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崇坐在臺階上,耐心地完了那支煙,期間電話沒掛斷,他約能聽見那邊真的有悉的人哭泣的聲音,和摔東西發出的聲響……
然后是中年男人“哎呀”了聲開始勸解,很快的,是小姑娘說話的聲音。
應該是單善在瞎畫餅,說什麼也聽不清楚,就是“哥哥說了他知道錯啦”,還有“他說他以后再也不會八米臺”這兩句格外清楚――
應該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咬著煙屁,男人微微瞇起眼,冷淡又無奈地哼笑了聲,用有點兒凍僵的手打開自己短視頻件發的那條大跳臺剪輯……
點贊十二萬,評論三萬五。
一路下來,各種夸獎和質疑,都有,他目平靜無波瀾地一一掠過,視線只在那條“跳那麼好不參加明年冬奧真的好可惜,家門口的比賽啊在一個雪圈人看來和08年北京夏奧同等重要”評論上停留了好幾秒。
手了,退出這條視頻,點到個人作品那,手懸空在“刪除”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最后,猶豫了下,還是沒按下去。
退出件,正想掛了電話,電話那邊單善又“喂”了聲:“你干什麼不說話,你不會也在哭吧?天啊不要了求求你,媽媽剛停下來――”
“放屁。”男人嗓音有點沙啞,“沒別的事我掛了。”
“你剛聽見我替你認錯了嗎?”單善問,“希我不是在放屁,不然下次真的兜不住了。”
“你教訓我?”
“你別嚇唬我,今晚把媽媽氣哭的又不是我。”
單崇把舒展來,長搭在樓梯邊,語氣變得稍微沒那麼抑:“你這麼厲害,這個月錢后天不打給你了,我打到爸的卡里去好了。”
“你干嘛突然扯開話題?”單善說,“冬天來了,可的妹妹不配一件溫暖的羊絨大嗎?那個maxmara的看上去真的很暖和――”
單崇直接打開淘寶按照讀音隨便拼著搜了下,是個有名的牌子,輸前面都能跳出后面完整的拼寫聯想詞。
點進去看了眼價格,五位數,一件服?
“你要敢買我給你手也打斷。”男人面無表地退出了淘寶,“四肢全是義肢好了,畫風統一。”
“別這麼大方,幾百萬你留著買房娶媳婦兒不好嗎,做什麼這麼有夢想要給妹妹四肢全部換上單價幾十萬的奢侈品……至就胳膊而言,我覺得原裝也好使的。”
電話那邊嘟囔著,忽然停頓了下,“哎,其實椅幾千塊一把我坐著好的,你別――”
想了想形容詞。
“別太辛苦啊。”
單崇“哦”了聲:“單善,你今年幾歲了?”
單善:“十九?剛過十九歲生日的話,算二十吧――不是,等等!你連我幾歲都不記得?!”
單崇:“果然年了,能說出一兩句像樣的人話了。”
單善:“……”
單崇:“有時候我都懷疑戴鐸才是你哥。”
單善:“……”
男人說完,舒服了,正好煙也完,就在旁邊雪地里就地熄滅,嗓音低沉地說了聲“跟爸媽問好,掛了”,那邊又喊住他。
“媽媽讓你煙,”單善謹慎開口,“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哦。”
”你別‘哦’,我看前幾天視頻里你手還傷了是不,手傷了你怎麼還這麼能蹦Q,沒喝酒吧――”
“煙,不喝酒,等傷好。”
單崇重復著,剛想說什麼,這時候后餐廳的門被人從里面推開一小條,一個比單善也大不了幾歲的小姑娘著門,從門后面探了個腦袋出來,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視線和坐在臺階上打電話的男人對視上。
“……都用不著你們心,這邊有人看著,嚴格的很。”
他懶洋洋地把話說完。
在電話對面沉默了三秒問了句“什麼意思你談啦”然后尖著和電話外的父母報告“媽哥哥了啊”的響之間,男人無語地說了聲“沒有,別說啊我掛了”,然后直接掛了電話。
與此同時,從飯店里鉆出來、此時此刻上還帶著未散去的暖意的人已經噠噠跑到了他的后,站穩。
再長兩秒就可以聽見單善的尖……
還好短。
這會兒衛枝扶著欄桿,俯著男人,視線在他臉上打了幾個轉,最后停在他握著手機的手上……想問他手套都不帶冷不冷呀,但是看他這樣子,又不像是要被冷死的樣子,所以話到了邊變:“你在和誰打電話?”
