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圈的鐵鏈捆在佘志業上,恨不得把佘志業捆個鐵球,讓他連撓的可能都沒有,更不用說逃走。
從佘志業上延出三條鐵鏈,連著三名樞院的人,看上去有種遛狗的錯覺。
佘志業這種要犯還需長距離運送回博陵,斷不能有一刻的松懈,所以回博陵這一路,樞院和大理寺的人流值夜,鐵鏈只有到了博陵才能解開。
生怕日久生變,在抓到佘志業的第二日清晨,懸和石如琢就要返回京師了。
葛尋晴干脆就沒睡,回來之后一直捯飭到日出,給懸和石如琢備了兩大份曹縣特產,各種、酒、防寒的什。
“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像本地人做的那麼臭,好吃得很!酒偏烈,但香啊,博陵估計都喝不著這麼正宗的澤州烈酒。還有這些裘,博陵也冷啊,等到了冬天里面穿個薄衫,外面套一件,熱得你們冒汗!”
大冷天的葛尋晴自己先忙活得出汗了,了額頭上的汗,笑著對懸和石如琢說:“我能給你們的也就這些了……保重啊。”
一句話將懸和石如琢的眼睛說紅了。
懸用力抱住葛尋晴,恨不得將直接拎回博陵:“我回去會跟天子稟明此行的細節,讓天子知道,在澤州還有你這樣的能者。”
葛尋晴眼里含著淚,笑著拍后背:“哎呀別惦記我啦,你們一路上當心,順順當當地回博陵。人吶都有自己的命,在曹縣也沒什麼不好,我已經不想其他的了。”
懸堅定道:“等著我。”
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石如琢站在遠,并沒有上來和相擁。
“走了,仰。”石如琢道,“有緣再見。”
“嗯……”葛尋晴一行淚被催下來,很快破涕為笑,“走走走,快走!務必在天黑前抵達長縣,千萬別夜行啊,太危險!長思!替我向嫂子和阿難們問好!攻玉!給我寫信!聽到沒有!”
眼看著馬車漸行漸遠,離別時的喊話被風吹散,出馬車搖擺的手也看不清了。
葛尋晴著白氣兒,滿是的眼睛閉上,口空的覺萬分難。
有緣再見……
和發小們的緣分還有多?
不怕一生待在北地,怕的是這一次次的別離,一次次生生的撕扯。
……
就在大理寺和樞院將軍資案另一個要犯佘志業往博陵押運之時,博陵這頭的斗智斗勇一直都沒有停歇。
史臺糾纏著沈約和阮逾,大有耗到底的意思,與此同時,有些獄吏也跟著孫允一塊兒改了證詞。
說沈將軍和阮寺丞的確有強迫的手段,每天都能聽見孫允的慘聲,不過他們沒有親眼看見嚴刑供的過程,所以也不敢把話說死。
可是慘聲不會聽錯,若真沒有供的話,這孫允也不至于自己在那兒干嚎。
而另外一些獄吏則是實話實說,說先前樞院審問的時候的確上了重刑,但是自從沈將軍和阮寺丞接手此案后刑都收起來了,不用獄吏幫忙,每天就他倆在獄中審讞,沒聽到什麼哀嚎。
史臺以“證詞不一”為借口,要換掉沈約和阮逾,孫允的審讞之事改由史臺全權負責。
阮逾猶如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給你們史臺審問,這孫允怕是不到兩日就得斃命啊。”
史大夫瞇著眼挑聲問:“阮寺丞這是何意?是覺得我們史臺會跟你們一樣,不顧犯人的死活,也不管真相幾何,嚴刑供嗎?”
阮逾笑著對史大夫行了個手禮,也不著惱,笑嘻嘻地說:“原來不是證詞不一,史臺早就給我們定了嚴刑供的罪啊,那我們的確沒什麼好再說的了。希史臺能對孫允溫一些,起碼讓他痛痛快快地走上奈何橋吧。”
“無知小兒,信口雌黃!你這才是栽贓!”史大夫對阮逾吹胡子瞪眼,白花花的胡子幾乎倒豎。這史大夫長奇偉,一雙氣勢洶洶的眼珠子幾乎噴出來。
阮逾可不怕他:“史大夫可得留意自己的言行,即便下職位再卑微也是天子親封的朝廷命,如何了無知小兒?史大夫這是在質疑天子嗎?”
