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那兩名大夏軍士講,當時雷牧歌剛來通知完畢,衆人正在收拾行裝,軒轅清薇忽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李一舟使出周解數,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都不能令其睜眼,除了心口一微熱,已經沒了呼吸。
秦驚羽此時方纔明白,卓頓與桑那古怪而又篤定的眼神的含義,原來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對方就在軒轅清薇上做了手腳,是以纔會如此有恃無恐!
這昏迷突如其來,事前毫無徵兆,以李一舟的醫,竟不能看出毫緣由,秦驚羽在上細細查看,也沒發現任何傷口,與他二人商量一陣,心底有了主意,由雷牧歌陪著去到碉房,敲開卓頓的房門。
卓頓與桑都在,案幾上還擺著茶壺茶杯,不多不,正好是四人份。
茶香嫋嫋,卓頓對著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會再來的,二位,請裡面坐。”
秦驚羽大步走進去,對面而坐,開門見山道:“你們對公主下了毒?”
卓頓搖頭:“不是毒,是我派祖傳的一種法,名曰噬魂,之人若不得解,便與活死人無異,則幾月,多則一年,就會衰竭而亡。”
秦驚羽啪的一拍案幾,怒道:“大祭師不是自詡清修之人嗎,竟然使出這樣毒辣的法子來對付一名弱無辜的!”聽得這話,心涼了半截,寧願是下毒,至有寧王后和自己外公這兩位神醫雙重保障,倒不必太過擔心,沒想到卻是巫——
當年在雲島上也見識過不巫,但前任巫哲彝已經作古,瑪蓮達也已伏誅,島上巫最高的只有阿大兄妹和三位長老,與這大祭師卓頓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相差甚遠!
下毒可醫,施難解!
“險狡猾,卑鄙無恥,原來這就是你神族人的本?”
見卓頓被指責得默然不語,桑在旁忍不住道:“秦公子不要誤會,當時我們並不信的東公主份,更不知你們會闖進山來,這法不是隻針對,所有的人祭都是同等待遇,這是規矩,無人例外。”
“哦?”秦驚羽挑了挑眉道,“那個王姆的妹妹,梅朵,也是被施了?”
卓頓點頭:“正是。”
秦驚羽想了想道:“難怪,王姆帶著梅朵逃出去,你們隨便搜尋幾下,也就作罷,原來本就沒擔心過。”
卓頓不甚在意道:“那梅朵質不如公主殿下,早該發作了,只怕兩人已在回來的路上。”
秦驚羽想著那名冷涼薄的侍王姆,機關算盡,自以爲已經逃出生天,卻不想最終逃不過命運安排,還是要被迫返回,自投羅網!不由得暗歎一聲,忽然聽得卓頓道:“秦公子也不必擔心公主殿下,只要你們答應找回本族聖水,我就立時解救公主,並予放行。”
“你確定……過去這麼多年,聖水還存在於世,未被用盡?”一直沉默的雷牧歌忽然出聲。
卓頓眸一閃,緩緩點頭:“我確定。”
“我可以答應你,幫你找回聖水,但前提條件是那聖水還在,而且,此去北涼王庭路途遙遠,裝有聖水的杯子沒人知道是何種模樣,那風如鏡爲一國之君,又是個無恥小人,這三項,每一項都著實要命,此行困難重重,艱辛不可想象,所以——”秦驚羽微頓一下,沉道,“我需要時間,你先救公主,我後找聖水。”
“你需要多長時間?”卓頓問道。
秦驚羽掐指略算,答道:“一年。”
“一年?”桑道,“這時間也太久了吧!”
“你嫌長,我還覺得短呢!”秦驚羽瞥他一眼,轉向卓頓道,“十年過去,神燈燈焰也沒暗淡多,短短一年時間,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吧。”
卓頓嘆息一聲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這燈焰在聖水初失之時幾無變化,但越到後來越是暗淡,今後衰敗的形還很難說……好吧,就一年,君子說話算數!”
