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謝五郎舉辦的宴席已經過了兩日。在短短兩日之間，崔氏阿錦的名字再次在城中傳遍了每一個角角落落。

如今秦州幾乎無人不知樊城崔氏。

各家的請帖與拜帖再次堆了小山。阿欣原以為大姑娘又要再次一家一家地走了，不曾料到這一回大姑娘卻是稱病一一拒絕了。

崔錦躲在廂房裏。

每次阿欣進去換冷茶奉新茶的時候，都能見到大姑娘鎖眉宇。畫紙鋪了一張又一張，地上還有許多皺的紙團。

阿欣頭一回見到崔錦這麼煩惱。

輕聲說道：「大姑娘，子為重。」

崔錦頭也未抬，便說：「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阿欣只好應聲。

抱著端盤離開了崔錦的廂房，走沒幾步就遇到了崔湛。阿欣行禮道：「大郎……」話還未說完，崔湛便打斷了。

「阿妹還是如此？」

阿欣如小啄米式地點頭。

崔湛不由蹙眉。

阿欣瞧了瞧，發現大郎與大姑娘皺起眉頭的模樣很是相似。小聲地道：「大姑娘倘若繼續這麼下去，恐怕子會不了。大姑娘最敬重大郎了，興許大郎勸一勸，大姑娘便願意出來走走了。」

崔湛說道：「阿妹自小子倔強，此時定有煩惱之事。待想通便好。你好生侍候著阿妹，一出來便讓人來告訴我。」

說著，崔湛疾步離開。

阿欣看著崔湛離去的方向，頓覺奇怪。平日裏大郎不太出門，今日竟然要出門了，實在難得。

.

直到傍晚時分，崔錦才離開了廂房。

對著夜幕打了個哈欠，了個懶腰。阿欣到屋裏頭一看，一團的畫紙早已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驚訝地道：「大姑娘，這些事奴婢干便好，怎能勞煩大姑娘呢？」

崔錦笑道：「順手罷了。」

阿欣打量著崔錦的神，見眉眼舒展的，心中方安心了不。

冷不丁的，有香味飄來。今日只用了幾塊糕點的崔錦肚子登時了起來。循著香味去，只見一道青人影從拱門走出，手中有一個油紙袋。

正是崔湛。

阿欣見狀，悄無聲息地退下。

崔錦咽了口唾沫，說道：「大兄，你怎地買了這麼香的烤？」

崔湛含笑道：「今日出門時恰好路過食肆，想起阿妹今日沒怎麼吃東西，便順手買了只烤。」此話一出，崔錦又豈會不知大兄哪裏是順手，分明是特地給買的。

兄妹倆進了屋裏。

崔湛取出烤放在銀盤上，又取來刀，一一切塊。崔錦一見，不由失笑。說道：「大兄，我與阿爹在山間遊玩時，遇著野，烤了后都是直接用手抓著吃的。」

崔湛皺眉道：「兒家家的豈能如此魯？」

崔錦道：「哪裏魯了？烤抓著吃才好吃呢，比用筷子夾吃的要好吃得多。」

崔湛不以為然。

「在為兄面前，不許如此吃。」

崔錦只好作罷。很快又笑地道：「大兄今日怎麼突然想起給阿錦買烤了？」

崔湛瞥一眼，「說得好像為兄平日裏不給你買吃似的，這還尚在家中，倘若以後嫁人了，豈不是連兄長也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崔錦被嗆了聲，連著咳了好幾下。