兩人爭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樣子,似乎下一息就會打起來。
大理寺的人過來將雙方都勸住:“大家都是吃朝廷俸薪,為天子辦事為百姓請命,同僚之間何必爭執?消消火,息息怒,別了氣,傷了自己的子就不劃算了。”
史大夫將袖子一拂,全不跟小小寺丞一番見識的模樣,走了。
阮逾和史大夫正面鋒之時有竹,全不落下風,其實他心中非常沒底,史臺真有另換人審讞孫允的權利。
好不容易才抓到孫賊,到了軍資案的一角,要是最后真的被史臺攪和了,那他們這麼一大趟可就白忙活了。
果然,第二日都沒有跟他們說,直接將孫允給提去了史臺。
阮逾心里又是惱火又是惴惴不安,打算去找沈約商量商量。
這沈將軍也真是沉得住氣,眼看煮的鴨子要飛了,還能一聲不響,半天不見人影。
沈約是在悶聲干大事。
既然史臺濫用職權,背后也有人買通獄吏做假證,行,沈約也不來,免得浪費時間,把力轉移去尋找另一個突破口。
以偽造公文的罪名,逮捕王弘闊,當日就將王弘闊關進了大理寺的牢獄中。
估計史臺的人都沒想到,失蹤多日的王弘闊,沈約說抓就真的給抓出來了?
沈約自然是從府將王弘闊拎出來的。
唐見微未雨綢繆,將王弘闊關了多時,不然這只老狐貍恐怕早就攜家帶口逃離博陵了。
三省六部的文書都會歸檔存放,可當年戶部那些被篡改畫簽的文書不翼而飛,很明顯有人想要來個死無對證。
魔高一丈,道也得想想辦法。
唐見微找了阿姿一趟,回來的時候弄了一份“唐士瞻”畫簽過的“戶部文書”。
“你看行不行?”唐見微將其展開在沈約面前。
沈約仔細看過之后,問:“哪兒來的?”
“賊人百一疏,留下的。”
“阿慎,說實話。”
“……讓憧舟偽造的。”
沈約扶額:“你這是在偽造證。”
唐見微強調:“這兵不厭詐。沈約,當初的戶部文書就是偽造的,我阿耶就是冤枉的,只不過差點證據罷了。如今有了證據,又何必追問證據是從何而來?用不就是了?”
沈約對笑笑:“歪理。”
“歪理是吧,我讓我姐來跟你說。”
“……回來。已經睡了,不要吵醒。”
沈約拿著“罪證”,向衛襲請示,打算重審唐士瞻一案,要還前戶部員外郎唐士瞻的清白。
衛襲沒能想到史臺恬不知恥又膽大包天,孫允說帶走就帶走,能阻擾沈約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但為當朝天子,自然還有別的方法。
衛襲不僅很快答允沈約,還力排眾議,為沈約弄了一個前無古人的“斷案令”。
手握斷案令,查案過程無人可擋,阻擋者以同謀論。
沈約和阮逾連夜提審王弘闊。
就是孫允都扛不住這二人的審讞,更何況是貪生畏死的王弘闊。33小說網
王弘闊三兩下就將當初參與軍資案的始末吐了干凈,而戶部文書上原本該由他畫簽,卻不知為何會被涂改了唐士瞻的名字,這偽造文書一案他并不承認,也矢口否認唐士瞻的死和他有關。
再熬他三夜,王弘闊快要被熬干了,不住,便承認文書畫簽被篡改之事他知曉,但唐士瞻真不是他殺的。
到這兒差不多了。
差不多該用刑嚇唬嚇唬了。
有斷案令在手,即便王弘闊喊穿了大理寺的屋梁,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王弘闊到底是個骨頭,都不用真的用刑,是讓他看見通紅的鐵烙便嚇得暈了過去。
想到妻子這些年的苦,沈約對王弘闊一留的可能都沒有,比樞院還狠的手段番在王弘闊上施展。
