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還是集中,又或者說,乾綱獨斷還是羣策羣力,是最近孫策考慮得最多的一個問題。
賢良文學齊聚汝,論政、論學、論道,論政無疑是最重要的容,漢代儒生被黨錮打下去的參政、議政熱再次被激發出來,而且更加熱烈,即使經過孫權、王粲等人的初步整理、篩選,每天送到孫策案頭的上書還是堆了小山。報紙上更是連篇累牘,妙論迭出,戰況之激烈,益州的戰事也要甘拜下風。
如此熱,既有報復反彈的因素,也有打筆仗不會死人,本太低的原因。
任何事,一旦本很低,甚至沒有本,往往就會失去控制,最後變莫名其妙的狂熱。
儒生們寫文章的狂熱還好說,軍民好戰的狂熱卻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如果不讓他們切到這種狂熱帶來的傷害,誰都攔不住他們。只有等他們撞了南牆,到切之痛,他們纔會清醒。
黃忠等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眼前這點挫折還遠遠不夠,就連黃忠、徐晃等人也沒有真正冷靜,否則黃忠的奏疏不會模棱兩可,不提出任何明確的建議或請求。
這裡面既有黃忠本人的不甘,也有軍心士氣的影響。
孫策當然可以一票否決。聖旨一下,黃忠自然退兵。可是正如楊修所說,聖旨能讓黃忠退兵,卻無法決定人心。這快速發展帶來的之氣如果不平復,以後還會有別的問題。
更何況,他本人是反對這種以個人意志凌駕於集決策之上的,哪怕他肯定自己是對的。
歷史的教訓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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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也有道理。”孫策出一淺笑。“常聽人說,善舟者,當借水勢,治國亦是如此。德祖,你最近對老子五千言下了不功夫吧?”
“功夫倒也談不上,只是聽得多了,斟酌其中,有些悟罷了。其實臣對老子並不推崇,臣真正推崇的還是易。剛並濟,平衡,這纔是真正的道。一味用,難免有謀之失。”
孫策大笑,手輕拍楊修的肩膀,卻什麼也沒說。
爲兩個四世三公的豪門唯一的結晶,楊修的確不需要用什麼謀。然而他畢竟年輕,低估了人心的險惡,所以在歷史上纔會被司馬懿玩得團團轉。如今司馬懿已經搶先一步命歸黃泉,他可以繼續下去。將來的人生路上,他肯定還會挫,卻不太可能遇到司馬懿那樣沒底線的對手。
這讓他多有幾分就。
孫策和楊修聊起了《老子》、《莊子》,尤其是《莊子》。
《莊子》在後世影響極大,在秦漢卻不人待見,研究《莊子》的人不多。原因也很簡單,漢代儒生重事功,以天下爲己任,不太接莊子的避世思想。況且莊子的優只能存在於想象中,一旦面對現實,難免狼狽。他可以在文章裡餐風飲,在現實中則不免向人借米下鍋。
就算前世的孫策,對《莊子》也不大認同的。
然而結合到人文關懷,對個人心世界的尊重,就不能不談莊子。
楊修對《莊子》頗有研究,而且有獨到之,妙語迭出。孫策聽得津津有味,意猶未盡,便邀他一起席,共用午餐。
見楊修與孫策共座,說得投機,皇后袁衡命人準備酒食。雖無山珍海味,卻很緻。一旁玩耍的幾個孩子都圍了過來,或倚或坐,聽楊修閒說。楊修經常宮,與他們都,又擅言辭,幾個孩子都喜歡聽他說話,學問上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喜歡向他請教。
不大一會兒,孫策邊便聚了一羣人。年紀大些的孫勝等人端坐一旁,年紀小些的大雙、小雙卻在他的邊,小雙乾脆偎在孫策懷中,抱著孫策的手臂,聽得神。直到黃月英牽著孫平、黃安過來,才依依不捨將最佳位置讓給了小幾個月的弟弟。
黃月英笑道。“楊長史今天真是忙裡閒,講的是什麼?《山海經》麼?”
“不是,是莊子。”大雙聲氣地說道。
黃月英有些詫異,手了大雙的臉蛋。“你聽得懂莊子?”