「好端端的，怎麼扯到嫁人的話題來了？」

崔湛一手輕拍的背，一手遞上溫茶。他溫和地說道：「即便你嫁人了，也不許忘記兄長。」頓了頓，他凝著，「無論你遇到什麼煩心事，為兄一直在你後。」

聽到此話，崔錦登時就明白了這隻烤的用意了。

的眼眶不有些潤。

大兄大費周章的就為告訴這句話。這幾日的煩心大兄果真曉得了。翕著。崔湛又道：「阿妹，若是熬不下去，我們便回樊城。」

方才還是泛紅的眼眶，此時猛地生了淚珠，一顆一顆地滾落。

撲到了崔湛的懷裏，泣著。

城無人不羨慕此時的風，不知多貴想取而代之，為謝五郎邊的人。更不知有多權貴想要結，一因謝五郎的同門，二因謝五郎。

之前努力了這麼久，慢慢地在貴圈打響了名號，讓歐家的姑娘奉為座上賓。

可是……這麼多的努力全都抵不過一個謝五郎。

他輕而易舉地便抹掉了的所有努力，在上打下烙印。知道單憑自己要有現在的風，起碼要十年。可同時的，也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完全被謝五郎掌控，家的榮辱興衰只憑謝五郎的一句話。

風背後的如履薄冰與心酸，外人看不到，只有大兄看到了。

崔湛輕輕地著的頭，像是小時候那般，委屈了，不高興了，便撲到兄長的懷中，哭一哭，蹭一蹭，第二天便笑再綻。

.

翌日。

崔錦起了個大早。

神奕奕地與家人一道用了早飯，又陪崔元與林氏說了好一會的話。之後方來到庭院中。喚來了阿欣，問道：「我稱病的這幾日中三叔父家可有表示？」

阿欣點頭道：「回大姑娘的話，這幾日都有送東西過來。頭一日送的綢緞黃金，得知姑娘病後，第二日送來了靈芝和人蔘，夫人說這兩樣都是上好的藥材，可見其心思。」

崔錦略微沉，又問道：「是以什麼名義送來？」

阿欣想了想，說道：「是以大爺的名義送來的，崔大夫人和崔三姑娘亦有送禮。」

聽罷，崔錦吩咐道：「取筆墨來，待我寫張拜帖你讓阿宇送到崔府。」

「啊？大姑娘要獨自一人去崔府？」

崔錦道：「阿叔以自己的名義送來，想必也不是將我當侄，而是謝五郎的師妹。既然如此，我單獨拜訪崔家亦無不妥。」

落下最後一筆。待筆墨一干，阿宇便送往了崔府。

又吩咐道：「阿欣，取我新做的裳來。」

「是。」

前些時日，崔錦買了一匹素的錦緞，隨後讓珍嬤裁了最簡單的裳樣式。阿欣侍候崔錦換好裳后，又依照崔錦的吩咐，只將發尾以髮帶束之。

待崔錦妝，阿宇也回來了。

他回稟道：「大姑娘，大爺正好在府中，說是隨時歡迎大姑娘前去拜訪。」

崔錦頷首：「備車。」

.

小半個時辰后，崔錦到了崔府。

這一回與上回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在門口候著的不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僕，而是了崔府的總管。迎接的也非角門，而是正門。

崔家的總管喚作劉支，生得臉尖皮薄的，看起來很是明。他笑容可掬地道：「大姑娘可來了，裏邊請。」

崔錦下了馬車，對劉支微微頷首。

隨後劉支領著崔錦到了正廳，無需通報，崔錦便見到了的阿叔崔全。

崔錦行了晚輩的禮。

「侄拜見阿叔。」

崔全了這一禮，在起時，讓邊的侍婢趕扶起了崔錦。崔全說道：「上回堂弟過來，我恰好有公事在，沒有親自招待你們一家，實在是我的疏忽。之前父親也親自吩咐過了，以前父親也時常提起你爹。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我們一家人又重新在相聚。」頓了下，崔全又道：「之前沁兒不懂事，對你多有不敬，實在是我們教導無方。」

崔全此話一出，崔錦便明白這位阿叔想要表明的意思。

微微一笑，說道：「沁堂妹年紀還小，與阿錦只是小打小鬧，阿叔不必介懷。」

崔全打量起來。

這是崔全第一回這麼近打量自己的侄。之前在巫子謝恆的宴席中，坐得太遠，坐得太高，他幾乎無法想像自己的侄搖一變，就多了個如此強大的靠山。

且之前在宴席中，落落大方，也不因滿堂權貴而怯懦。

如今說話又是溫和有禮，讓人如沐春風，語氣中也不失強，會讓人覺得想當有底氣，全然不能輕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