王弘闊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只能認罪,將當初殺害、誣陷唐士瞻的所有罪責一一說盡。
唐士瞻當年的懸案終于告破。
父污名得雪,害死娘的人也已經土,唐家大仇得報。
佑康二年,秋高氣爽。
唐見微帶著阿難,和唐觀秋、沈約,一同去唐家的墓園祭拜耶娘。
“阿耶阿娘,害死你們的兇徒已經下去給你們賠罪了,如今,還剩在背后主導這一切的瀾氏。瀾氏惡人我也一定不會放過。耶娘……你們在天之靈好好看著吧。”
唐見微將墓邊新長出來的雜草除干凈,唐觀秋和沈約一起將墓拭得一塵不染。
每次到墓碑前,看見墓碑上的名字,唐見微都能切實地會什麼是相隔。
阿難是第一次來此地,看著“唐士瞻”和“蘇茂貞”這兩個名字,還覺得略為陌生,可見到阿娘輕輕地石碑上的名字,著著掉下眼淚,阿難心驀地跟著一晃,沒等唐見微說,跪到邊,學著的樣子上香。
唐見微著阿難的腦袋,平時頑皮得要命,沒想到還乖。
“耶娘,這是我和阿念的兒,其琛,小字阿難。阿難,跟外祖父外祖母說說話。”
阿難朗聲道:“外祖父,外祖母,我是阿難!阿難來看你們了!”
唐見微說:“你喊這麼大聲做什麼?”
阿難:“我怕他們聽不見。”
阿難天真爛漫的話,讓唐見微三人忍不住笑出聲。
“你說得多小聲他們都聽得見,他們一直都在看著你呢。”
阿難有點聽不太懂,即便再能說會道,一個五歲的孩子對于生死之事的理解能力也很有限。
但還是明白濃于水,還是會,明白唐娘帶來見的是唐娘的雙親。
阿難跟著唐見微們一塊兒燒紙錢,看著一片片白紙掉進火盆里,而后慢慢變輕,被風一吹帶上了天空,輕盈地飄向遠方。
人是會死的,所以,人死后便會如同這灰燼,飛到天上去嗎?
……
王弘闊被押大牢,嚴加看管,項上人頭保不了多久,但他暫時還不能死,畢竟軍資大案才了一個頭。
衛襲讓侍省的人親自去了一趟史臺確定孫允的死活。
侍帶了的口諭去,說孫允乃是要犯,一定要活著。若是死在了史臺,整個史臺都得查辦!
衛襲這一句話可是讓史臺上下安靜了兩日,估計是在計較利弊。到了第三日便將活生生的孫允送回了大理寺。
孫允回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衛承先加了審讞之中。
孫允這段時日起起伏伏擔驚怕,已經被摧殘得不人樣,到了大理寺,衛承先又控制著他,先讓他連續兩日不得睡,孫允完全崩潰了。
無論衛承先問什麼他就說什麼,只想著快點結束一切,死也好活也好,他已經沒力多想了。
但有一點,無論是王弘闊還是翻供之后的孫允,對于瀾家在幕后所做所為,只字不提。
即便刻意引導到瀾家上,他們也都矢口否認,言之鑿鑿此事和瀾家無關。
看來瀾家早也在暗中施,王弘闊和孫允都明白,若是真的將瀾家拉下水,必將掀起巨浪。
衛襲看過卷宗之后,將卷宗往案幾上一拍,臉晦。
衛承先道:“雖說無法查抄瀾家,可這軍資一案讓無辜之人昭雪,對于朝野上下都是好事一件。瀾仲禹跑去了州,如今在州與瀾戡狼狽為,若是京中有異,他們很有可能會在州起事。而瀾宛在博陵部署有變,多有迷之,即便探子也無法探盡。若是強打,只怕會讓我們陷不利之地。或許現在還不是拿下瀾家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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