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出殿追上秦堪自然是為了化解剛才殿的些許尷尬,不過秦堪卻有正事找他。 M
左右環顧一圈,秦堪低聲道:“牟帥,還記得當初從南京押送來的寧王府幕僚陳清元嗎?”
牟斌神一肅,點頭道:“此人被關押在詔獄,沒我的手令任何人皆不準近其一步。”
秦堪笑道:“寧王京,他的另一位幕僚李士實找到我,想請我把陳清元放了,死的活的都。”
牟斌目一閃,淡淡道:“你的意思呢?”
秦堪的地位今非昔比,牟斌說話時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商量的語氣。
秦堪拱手笑道:“一切當然由牟帥做主。”
這話是場虛套話,牟斌自然聽得出,不過他還是很滿意地笑了一下,道:“你我兄弟,不是外人,有主意不妨直言。”
秦堪苦笑道:“下以為,單隻一個陳清元,不可能扳倒寧王。”
牟斌不解道:“人證已俱,只差證,以錦衛之力不難收集,屆時將人證證往陛下階前一遞,藩王謀反罪大惡極,為何扳不倒他?陛下難道能容忍寧王暗中謀他的反嗎?”
秦堪搖頭道:“牟帥,下剛才說過,陛下……還只是個孩子,誰對他好,他便加倍地對誰更好,而且全心全意地信任,恩寵,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哪怕咱們掌握了寧王再多的人證證,恐怕也無濟於事,在陛下的心裡,人大於法理呀。”
牟斌神漸漸有些僵:“藩王謀逆如此大事,瞞不報恐將給咱們埋下禍,若報上去陛下不信,又恐自引禍水,本是一顆事先埋伏的暗棋,怎地變了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秦堪,你可有主意?”
秦堪目閃。微微笑道:“牟帥可曾聽過春秋時鄭莊公克叔段於鄢的典故?”
這是個很著名的典故,鄭莊公的弟弟叔段謀反,鄭莊公知道後不聲,任由叔段招兵買馬,強大其實力,待到叔段羽翼已,舉兵謀反時,早已掌握先機的鄭莊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叔段的謀反行撲滅。得兵敗的叔段只能流亡於共國。
牟斌雖是武出,卻也讀過書的,自然明白這個典故,聞言神一凝:“你的意思是說……”
秦堪笑道:“人若了傷,只能耐心等待患灌膿,皮完全壞死之後,再揮刀一並剜之,講的是個火候,太早太晚都不妥。”
牟斌盯著秦堪。目若有所思:“你如何能掌握火候?”
秦堪笑道:“治國如烹小鮮,撲滅謀反亦如烹小鮮,下的鼻子很靈。火候到了,鼻子一聞便聞得出。”
牟斌深深地注視著他,沉良久,輕輕一笑:“如此,陳清元便給你了,是殺是放全由你定奪。”
“下遵命。”
二人相視一笑,說到最後都沒把話點,一來一往如同兩個老和尚打機鋒,神而富有禪意。別人不懂沒關系,他們自己懂就行。
牟斌歎了口氣,神憂慮道:“新皇剛登基便上這麼一檔子事,偏偏還說不得,大明之患。一患韃靼,二患倭寇,三患藩王,唉,實是多事之秋。”
秦堪搖搖頭。道:“下以為,最患者非韃靼和倭寇,亦非藩王,這些只不過是外患,大明之患,患在……”
牟斌眉頭皺了起來:“患在何?”
秦堪低聲道:“患在……蕭牆之。”
牟斌眼皮一跳:“你的意思是……廷?”
秦堪輕輕點頭不語。
“蕭敬,還是王嶽?不可能呀,我雖不喜這些權閹,但多年爭鬥下來多也有幾分了解,此二人還是頗識進退的,況且聽說蕭敬很快要告老了……”
秦堪笑而不語。
這事兒沒法解釋,頂多數月之後,牟斌就會親眼見到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東宮老太監異軍突起,忽然掌了廷大權,從此弄權政,將好好的大明天下搞得七八糟。
而眼前這位牟指揮使,雖然是歷代指揮使裡難得一見的正直之人,卻也免不了被劉瑾陷害獄,最後被關在他自己治下的錦衛詔獄裡,被劉瑾的爪牙活活用錦衛的刑折磨致死。
歷史,像一個又一個古怪的圈兒,因與果總在不停地循環,向世人昭示著善惡報應。
不搶牟斌指揮使的位置當然不僅僅是客氣,秦堪若當了指揮使,必然站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不可避免地面對面跟劉瑾鬥起來,那時誰來幫他擋刀子?
