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錦衛千戶秦堪，奉詔宮面聖。 M”秦堪在書房外朝值守的宦拱手道。

宦淡漠地掃了他一眼，轉進了書房，很快裡面便傳來宦尖細的聲音。

“陛下宣秦堪覲見。”

秦堪垂頭恭謹走進書房，一進門便覺得暖意融融，四盆炭火將屋子烘得溫暖如春，弘治帝穿著龍袍，雙蓋著一條厚毯坐在碩大的書案後，他的面很不好，不時捂住咳嗽兩聲。

朱厚照裡不知塞著什麼零兒，齒不停蠕，坐在弘治帝旁邊的繡凳上，兩條不安分地扭來扭去，見秦堪進來，朱厚照臉上出笑容，讓宦給秦堪端過去一盤糕點，含糊不清地笑道:“秦堪，快來吃吃這個，江南進貢來的桂花糕，好吃的……”

弘治帝和秦堪對視，同時出一個苦笑。

東宮這子……將來當了皇帝，就憑這沒個正形的樣兒，不知要挨大臣們多罵。

“臣多謝殿下，臣不……”秦堪苦笑拱手。

朱厚照不高興了，覺得秦堪辜負了他的好意，於是從繡凳上跳起來，抓了一塊糕點便朝秦堪邊塞去:“你嘗嘗糕點，沒說你，真的很好吃，你就試試嘛……”

太子如此熱，秦堪隻好張接住，拱手含糊不清地道謝:“多謝殿下……”

弘治帝咳了兩聲，緩緩道:“秦堪，太子向朕薦舉，說你是個有辦法有本事的人……”

秦堪一聽這句開場白便覺得腦子轟然一炸。

又被朱厚照坑了！

真想當著他老爹的面把這屁孩子狠狠揍一頓啊……

“太子謬讚，臣愧不敢當。”

弘治帝微微一笑:“自古英雄出年，朕也欣於我大明人才濟濟，你就莫謙虛了。”

“臣……真沒謙虛！”秦堪額頭開始冒汗。

朱厚照在一旁沒心沒肺的笑，弘治帝沒注意秦堪難看的臉，徑自道:“今日壽寧侯和李夢一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李夢被拿獄。壽寧侯……咳，被朕下旨申飭，閉門思過，朝中大臣們對此事頗有非議，秦堪，你認為如何?”

“回陛下，臣只是錦衛武，朝堂大事臣不敢議論。總之，陛下的所有決定都是正確的，陛下的任何旨意，臣隻管貫徹執行，絕不理會對錯。”

弘治帝神大悅，秦堪的話說得直白，甚至有點不要臉的味道，但這句話卻拍到了弘治帝的心坎裡，滿朝文武異口同聲的反對。如雪片般責罵參劾的奏本堆積在案頭，弘治帝正覺得自己四面楚歌，無援無助之時。一個小小的錦衛千戶竟毫不猶豫地站在他這一頭，多令弘治帝有些。

弘治帝沉默許久，終於長長一歎:“這件事確實是朕辦差了，你不必諱言，朕非暴戾之君，不會因言治罪的。”

猶豫半晌，弘治帝還是決定在秦堪這個外臣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這件事若令他解決，首先要把自己的態度擺明。自承錯誤也顧不得了，既要照顧大臣們的心，也要照顧皇后的心，這本就是一件很難辦的事，若他的態度還不明朗的話。很可能會導致秦堪誤解了他的意思，把事越辦越糟。

“壽寧侯勾結京師鹽道衙門鬻販鹽引，商納五分銀一引，私鹽便了鹽，此案壞我大明鹽法。致使國庫損失頗大，民間鹽價被商抬高，可謂罪大惡極……”弘治帝冷著臉緩緩道:“秦堪，朕今日宣你宮，就是要你解決這件事，你可有辦法?”

秦堪眼皮直跳，這件事看似簡單，實則牽一發而全，且不說那些商背後有多勢力背景，單看表面就很麻煩，大臣們的面子，壽寧侯的面子，皇后的面子，以及弘治帝自己的面子……

這麼多面子互相衝突，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皆大歡喜，自己一個小小的錦千戶，他能得罪誰?他敢得罪誰?

“陛下，臣……沒有辦法。”秦堪長長歎息。

這是實話，你皇帝都沒辦法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太子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朕才宣你宮奏對，秦堪，莫辜負朕對你的信任。”弘治帝不急不徐緩緩道。

話說得平和，秦堪卻到一巨大的力重重在他的肩上，得他抬不起頭，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垂頭沉思半晌，秦堪拱手道:“臣鬥膽請問，陛下想把此事置到何種地步?”

