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唐見微有生以來最忙碌的春季也即將結束。
一心在謀劃將來,探尋耶娘死因真相的,并不知道的人生要向另一個完全沒想過的軌跡。
康樂坊,承平府。
尚食局剛送來一大盤紅虬脯,這脯高一尺,便是個用脯做虬形的吃食兒,衛慈看紅虬脯形態艷麗,便知道尚食局今日又費了不腦子。
陶挽之撕下一,口,神沒有任何容。
衛慈便不想吃了。
尚食局那幫老東西,日只會做一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兒。
想起那鍋熱騰騰辣到發汗的雜燴燉,衛慈讓陶挽之把唐見微來。
唐見微本以為能歇會兒,今天好好陪陪姐姐。沒想到宴會不辦了,長公主直接讓到承平府伺候,還得帶上雜燴燉再去。
原來長公主是饞辣味了。
幸好上次訂的蜀椒還沒用完,便是防著有朝一日再有用武之地的時候能夠直接用上。
將雜燴燉燉好,放馬褡中,親自送去承平府。
騎馬上路,正好與一行金吾衛肩而過。
金吾衛瞧了一眼,明顯猶豫了一下,但彼此間換了眼神后,并沒有為難,繞道而過。
唐見微松了口氣,騎馬穿過坊間大道,拐彎就要出坊時,忽然馬頭被拽著往另一個方向走,馬驚嘶鳴,唐見微差點被顛下馬背。
急忙抱著馬褡跳下地站穩,回頭一看,拽馬的人竟是唐家管家,查叔
唐家一眾家奴站在查叔后,全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唐見微。
唐見微一回頭,巷子另一側也被金吾衛圍上。
站在中間,也不,只看向查叔。
“三娘,主母到在找你和大娘子,你們跟查叔回去吧。”
查叔額頭上全是汗,向唐見微躬行禮,合在一起的雙手微微發抖。
唐見微冷眼看他:“查叔,我知道你為難,此事你就不必摻和了。至于其他人”
四下掃了一眼,唐家這些家奴之中,有二叔那邊的家奴,也有唐見微自家這邊的。
“三娘子。”趙七郎見查叔真的不說話了,便上前一步,用威脅的口吻道,
“我們不想與三娘為難,畢竟曾經主仆一場,我們都是念恩的人。還請三娘子隨奴回唐府一趟,畢竟您夫家龐氏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博陵,恭候多時了。您在外面這樣晃算怎麼回事還有,大娘子在何速速帶回家吧。也莫讓我們這些當下人的為難了。”
唐見微看著這趙七郎,并沒有反駁所謂的“夫家龐氏”,而是輕飄飄地問了一句與此此景似乎無關的話:
“趙七郎,你家里的老阿婆可好還”
聽到唐見微提及老阿婆,趙七郎微微一震,眼神有一瞬間明顯的凝重。
他阿婆是他唯一的親人,當初他住的村子被賊寇洗劫,他被砍掉了一邊的耳朵,阿婆差點被殺,幸好被秋獵行錯路的唐見微父親唐士瞻救下。
唐士瞻一行人將賊寇送,不僅治好了趙七郎和老阿婆的傷,還收留了他們盡管那時唐府已經不需要更多一個家奴了。
唐士瞻不把趙七郎當下人,一直以禮相待,當他是朋友。
他阿婆有幾次命垂危,都是唐士瞻親自去請悉的大夫,為他阿婆看病。
無論人還是銀子,都是唐士瞻出的
趙七郎一直理所當然在唐家干活兒,拿銀子。緣分小說 .51yua
時間太長了,長到讓他忘記了最初的相遇。
唐見微這誅心之話,讓他麻木多時的心忽然被敲開了一裂,裂之中盡是疚之,他無法再多說一句話。
唐見微見他腮幫子咬得如石頭一樣,便知道自己的話中了他心里最難的地方。
