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時里聽過你
文耳東兔子
2016.07.10
楔子
2016年春初,雅江市。
謝山墓園。
二月末,正是春寒料峭時期,萬齊,南風暖窗,山上的空氣稀薄,霧氣彌漫,圍繞著參天樹木,大地皆為春開。
清晨時分,天公不作,偶爾飄下幾顆雨珠,飄飄停停。
云霧之間,依稀能看見墓園的九十九級臺階,一眼不見盡頭,仿佛在云端的那頭,似要與天相接,蘇盞走著走著,幾乎誤以為這是一條通往天堂的林間小路。
二月春風似剪刀,這句話一點兒都沒錯,南邊的風,此刻刮在臉上還有點像生鈍的刀。
扣上羽絨服的帽子,把花抱在懷里,捂著手呵了口氣,使勁兒了,掌心慢慢傳來熱度,這才又重新拿起花,繼續走著。
每上一級臺階,都在低低念著:
“.”
是恒久忍耐。
“loveiskind.”
又有恩慈。
低著頭,又上一級臺階,輕薄的一張一合,默默念著:
“orrude.”
是不嫉妒,是不自夸,不張狂,不做害的事。
漫無盡頭的臺階,慢條斯理地走著,偶爾抬頭看一眼,繼續念著;
“itsownway.”
不求自己的益。
“ful.”
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ds.”
是永不止息。
“enterye:,andbroad,andnytherebewhichgointhereat.”
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
終于爬上最后一階,蘇盞抱著花站定,轉回,看向又高又陡的臺階下,長長吐了口氣,平緩地念出最后一句:
“beca,andnarrowilife,andfewtherebethatfindit.”
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
找到墓碑,干干凈凈,似乎剛剛打掃過。此時,碑前正擺放著一束新鮮的花,證明在之前,有人來過。
蘇盞沒有在意,緩緩蹲下,把花放在旁邊,拿手輕輕了墓碑上的照片,
輕聲開口:“好久不見。”
墓園安靜,沒有別人,蘇盞把準備好的花放好,又從包里拿出一小瓶紅酒,沿著墳冢倒了一圈,重新蹲回墓前,說起了家常小話,的聲音又細膩,輕輕回在墓園,像此刻的綿綿細雨,令人惆悵而又心安。
不多會兒,該說的說完了,蘇盞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站起,對著照片中笑靨如花的人兒說:“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沿著原路從墓園下來,盛千薇正坐在車里玩手機,見上來,把手機一丟,坐直,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剛一見就想問的那句話:
“你怎麼把頭發剪了”
盛千薇大學畢業跟蘇盞一起進了特工作,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公司共事半年多,直到蘇盞離開。兩個都還是剛出社會的小姑娘,又是部門里唯一的孩子,沒幾天功夫就已經是手拉手逛街的分了。
“三年前就剪了。”蘇盞不咸不淡地說。
本就瘦,骨架又小,一米六六的標準高,掌大的小圓臉,天生白,長得又,皮細膩,低眉順眼的樣子看上去很乖巧,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以前長發及腰,不聲不響的樣子就像個聽話的瓷娃娃。
如今剪了短發,三分干練七分人味。
但舉止間還是依稀能瞧見當年那個長發及腰的影子。
盛千薇一雙眼惆悵地著,慨道:“蘇盞姐,你變了不呢。”
蘇盞正靠著副駕駛觀著車外的風景,聽這麼一說,轉回頭看一眼,又重新轉回去,“人吶,總會變的,會長大,會老去。”話里滿懷對過去的無限唏噓。
說這話的時候,車里正播著往日時。
恰好是那句:“手風琴聲在飄,如今我們變了模樣,為了生活天天奔忙,但是只要想起往日時,你的眼睛就會發亮”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很沉默,兩個小姑娘,都安安靜靜坐在車里,各懷心思。
其實盛千薇不明白,他們當初那群人明明都那麼好,那麼張揚,那麼坦那麼瀟灑。
怎麼就變現在這樣了
蘇盞姐走了。
老大變了。
“如今我們變了模樣,生命依然充滿,假如能夠回到往日時,哪怕只有一個晚上”
綿綿細雨忽然變了傾盆大雨,蘇盞收回視線,拍拍旁邊小姑娘的腦袋,“嘿,想什麼呢,還不走”
盛千薇小心翼翼打量著,見面無異,這才小聲地說:“其實,我都看見了,那天隊里給老大辦退役酒會的時候,他把你按在洗手臺上親”
蘇盞沉默瞥一眼。
在見盛千薇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建設,明知道會聽見這兩個字,可就這麼直白地從里說出來的時候,蘇盞心里還是微微一震,要不是這麼幾年在外面鍛煉得刀槍不,只怕此刻裝得再冷淡回家還得腸寸斷。
盛千薇忙罷著手解釋:“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是巧遇見的。”
其實那天,盛千薇是想借機表白來著,想表達自己對他這十年的仰慕之,權當偶像的崇拜,迷茫時的神支柱,不巧,就撞見了那麼香艷的一幕。
“”
“我他十年,從沒見過他這樣。”此時的盛千薇想來還有些激,因為那種吻法真是霸道又深,隨后又笑了下,“不管怎麼說,跟那樣一個人談過,你這一生是不是值了”
值吧。
談過那麼刺激的一場。
再往后,無論遇上誰,都覺得索然無味,平平無奇。
忘不掉他,也不上任何人。
蘇盞新劇開機,作為編劇走了十幾個地方采景,雅江是最后一站。
