制作，這部分是最擅長和熱的。

然而，陸鑒之一句：“那是大哥和我姐相識的地方。”打消了的工作熱。

別漾洗完澡去餐廳用餐，等待的間隙，拿手機上網，幾分鐘后，給陸鑒之推送了一條“九種冬日寒食”。

陸鑒之回復一張把推送轉發給別東群的截圖。

別漾：【我是發給你這個沒友沒兒的單漢看的！】

不等陸鑒之再回復，被備注為“父皇”的別東群發信息來罵道：【小兔崽子。】

像是擔心老父親主是催回家似的，別漾轉賬了十九塊兩的“封口費”過去。

父皇：【孝敬我？】

父皇：【敷衍我？】

父皇：【打發我？】

三連問，一句勝一句的不滿。

別漾：【19.20=永遠你。】

別東群反倒傲起來了：【那我覺得至該是1920。】

別漾把微信零錢截圖發過去，余額……520。

別東群沒深究兒是真的恰好剩余這點零錢，還是故意留了這個數字哄他這個老頭子開心。他輕斥了句：【窮這樣，是怎麼搞事業的？】隨后轉賬19200元。

別漾不知足：【我以為會是192000。】

別東群：【家雀子上天。】

歇后語用得倒是溜。別漾不忘給文化版老爹點贊，然后收錢，跪安。

收到“對方已收款”提示，別東群后知后覺被套路了。

欠欠的去罵兒，損失了兩萬塊。

他忍不住又發一條：【都不客氣推拒一下的嗎？】

他家公主理直氣壯地說：【有錢了才能把呼呼風的小棉襖一，免得凍傷了老父親的心。】

這有坑爹嫌疑的土味話別東群買賬，他沒再嘮叨其它。反倒是陸鑒之忙完公事，針對先前轉發推送給別東群的事，說了句：【給你機會訛點兒零花錢。】

這哪兒像是長輩說的話，分明是帶著妹妹騙老爸零花錢的混子哥哥。

別漾笑：【還是親生小叔懂我。】

陸鑒之：【記得分我一半。】

“……”來不及撤回上面的夸獎了，別漾回他一個“裂開”的表。

團隊小伙伴昨天收工便回了南城，別漾吃過午餐，獨自開車往回走。明天要研發樣片，為確保良好的狀態，今晚得睡個容覺。

上高速后，別漾始終卡著超速的臨界點，直至開到高速通標志牌顯示距離南城五十公里的位置，覺察到不對勁。

對向雙車道沒一輛車經過，同向車道的行車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

是堵車的跡象。

高速上堵車，不是天氣原因，就是通事故。

行駛在前面的陸地巡洋艦后霧燈亮起，別漾曲指將太鏡推至頭頂，探頭一看才看清前方路段能見度相比幾分鐘前，差了不止一點點，竟是起霧了。

這一路段地平原與山區結合部，地勢由東向西傾斜，由于低丘地水分蒸發，容易形團霧聚集。

別漾回程前查過天氣，顯示下午南城有陣雨，這里本就屬于南城轄區，想來是剛下過雨，水汽充沛導致。

想什麼來什麼，薄霧彌漫的天際傳來沉悶的滾雷聲，下一秒，一道閃電將天空撕裂，刺眼的白恰好落在擋風玻璃上。

別漾下意識的反應是把太鏡戴回來，結果路面不平車突然顛簸了下，眼鏡雖戴回來了，手卻磕到眉心，擋住了視線。

瞬間的盲駕。

同一時間，前面的陸巡剎車燈驟然亮起，等別漾視線恢復踩剎車已有些來不及，所幸先前沒跟太近，且車速不算快，剎車距離算是將將夠，撞并不嚴重，別漾甚至分不清到的沖擊力是輕微追尾的力量，還是急剎之下被安全帶勒的。