大雙紅了臉,有點不好意思。“不太懂,只是覺得有趣,想聽。”
“想聽就聽,而且要好好聽。有蔡祭酒、楊長史這樣的才、才子給你們啓蒙,將來不做個博士,真是對不起你們的父皇。”黃月英說著,看了孫策一眼。“陛下,臣妾去拜見皇后。”
孫策會意,黃月英這是有事。他點了點頭,一手摟著孫平,一手摟著黃安,繼續聽楊修說《莊子》。這兩個孩子大部分時間都由蔡玨養,難得宮,與孫策多有些生份,卻與大雙、小雙極是親近。有們陪著,很快就興起來。
黃月英看在眼裡,心中歡喜,轉向皇后袁衡走去。
又聽了一會兒,孫平、黃安畢竟太小,也不像大雙、小雙一樣對學問興趣,有些不耐煩了,在孫策懷中扭來扭去。孫策起,張開雙臂,讓他們像兩個小猴子似的吊著,來到袁衡、黃月英面前。
兩個小傢伙興得尖。“阿母,阿母,你快看啊,阿翁好大力氣。”
“行了,行了,你阿翁有多大力氣,阿母知道。”黃月英抱過孩子,含笑瞥了孫策一眼。“你可別把他們慣壞了,我阿母可不住他們這麼折騰。”
“哈哈,這些天辛苦阿母了,就讓平平、安安在宮裡呆幾天吧,阿母好好休息幾天。”
“那也行,只是怕吵著皇后。”黃月英笑嘻嘻地說道:“最近荊襄來了不人,迎來送往的,阿母分乏,早就想送到宮裡來了,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袁衡白了黃月英一眼。“大匠姊姊,平平、安安雖說一個姓孫,一個姓黃,畢竟都是陛下的脈,這宮裡永遠有他們的位置。蔡夫人疼他們,捨不得放手,我也能理解。可你這麼說,未免是加之罪。這樣吧,我作主,從今天起,這兩個孩子就留在宮裡,一個月送去大匠府一天。”
“皇后,臣妾錯了。”黃月英連忙討饒。“是臣妾失言,請皇后恕罪。你可不知道,這兩個孩子如今是我阿母的心頭,要是一天見不著這兩個孩子,我阿母怕是連覺都睡不好。”
袁衡忍著笑,故意說道:“我的名聲也就罷了,萬一被人說陛下偏心,那可如何是好?”
“不會,不會,誰敢這麼說,我打他的。”
“這可是你說的。”袁衡笑出聲來,將孫平、黃安拉了過去。“嘖嘖,說起來,還是蔡夫人有經驗,這兩孩子收拾得真好。這是什麼香囊,味道真好,連宮裡都沒有呢。”
“皇后若是喜歡,明天我就讓人送幾個來。”
“那就多謝了。”袁衡起,一手牽一個,說道:“平平,安安,走,跟著阿母去拿好吃的。”
聽說有好吃的,兩個小傢伙樂得直流口水,蹦蹦跳跳的跟著袁衡走了。黃月英撇了撇,有些沮喪。“陛下,臣妾是不是很失敗啊,這兩個小子和誰都親,就是和我不親。”
“讓你多花時間陪陪他們嘛。”孫策牽起黃月英的手,並肩而坐。“你別以爲他們還小,有的是時間。孩子長起來快得很,一轉眼就大了。到時候你想陪他們,他們還不要你陪呢。”
“是啊,可是木學堂的事那麼多,實在不開啊。”
“事多,多帶幾個人就是了,何必什麼事都親力親爲?”孫策著黃月英的手。“你要騰出點空來,趁著年輕,再生幾個。”
黃月英斜睨了孫策一眼,臉上泛起紅霞。有些害,收回目,低下頭,若有所思。
“有事就直說,遮遮掩掩的不是你的風格。”孫策輕聲笑道。“荊襄那邊有人求?”
“求倒不至於。荊襄人在朝中實力尚可,仕途還算順利。”
“那是求財?”孫策笑出了聲。“這似乎更沒必要吧。”
黃月英也笑了。“那倒不是。他們不僅不向朝廷要錢,還想募集一部分資金,爲朝廷分憂。”
孫策目微閃。聽黃月英這意思,荊襄人是鐵了心要支持黃忠立功啊,甚至不惜自掏腰包。這也可以理解,黃忠所部將士十有七八是荊襄人、南人,能否立功,直接影響著荊襄、南的整實力。之前幾年,黃忠一直沒有實質的進展,這次好容易殺益州,他們當然不願意輕易放棄。
但軍隊是國家重,孫策在其他方面都可以放權,軍權卻不容任何人染指。南、荊襄世家想出私錢支持黃忠作戰,必須得到他的允許,否則很容易弄巧拙,惹火燒。南曾是帝鄉,出了太多的世家,深諳權力規則,對這一點自然清楚,事先派人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再正常不過。
孫策略作思索,心中微。既然南、荊襄人這麼有錢,何不借這個機會敲他們一筆。
“大軍作戰的開支可不是小數目。”孫策幽幽地說道:“他們能募集多資金?兩百億,還是三百億?”
黃月英臉一變。“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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