還是躲在牟指揮使後幫他敲敲悶比較好,牟帥材魁梧,皮堅厚,大小長短正適合擋刀。
牟斌是真漢子,秦堪是真君子,漢子挨刀是應有之義,君子不一樣,君子不喜歡挨刀。
不過既然秦堪來到這個世界,歷史必然會不一樣,牟斌擋完刀子至可以活到壽終正寢……哭靈整整持續了兩日兩夜,四品以上大臣們紛紛跪在奉天殿裡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緬懷先帝仁德。
看起來有些假,無論弘治帝多麼聖明偉大,他的輝事跡不可能兩天兩夜都緬懷不盡,世上的好人畢竟比壞人,只有兩天兩夜罄竹難書的罪孽,很有兩天兩夜說不完的仁德。
大臣們緬懷先帝,朱厚照不得不欣然作陪,可憐的朱厚照當了兩天兩夜的提線木偶,一舉一皆由禮部尚書王瓊縱著,要他哭他便必須哭,不哭不行,不哭便是不孝,大明江山從此黯淡無前景淒涼。
大明的文集團是最正義同時也是最不要臉的群,他們正義的時候可以為了聖賢禮法而舍生忘死,皇帝但有違反了禮法,文們以頭撞柱,說死就死沒商量。但不要臉的時候也讓人惡心,板著一副正義凜然的面孔,該收的孝敬和賄賂一文錢都不能含糊,婊子立貞節牌坊大抵也就這般模樣了。
很矛盾,卻真實存在的一個群。這個群支撐著大明江山近三百年的國祚……朱厚照的子哪裡得了被王瓊如此擺弄?於是趁人不注意溜出奉天殿,喚了一名錦校尉帶路,在宮武英殿前找到了正躺坐在廣場上曬太的秦堪。
朱厚照蹬蹬蹬跑過來,二話不說抄起秦堪旁的茶盞灌了個底朝天,使勁一,恨恨道:“你倒悠閑,我卻被釘在奉天殿裡彈不得,王瓊那個老匹夫拿我當木樁似的來回擺弄,不合他的意他便跪著哭個不停,什麼事都往江山社稷上搬弄,剛才我不過多咳嗽了一聲,王瓊便哭得稀裡嘩啦,說什麼對先帝不敬,祖宗必不佑不孝子孫,大明江山危矣雲雲,氣死我了!”
秦堪苦笑道:“王尚書只是做人比較古板認真而已,陛下何必加怒於他?”
朱厚照氣道:“若朝堂都是這般古板的大臣,教我這個做皇帝的如何得了?太沒趣兒了,不行,將來我要找個由頭,把王瓊那老匹夫踢到南京去,眼不見心不煩。”
“陛下剛剛登基,臣以為不宜跟那些文們對著乾,適當妥協為妙,得罪了他們,陛下會更煩。”
朱厚照怔忪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忍著?”
秦堪笑道:“陛下難道忘記臣曾教過你裝好孩子嗎?朝堂之事,針尖對麥芒並不是好選擇,忍而徐徐圖之方為上策,將來陛下手裡有了一批真心實意為陛下效死的親信大臣,那時陛下發出的聲音才能被天下的臣民聽到。”
朱厚照若有所思,然後緩緩點頭,對秦堪的話深以為然,他這幾日與朝中大臣們打道,終於發現這幫古板固執的大臣是一難啃的骨頭,不但煩人而且討厭之極,然而他們卻代表著整個大明天下的文人士子,是統治江山最本的基礎,誠如秦堪所言,跟他們對著乾,朱厚照真的沒有任何勝算,哪怕他的份是皇帝也一樣。
半晌,朱厚照攥住拳頭,惡聲道:“明白了,對!忍!等到我實力足夠了,我便命這些老古板們全部撅起屁,然後我把他們一個個踢到南京養老去!我以後就是越王勾踐……”
朱厚照一邊說一邊扭頭看著秦堪,卻見秦堪一臉驚愕,驚愕中還帶著幾分同意味的崇拜。
“秦堪,你的表讓我很不舒服, 啥意思?”
“陛下學越王勾踐?”
“對!”
秦堪面容浮起幾分不忍:“學他那樣為了討吳王夫差歡心而問疾嘗糞?陛下,這個……是不是勵志得太過分了?”
朱厚照呆了片刻,然後一張白皙的臉以眼可見的速度漸漸發綠……
良久……
“我……我還是回奉天殿吧,被人煩死總比被你氣死好一些……”朱厚照轉踉蹌而去。
“啊,陛下,臣終於想起來了,對,是臥薪嘗膽,臥薪嘗膽啊陛下,這個事跡比較鼓舞人心……”
“秦堪,你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走開,別跟著我,我現在好想吐……”(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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