其他一些跟過原嫡的家奴們,都因為唐見微方才那句問話,想到了跟原嫡一家曾經的過往,想起了如何來到唐府,想起了原嫡一家對他們的幫助和信任,臉上的表頗為復雜,一時間都沉默了。
圍堵唐見微的除了跟過原嫡一家的家奴之外,還有二叔那邊的人以及金吾衛。
他們可有些看不明白了。
為何這小娘子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話,居然能教一半的人面愧
二叔的隨從白二郎對金吾衛旅帥潘正道:
“這個小娘皮狡猾得很,不必和多說,直接綁了了事。”
唐見微耳朵何其靈敏,白二郎的話被聽得一清二楚,直問潘正道:
“潘旅帥,你敢綁長公主的人”
潘正方才和肩而過,自然認出了,卻并沒有拿。
這會兒跟著唐家人來圍堵,反復的行為說明他心里也有些搖擺。
本并不想惹這位常常在長公主的斂饕府出出進進的人,或許是礙于和二叔的,不得不出手。
若是他心里有主意的話,還得到唐家家奴囂一聲令下,后的金吾衛早就上前將唐見微拿下了。
唐見微看出了潘正的猶豫。
如今被團團圍住的況下,就算隨攜帶一把切蔬果的小匕首,也不可能憑借一人之力殺出去。
潘正的猶豫,應該是最有利的自保武。
必須摁著這唯一的希。
潘正沒有回答,倒是白二郎開口:
“三娘子,您的聰慧在整個博陵府那都是極有名的。可是說謊多了,總是會有餡的時候。你不過是斂饕府的小廚娘罷了。就連雅聚上未曾賜座,長公主只不過是差使著你伺候來賓,老人家怎麼會稀罕你你當旁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來麼”
唐見微沒去看那白二郎,從腰間荷包里取出了一條奇特的手鏈,握于手中,仔仔細細地瞧著:
“我和律真之間的趣,你這種人懂什麼。”
律真
白二郎被說得莫名其妙。
律真是誰
在場的除了潘正之外的所有人都懵了,不懂唐見微莫名其妙丟出個“律真”是什麼意思。
但潘正聽得懂。
白二郎也從潘正臉上微妙的表看出來,他聽懂了一些別人不明白的事。
潘正雖只是金吾衛的小小旅帥,但長公主的閨名他還是聽說過。
長公主衛慈,號承平,表字持惻,小字律真。
天家的事兒都不知曉,仕途無不說,一不小心還有掉腦袋的可能。
別說長公主的名諱,就是長公主邊那些最得寵的小娘子們,來自某族某枝,又和誰的勢力相互聯盟,亦或者是制衡,作為在京中當差的金吾衛,潘正都得知道。
如此有眼力見的潘旅帥,自然也認出了唐見微手里拿的那串如冰一般的手鏈。
這手鏈由一串翡翠珠子串,奇特,晝時看藍白若冰,夜里瞧明黃如月。
這是長歌國特有的冷心翡翠,極為罕見,每年只能制得兩副送給鄰邦友國大蒼。
潘正曾經幫著鴻臚寺丞清點貢奇時,有幸見過這冷心翡翠。
近距離之下欣賞,即便是他這野漢子都被它的震懾心扉,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每年只奉兩副,大蒼舉國誰能擁有
長公主擁有一副,不足為奇。
奇的是,長公主居然能將這寶貝送給唐見微
潘正心里有些打鼓。
莫非這小娘皮和長公主的關系,真是讓外人無法猜
這麼說來也對。
長公主最的便是吃,能讓這小娘皮連著當兩個月的總廚,全面照看自己的口腹之,往深里想,肯定是非常喜歡的手藝。
人之間的趣味,潘正捫心自問,他還真不太懂。
唐見微看潘正出神,便明白自己這一招用對了。
手里的確是冷心翡翠,也的確是衛慈的所有,不過和潘正想得有些不同。
這手鏈前幾日在雅聚上不小心斷了,散了一地,唐見微正好在衛慈邊伺候著。
衛慈看了眼滿地的翡翠,又看了眼唐見微。