“算數算數!”秦驚羽立時接口,反正不是君子,不算數也沒什麼。
卓頓欣一笑:“那好,時間迫,我也不敢多留二位,過會兒就會有人在帳外等候,送上足夠的資裝備,明日一早就護送秦公子一行出山。”
“等等,那公主殿下呢?”雷牧歌追問。
“不必擔心,只要法一解,公主很快就會醒來。”卓頓看起來並不願多說,只嘆道,“以此相,實是無奈之舉,秦公子莫要責怪。”
“好說,大祭師,族長,我們後會有期!”秦驚羽拱了拱手,拉著雷牧歌急急出門。
等到他們背影消失,卓頓這才長舒一口氣,走出房門,起上樓。
“你要去哪裡?”桑錯愕道。
“自然去我室,實施還魂之。”卓頓邊走邊道。
桑在後步步跟,一路隨他上了樓,走到室門前:“大祭師,我不明白!”
卓頓停住腳步:“不明白什麼?”
“你以前說過,這噬魂施容易解除難,那是要耗費你真元的,這兩人只是口頭上答應找聖水,是否真心誠意不懈尋找,或者找到之後有心據爲己有都很難說,你爲何要早早施救?將來沒了這人質,萬一他們出爾反爾,反過來要爭奪聖水,那怎麼辦?”
“我相信我的直覺,再說,那年的寶劍乃是上古神,神通靈,識人觀心的本事非我等能及,我信他,定能遵守承諾帶回聖水,你就放心吧。”
“但是……”
“不必說了,當年你賭了一次,全盤皆敗;而今我們再賭一次,說不定就會反敗爲勝。”見他還在遲疑,卓頓推開房門,“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東西?”
卓頓笑而不答,不知在何按機括,原本空無一的土牆頓時朝左右開啓,出一面潔可鑑的玉璧來,玉璧正中卻有兩行利刻出的大字,刻痕淺淡,只模糊可見。
“日月星輝,天地靈水;則生之,出則廢之。”桑喃喃念著,慢慢張大。
卓頓看著他,微微一笑:“現在,你還擔心有人據爲己有,不予歸還嗎?”
……
兩人回到帳篷,一直等到天黑,軒轅清薇這才幽幽醒來,目無焦距,茫然不知何,忽而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來,吐過之後,方纔回神:“我怎麼了,剛纔一下子覺得好冷,我是不是生病了?”
李一舟趕給檢視一番,漸漸地,面喜,回首朝他倆微微點頭。
“你沒生病,你只是想家了。”秦驚羽走上前去,對聲笑道,“這裡的事都了結了,我們這就送你回家去,你的父王母后都在王宮裡等著你回去呢。”
軒轅清薇擡頭看著,有寵若驚,看看,又悄悄瞟向李一舟,低聲道:“我其實……不急著回去的。”
李一舟沒好氣哼道:“怎麼,還想跟著我們啊,臉皮可真厚,也不嫌自己笨手笨腳,什麼忙都幫不上,完全就是個累贅!”
“你!”軒轅清薇紅了眼眶,卻生生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低聲辯道,“我是笨,可是我會學啊,誰規定人天生就會做這做那的,不都是慢慢學的麼?”
“別人可以慢慢學,可你是誰,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知道嗎,來手,飯來張口,你能學會什麼?”李一舟冷笑。
“你別看不起人,其實我……我……”軒轅清薇手向枕下,到一半,卻又停住,俏臉漲紅,櫻脣咬,一時沒了聲氣。
秦驚羽眼尖,已經一眼看清枕下之的一角,那是隻男式的厚底棉履,正是族中之人常穿的款式,微怔一下,立時反應過來,轉擋住那兩人的視線,一手拉著一個往外走:“公主殿下剛醒過來,讓在這裡歇會,走吧,我們出去說話。”
剛走出兩步,忽然背後一聲輕喚:“太子殿下。”
“什麼?”