“出來干什麼的?”男人把手機收了,站起來,“你管的還寬。”
“出來看看你做什麼呆那麼久別不是被那些神經病罵哭了,”衛枝隨口答,“我就隨便問問,沒見過你打這麼久電話。”
“……”
“……”
他看向。
月下,一雙黑眼烏亮烏亮的,有點兒張又有點兒害怕地瞅著他,仿佛生怕他說出個不想聽的答案。
男人停頓了下,過了片刻,在直愣愣的目下抿了抿:“我妹。”
警報解除。
衛枝松了口氣,都懶得掩飾也掩飾不了眼中瞬間復活的,他轉上臺階時,就像小尾似的跟在他屁后面:“你妹?你還有妹妹?親妹?多大了?”
“親的,和你差不多大。”
“和我差不多大?”
“嗯。”
“二十?”
“十九。”
蹦Q上臺階,雙手拉著飯店沉甸甸的門打開,擺出先讓手上有傷的他進去的姿勢,自己半邊子頂著門,“喔豁,我都快二十三啦,才沒有和差不多――”
“不妨礙在我眼里你們一樣大。”男人說,“在我眼里,你和是一樣的小鬼。”
話一落,就看見頂著門的小姑娘整個掉,抬起頭向他,對這突如其來的“妹妹卡”顯然接無能。
兩人站在飯店門口對視很久,直到眼前一暗,男人抬起手臂投下的影遮住掌大的臉……后力變小,站在面前的人輕而易舉地撐住了死命著才出一條的門,將隙撐大――
“騙你的。”
他面無表地說,“進去吧。”
……
晚上的聚餐還是有人喝多了,單崇一只手也得負責把這些爛醉如泥的大老爺們送回房間。
當他拖著老煙進電梯時,車里就只剩下了衛枝和背刺,小姑娘手了前面副駕的人,湊近了做賊似的問:“你曉得崇哥還有個妹妹啊?”
背刺沒喝酒,就是有點困,昏昏睡地被套話,他“啊”了聲,然后慢了半拍才說:“是有啊……他告訴你的?”
衛枝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妹單善,善良的善,這名字怪可的是不?單善以前搞花的,知道花不?你應該知道,這玩意起碼比雪熱門點,相提并論都算雪瓷。”背刺說,“我19年那會見過一回,媽的這家人的基因都是沖著讓整形醫院倒閉這種充滿惡意的方向長的……是真漂亮,可惜了。”
黑暗中,衛枝在副駕椅子上:“怎麼了?可惜什麼?”
背刺回頭看了一眼:“你不知道啊?”
衛枝:“啊?”
背刺:“你以為崇神六千塊一節課,天天上課上的沒完沒了怎麼還這麼窮……”
衛枝:“不是摳麼?”
“……摳也是確實摳。”背刺說,“但是主要就是給單善攢義肢的錢麼――你不曉得啊,單善以前可厲害了,的特別好又好看――話說回來我發現搞花的好像都很漂亮――后來應該是初二那麼大時候,一次訓練出大事故,原本只是癱瘓,后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傷口染壞死直接截肢了,兩條都沒了,這些年都靠椅。”
還好是黑暗中,衛枝著座椅靠背的手僵了下――
只是下意識這個反應。
但是覺得這樣就很不禮貌。
所以迅速調整了自己的驚訝,冷靜下來后,就是無盡的沉思。
……想象一下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在干嘛呢,為了不學鋼琴天天和父母斗,想著下課飛奔去食堂打趁著阿姨心好的第一勺飯菜,計劃暑假怎麼說服家里人批準和姜南風旅游,還有可能跟風隨便暗下校隊籃球隊的小前鋒,會想談個卻未果。
但是單崇的妹妹卻經歷了這些可怕的事。
晚上喝了兩口,也沒醉就是緒到位了,小姑娘指尖摳了摳座椅靠背:“然后呢?”