弘治帝微微一笑，道:“朕把此事全權給你解決，同時朕會下旨令錦衛上下全力配合你，朕要你把鹽引一事理乾淨，那些商壞我大明鹽法，不能姑息，該拿該殺，由你決定……”

秦堪聽到這裡眼皮便又開始搐了。

天大的麻煩啊，一群能售賣一百多萬鹽引的商，他們難道僅僅只是有錢?這事背後不知牽扯了多權貴高的利益，他一個錦衛千戶能辦得了?

“臣愚鈍，陛下何不直接下旨置?”

弘治帝搖頭道:“朕不能下旨，此事只能置，壽寧侯已涉此案，張家不知陷多深，公然下旨便意味著事再無轉圜的余地，那些大臣們會把張家連鍋端了，朕那時想回護都沒有借口，朕只有這一位皇后，不能不顧忌夫妻分，秦堪，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秦堪當然明白了。

既要把破壞鹽法的商們查辦，還要照顧張家的面子，同時還得堵住朝堂上下大臣們的悠悠眾口。

三者本就是互相矛盾，神仙也不可能辦到，秦堪很想稱量一下弘治帝的臉皮有多厚，心有多黑，才會如此為難一個小小的錦衛千戶……

“陛下恕罪，臣真的辦不到。”

弘治帝眼睛微微瞇起:“朕相信你辦得到的，此事若，朕賜你黃金百兩，絹綢百匹。”

“臣真的辦不到，陛下若為難臣，不如賜臣一死。”

“此事若。朕升你為錦衛鎮。”弘治帝不得不提高了籌碼。

“臣真的不行……”

“賜你京師城宅邸一座。”

“臣不行……”

“賜封伯爵！”弘治帝咬牙下了本。

“臣真的……”

“朕知你與壽寧侯有惡，朕可以許你在不損朕和皇后的面以及不傷其命的前提下，給壽寧侯一點小小的教訓，秦堪，你若再拒絕，朕便真的賜你一死了！”

秦堪神一振，這個條件讓他比較滿意，看來壽寧侯真把弘治帝惡心得不行了。

“臣……領旨！”

看著秦堪滿面神。一掃方才頹然之態的神，弘治帝臉有點發黑，……這什麼人吶！

事說完，秦堪恭謹告退，剛退了兩步，弘治帝忍不住住了他，有些擔憂地道:“你……打算給壽寧侯一個怎樣的教訓?”

“陛下，臣想打斷他的狗……”

“噗——咳咳咳……朕，什麼都沒聽到！速速退下……退出書房。秦堪站在宮白玉石階上呆呆出神，凜冽的寒風一吹，一刺骨的涼意遍布全。秦堪鬱悶的舒出一口濁氣。

又是一樁大麻煩！

秦堪討厭麻煩，為何麻煩總是找上他?

那些壞了鹽法的商不難查，他們在京師都是有名有姓的富豪，真想抓的話，一道命令便能將他們全部緝拿歸案，可是秦堪敢抓他們嗎?他們背後不知站著什麼達貴人，這些人一手指就能把他這個小小的千戶死。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秦堪膽大包天，不管不顧地真把那些人拿下了。壽寧侯如何置?他是這個案子的罪魁禍首，置了他，損了皇后的面子，不置他，堵不住朝堂大臣們的。這事仍舊辦砸了，弘治帝不會放過他……

秦堪到自己走進了一條毫無希毫無前途的死胡同裡，連退都退不得。

肩上被人輕輕拍了幾下，朱厚照笑意的臉出現在他眼裡。

“秦堪，你只要把這事辦好。不但能得賜宅邸黃金，還能賜爵呢，父皇賜大臣爵位可是非常謹慎的，這回卻大方得讓人意外……”

秦堪很無語，這屁孩子什麼都不懂，你父皇越大方就說明事越難辦，辦好了什麼都好說，辦差了你父皇能饒得過我?

朱厚照猶自洋洋自得:“升發財的機會都來了，你得謝我的薦舉，來，毫無保留地讚我吧……”

說著朱厚照擺出個被讚的姿勢。

秦堪一張，又閉上。

算了，不罵他，免得又給自己招來麻煩。

匆忙的腳步聲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一名宦急匆匆地跑來，正往書房而去。

朱厚照攔住了他:“發生什麼事了?”

“殿， 殿下，不好了，國子監貢生把壽寧侯府的房子點著了……”

朱厚照兩眼大亮:“這麼好玩?誰乾的?”

宦歎氣道:“帶頭的一名貢生被錦衛拿下，那貢生哭得可憐，說不知哪個過路的殺才教唆他的，當時頭腦一熱就幹了……”

秦堪劇烈咳嗽起來:“咳，殿下，臣還有事，臣告退……”

說完秦堪略顯慌張地朝宮門外走去。

朱厚照瞧著秦堪的背影若有所思，接著飛快朝他追去。

“秦堪，你別跑，這事兒的手筆跟你的為人太像了，說，是不是你唆使的?”

“殿下莫冤枉臣，不然臣一頭撞死在你面前以證清白！”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