軒轅清薇吶吶道:“殿下請留步,我有些話想給你說。”
“哦,正好,我也有話要說。”秦驚羽將那兩人用力推出帳去,“我跟公主說點悄悄話,你們別聽!”
“鬼才聽呢!”李一舟不屑低哼,大步走遠了。
“喂,走那麼快乾嘛,等等我!”雷牧歌笑著追上去。
聽得腳步聲遠去,秦驚羽轉過,面朝那眼神飄忽似嗔似喜的:“一舟這人就是這樣的,典型的刀子豆腐心,你別怨他,相久了就好了。”
“我不怨他,他看不起我,我知道,但我對他就是……”軒轅清薇輕嘆一口氣,向的眸子裡有一歉意,“對不起,殿下,我知道我這樣不對,不僅他看不上我,你也瞧不起我,但是我沒辦法,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就變現在這樣了。”
“哦?”秦驚羽好笑看著自責的神,“你倒說說,我怎會瞧不起你?”難怪這丫頭最近一直躲著不肯見自己,原來是鑽進牛角尖去了。
軒轅清薇低下頭去:“你也知道,我當初在天京最早看到的男子,是那位雷將軍,我父王說他是大夏第一勇士,赫赫有名的年將軍,將門出,文武雙全,說我嫁給這樣的男子,也算是般配,我看他模樣生得英俊威武,說話也是彬彬有禮,就沒有反對,後來……在那假山裡面,你那樣對我,又到客棧裡找我,還送我玉鐲,我心裡對雷將軍那點覺一下子就沒了,時不時也想著你,念著你,盼著你,好不容易等到你來沁城,沒想到你卻不肯再理我,還勸我另嫁他人……”
秦驚羽訕訕一笑:“那個,我是有苦衷的,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軒轅清薇沒注意說什麼,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喃喃說道:“我當時真是恨死你了,憑什麼把我推給別人,我又不是醜得嫁不出去,我心裡恨你,又忍不住出宮來找你,不想竟在驛站遇到那白怪,被它擄走……在山裡的時候,我在想,儘管我爹是一國之君,我娘是一幫之主,我盡寵榮華,卻在生死關頭,連個真心誠意來救我的人都沒有,我當時真是絕了,想不到,他竟然衝進來,不顧一切跟那怪廝殺,一路上都是小心護著我,寧願他自己傷,跌落山坡。看著他摔下去,我整個人都傻了,要不是那怪死死抓著我,我鐵定跟著他一起跳下去……我真的會跳的,你信麼?”
秦驚羽聽得點頭:“我信,我信的。”
——要是方纔你跌下去,我也一定跟著跳下去。
忽然想起在進這平原之前,在溫泉石裡穿行之時,雷牧歌說的那句話來,心頭不由得微微一暖。
然而,只那麼一瞬,更爲震撼的一幕又呈現在腦子裡,那個人,一句話都沒說,便是以那般決然的姿勢,跟著一同墜深淵……
如果說,之前種種是刻意討好,是居心不良,是謀詭計,那麼,這又算什麼?
有神劍護尚不確定跳下去是什麼後果,何況是兩手空空無所持的他!
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態,又到底,爲了什麼?
秦驚羽想得滿心怔然,軒轅清薇的話也在繼續:“以前都是別人來討好我,就連殿下你,對我就算心裡不大喜歡,也總是做足姿態,笑臉相迎,只有他,那麼討厭我,打心眼裡不歡喜我,從來就沒個好臉,連裝裝樣子都不願意,不就訓斥我,責罵我,說我是厚臉皮,可是,我就那麼沒骨氣,死皮賴臉跟著他,他傷的時候我照顧他,他採藥的時候我跟著他,就算被他吵,被他罵,我也歡喜……也許在你們眼裡,我這麼快就移別,實在不該,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有時,我也忍不住想,他那麼冷淡的一個人,要是有一天能對我稍微好點,熱點,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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