唐見微彎腰:“麻煩您老人家抬。”
將翡翠珠子一一拾起來時,發現里面的斷了。
衛慈拿回去瞧了一下,便知道這種細的東西壞了便是壞了,修好之后也會有痕跡,便不太想要。
唐見微跟衛慈說:“殿下可否將此賞給草民若是草民將其修復原樣,再送回來還于殿下。”
衛慈沒猶豫,直接賞給了。
潘正只知冷心翡翠珍貴,以為長公主將其賞給就是真的和匪淺。
卻忘了一件事。
長公主是何等份,平頭百姓稀罕的絕世珍寶,可都不一定會多看一眼。
所擁有的珍寶,就算每日戴一件,直到離世的那日都未必能全部戴過一,更何況是個壞掉的手鏈。賞了也就賞了,無須多好的。
但對于唐見微而言,卻是能在關鍵時刻迷人心,救自己一命的法寶。
果然,潘正向后使了個眼,金吾衛撤了。
白二郎和查叔“哎”了一聲,驚詫不已:“這”
金吾衛一走,唐家家奴也對唐見微更忌憚了幾分。
金吾衛不敢惹的人,他們若是惹了,不知道會不會掉腦袋。
唐見微心里竊喜。
這便是要的結果。
只要潘正知道是長公主的人,無論是長公主的什麼人,不為難就行。
就算二叔和金吾衛的旅帥相識,但為了他找長公主的晦氣,沒人這麼傻。
唐見微揚長而去,平安到了承平府,端了燉在池中亭見到衛慈時,只有衛慈一個人。
“陶姐姐呢”唐見微顯得很開心。
衛慈乜一眼,冷笑一聲道:“狐假虎威的小機靈鬼。”
唐見微當然知道衛慈說的正是方才智斗潘正一事。
想到了衛慈會知道,卻沒想到能知道得這麼快。
唐見微也不心虛,一邊將燉連食材帶濃湯一塊兒舀出來,一邊說:
“幸好我機靈,不然的話這天下獨一無二只此一家的燉,殿下說不定以后吃不上了。”
衛慈笑道:“你竟敢拿食威脅我。”
唐見微聳了聳肩,并不承認,也不否認。
衛慈聞到了藏在濃烈的酒香之中,讓垂涎的辣味。
是聞,就已經忍不住頭滾。
喝一口湯,正是念念不忘的滋味,一模一樣。
“燉不雅,起個好聽的名字吧。”衛慈說,“就八仙湯。”
“八仙”唐見微還不滿意,“這里面可有二十一仙。加上我的建州老酒和蜀椒,那得是二十三仙。”
“就你會算數八仙著好聽。”
唐見微心好,吃到八仙湯的衛慈心似乎更好。
這便是唐見微能想到的最好的況。
如今金吾衛不再盯著,唐家拿亦沒辦法,便可以更加自由地在博陵走,著手調查耶娘之死的真相。
即便以現在的能力調查起來相當困難,但已經有了方向。
要一點點賺錢、擴張人脈,將唐家拿回來。
天顯六年,十七歲的唐見微對于中樞之事,想得還是太簡單。
唐士瞻一案正在看不到的地方,漸漸發酵。
夜里,唐見微回斂饕府了,衛慈閱過陶挽之從刑部帶回來的卷宗之后,惋惜道:
“這博陵,是待不下去了。”
陶挽之為衛慈煎茶時笑著說:“殿下很在意唐三娘。”
衛慈的目沒從卷宗上移開:“挽之,你覺得該將送去何地”
陶挽之將茶倒好:“殿下想的,自然比我想的周到。”
“夙縣家。”衛慈角浮現一別有致笑意,“據說這小機靈鬼曾經和家幺有過婚約,不過后來唐家悔婚了,兩家鬧了一個好大的不愉快。這事兒估計小機靈鬼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再讓倆親一次,想必相當有趣。”
“殿下只是想保唐三一命吧”陶挽之端正地跪坐在對面。
衛慈也不否認:“沒錯,我的確想保唐見微一命。這世間能做出八仙湯的,只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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