“然后什麼然后?你知道義肢多貴麼,國外那種稍微好用的仿真一點靈活一點的,好像要六十幾萬一條――”
背刺停頓了下,“你想想咱們大東北,除了省會城市,那房價才多?一百多萬放了普通工薪階級得不吃不喝多年才攢出來?”
“那麼多贊助,都不給錢?”
“贊助不給錢的。”背刺說,“就給產品,最多雪裝備不用自己花錢買唄。”
“……”
衛枝想到了在崇禮,男人一只手撐在臟兮兮的、一整個冬天沒洗一次的車門上,圍繞上漲幾錢的92號汽油跟加油站工作人員討論半天,然后為此加一百塊油費。
而在后來南城某日的“訂婚宴”上,的父母長輩們說著一千多萬的別墅和一百六七十萬的保時捷門超跑,用的卻是比一百塊油費更輕飄飄的語氣。
的胃為此翻滾了下――
不是想道德綁架,而是真誠地產生了“這世界不公平”的想法。
這讓有點煩。
“噯,崇神不飛大跳臺不也是因為這個麼,你今天也看見了,他還能飛且飛的那麼好,為什麼?還不是一直在自己練,媽的,真以為是個天才啊一上去就能轉2160°?”
背刺緩緩地說,就像在說一個已經過去很久很久的故事,帶著唏噓,“他就是想回去,也不敢讓家里人知道……家里已經有一個不好了,當父母的,心臟多強大才能再閻王爺那把第二個搶回來以后,還點頭答應他再去冒險?”
其實不用背刺說,衛枝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一家子,原本整整齊齊,兒子英俊兒漂亮,兩個搞冰雪運的,都是天縱奇才……一個花一個單板大跳臺,沒想到妹妹先出事了而且結果不可逆,對于任何家庭來說難道不都是一個巨大的悲劇?
再后來,單崇摔了,對于外人來說大概就是“他摔了,天啊好慘,哦手很功,太好了”這麼幾個字――
但是外人永遠不會知道,當家里人再次站在手室前,被迫接悲劇可能重演的恐懼時,心會有多麼的崩潰。
衛枝都不敢多想那個場景,以前去醫院都避開手室和重癥病房門前走,不是害怕死亡或者覺得晦氣,而是守在這些地方的病患家屬們臉上的沉默讓不安。
閉了閉眼,到五臟六腑都在發疼。
坐在前面,背刺聽安靜下來,回頭看了眼,看蜷一團,沉默。
停頓了下,輕笑了聲,開玩笑似的問:“怎麼了?被嚇到了?……哎呀不怪你,一般小姑娘聽見單崇家里的那一地都會被嚇跑,否則這會兒追他屁后頭的怕不是有一個加強連――”
“我又不是一般小姑娘。”
嗓音沙啞。
“那是,”背刺同意,“能在深了解并通流后依然堅持喜歡單崇的能是什麼一般小姑娘。”
“是啊我――”
聲音和心臟跳同時驟停。
“……………………………………誰告訴你的我喜歡他?!!!!”
小姑娘的尖突然充滿了整個車,幾乎要把這輛jeep的車頂蓬蓋給掀開!
“誰告訴我的不重要,畢竟我長了眼睛,你看向單崇的時候雙眼都是發的,三句話必笑或者必哭,他上不上大跳臺被不被戴鐸埋汰跟你有關系嗎?哭的那麼真實――莎士比亞說,只有盲目的才會使人變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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