擾人的喇叭聲中，別漾側回頭，后車司機正隔著擋風玻璃抬手指，橫眉豎眼的樣子應該是在罵罵咧咧的突然停車。

和此刻面對陸巡急剎的心一樣。

可人家沒倒車，沒強行變道，沒線行駛，行車速度亦高于最低限速，這種況下導致追尾，是的責任無疑。

別漾解安全帶下車。

同一時間，陸巡車門被推開，車上下來個穿一黑的男人。

別漾目測對方高有185，黑襯衫的袖子卷至手肘，下擺扎進腰里，寬肩窄腰的形令服有種架空，下是同收腳工裝，腳上一雙中幫馬丁靴，帥氣中出幾分隨意。

正等對方回頭看個全貌，男人甩上車門向前而去。

別漾快步跟上去，先看陸巡車尾，側護杠有細微劃痕，正喊住他協商理，就聽后一道男聲搶先喝道：“站住！”語氣惡劣，明顯帶著不善。

陸巡車主誤以為是喊自己，腳下一頓，隨即轉。

別漾借此看清他。男人劍眉濃，眉骨英，墨的眼睛沉湛有力，削薄輕抿的，短寸頭，樣貌端正，材有型，很神有男人味兒。

和材，都長在了的審點上。追尾的郁悶一掃而，別漾幾不可察地勾了下。

覺察到被打量的目，栗則凜微擰眉心，看著被太鏡擋住半張臉的別漾半秒，目偏移，看向后走近的男人，沉聲問：“我？”低沉磁，極有辨識度的聲音。

后車車主原本是針對別漾，等看到三輛著停下的車，他沒否認，連帶著把始作俑者栗則凜一起訓了：“高速是你們開的啊，說停就停？這我要是我反應慢點沒剎住給你們懟上，我怕是把車賣了都不夠給二位修車了。”

別漾雙手抱沒說話，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栗則凜明白怎麼回事了。他覺到自己被追尾了，作為前車，理路面急況踩剎車所造的追尾，他清楚自己沒有責任，加上急于去前方查看堵車原因，他才無意追責后車。

沒想到反被追究。

現下卻不是追溯源頭的時候。

為求速戰速決，栗則凜決定道歉：“怪我剎急了，連累了二位。”語氣真誠，帶著充分的歉意。

他說著抬步折返回來，查看了下別漾大G的車頭車尾和后車的況，確定只有自己的陸巡有劃痕，他們都安然無恙，提議：“所幸沒人傷，如果二位沒有異議，我們彼此都不追責了？”

在場都是老司機，有火氣是一回事，追尾定責的規矩都懂。見栗則凜態度不錯，還主攬過責任，后車車主隨口發了兩句牢泄火，便讓栗則凜和別漾協商理。

栗則凜有電話進來，那端告訴他：“K245段+300米發生通事故，一輛商務車被同向行駛的大客車和大貨車連環追尾。”

他神微凝：“傷亡況如何？”

那端回：“正在確認。”

栗則凜指示：“設好警示標志，注意安全，我馬上到。”

別漾不清楚狀況，見他趕時間要走，作為肇事者主說：“走程序復雜，我拍個照取證，我們私了？”

不值一提的小刮，栗則凜無意索要賠償。他側頭看過來，目在別漾致小巧的下和輕抿的上停留兩秒，忽然就想看看那雙在太鏡后的眼睛。

“我這車裝了絞盤你都能在它上做畫，手把不錯。”事故發生的瞬間，掰方向盤的角度雖說不上將將好，卻有效減了大G車頭正面撞上陸巡絞盤的自傷程度。栗則凜真心認可的駕駛技。

他朝微揚下：“眼鏡摘了瞅一眼，好看免賠。”

他說這話時醒目的眉眼一眨不眨地直視，像是真的提議，可這樣的話無論是以多正經的語氣表達，都難逃冒犯輕佻的嫌疑。

別漾隔著墨的鏡片與他對峙幾秒，轉而瞥了眼陸巡那點大可忽略的小傷，淡道：“那是另外的價錢，它不值。”

不是車損不值，的潛臺詞是說：他不配。

栗則凜微抿了下，沒說話，神沒出半點緒。

別漾并不指他為自己的言語冒犯道歉，在看來，對方要和一樣痛苦，才算道歉，可顯然“看臉定損”這事還上升不到痛苦的層面，那所謂的道歉便毫無意義。

追尾的事到此為止。偏頭，用指尖將額頭的碎發拂開，攏著外套上車。

高級十足的長款耳飾在空氣中輕輕一晃，襯得的模樣冷漠又倨傲。

栗則凜饒有興致地勾了下。

別漾甩上車門坐好，就見他從陸巡后備箱拎出一個工袋，藍袋上“應急救援”四個字極為醒目。反應幾秒，再次下車。

團霧尚未散盡，視線朦朧中，男人的背影已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