第三天,制片方也來了,蘇盞被拉去喝酒,屋子里坐了一溜的領導,小輩們紛紛上演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絕活,蘇盞出了名的不會說話,就安靜坐著,撐個門面,觥籌錯,幾杯下肚,蘇盞腦子已經有點昏沉沉了。
好不容易撿了個空隙,忙跟領導請示去個廁所。而上完廁所的蘇盞并不想回到那個紙醉金迷的包廂,口微,想了想,轉走到酒店門口去煙。
大被落在了包廂,上只穿著一件寬松的薄薄線衫,小腳長,短靴,一雙又長又直,就這麼倚著酒店門口的石柱,點了支煙,仰著頭,吐出一口煙霧,一雙眼冷漠地看著來往的行人。
段兒好,人又,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兩眼。
而此時,路邊正泊著一輛車,圍著三個男人。
蘇盞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影,僅是一個側影,肯定,那是他。
雅江本就不大,相遇是早晚的事。
轉過,用肩膀頂著柱子,了口煙,吐著煙霧,瞇著眼,開始細細打量起來。太久沒見,目貪婪,仿佛那是一片幽幽深海的浮萍。
那人倚著車門,側對著,正跟面前的兩個男生說著話。
頭發似乎又短了點,額前有幾碎發微微垂著,卻擋不住飽滿的額頭,五英,那是一張清雋和的臉,上穿著一件干凈修的白襯衫,領規整的翻著,出一截白凈的脖子,襯衫袖子被他卷了幾下搭在手肘的位置,長皮鞋,十足。
能把白襯衫穿這麼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三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彎了下角,俯探進車窗,取了包煙出來,了支在手里,在煙殼上輕輕磕了磕,了兩下袋,發現打火機在西裝口袋里。
有一個男生拿出自己的打火機,送到他邊。
他微微偏頭,火在黑夜里瞬亮,照著他半張臉更清晰,側面的弧度看上去更和,煙含在里,隨后又靠回車上,扯開了領口第一顆扣子,仰著頭吐了口煙霧。
這時候的樣子,才有點像從前,略帶點氣的男人。
蘇盞把煙擰滅,扔進垃圾桶,轉上樓回包廂,不能再看下去了,回憶這東西,有毒,不得。
以前,他很穿白襯衫,喜歡穿連帽的線衫或者衛,然后走在路上永遠都是扣著帽衫的帽子,戴著口罩。而現在,他穿著正兒八經的修西裝,襯的整個人神又帥氣,卻比以前了氣,多了風霽月。
又在包廂里坐了兩個多小時,領導們才意興闌珊地準備離開。
蘇盞陪到最后,全包廂大概只有還清醒著,連的直接領導也醉得一塌糊涂,就差把往那些高級領導的床上送了,到底是知道的脾氣和名氣,也不敢太過分。
駕著領導胳膊給人扶進電梯里,后者有點喝高了,面通紅,站都站不穩,里還在念念不停:“小蘇,有些話我得給你捋捋,現在你有名氣,大家愿意買你賬,等你哪天沒有名氣了,就是你去求別人的時候,王看得進你,也是你的福氣,別把自己看的多清高,清高能當飯吃”
蘇盞只當做沒聽到,“您還麼我給您找代駕”
領導一揮手,“你到底聽進去沒”
見還是沒反應,這才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這臭脾氣,不知道給誰慣的。”
那個人正在外頭煙呢。
電梯在五層停下。
“叮咚”門緩緩朝兩邊打開。
蘇盞駕著領導的胳膊靠在電梯的后墻上,聽見聲音,眼瞼一,下意識抬頭,一道悉的影立在門口,后還跟著剛剛幫他打火的男生。
心跳、呼吸驟停。
剛剛只敢隔著夜打量的人,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的視線里,完完全全曝在燈下。
這麼近看,頭發短了很多,神了許多,一雙黑眼仁平靜無波,眼眶很深,皮白了,五更加朗,了許多。此刻,搭配著白襯衫黑西,腳上一雙锃亮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穿著修的正裝,的線條更為流暢。
早就說過。
他會是全世界穿西裝最好看的男人。
徐嘉衍正在打電話,電梯門打開,抬頭往里面掃了眼。
四目驀然相對。
沒有預想的震驚。
沒有預想的驚喜,狂怒。
看向的那雙眼眸中,讓人讀不出任何緒,蘇盞記得,他是一個脾氣暴躁沒什麼耐心更不會掩藏緒的人。
而徹底意識到,
他的冷漠與疏離,都是發自心。
他從容不迫地走進來,目只淡淡從上略過,很快就別開,走到電梯另一邊站著,繼續打電話,權當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
他不太說話,一直都是電話那頭的人在說話,他很有耐心很好脾氣地低聲發出單音節。
“嗯。”
“好。”
蘇盞記得,以前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的耐心都用來喂狗了。”
他掛了電話,電梯持續往下,里面只有他們四個人。
男生忽然問那人:“你等會去接我姐麼”
“恩。”
“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不會怪我打擾你們吧”
徐嘉衍這才側頭看他一眼,一貫玩世不恭的語氣,謔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通達理了”
男生嘿嘿直笑。
電梯到達一樓。
“叮咚”聲傳來。
“徐嘉衍。”
這一聲是在齒間出來的,幾乎快要把自己牙齦咬出了沫,可到底還是沒控制住自己。
人只停了一瞬,沒應答,也沒回頭看。
蘇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可就是覺得,如果不住他,有什麼要在心里消失,沉沒,然后不見。
全世界仿佛都靜了。
似乎在等什麼宣判。
下一秒,徐嘉衍繼續邁開步子,一言不發地離開。
男生追上去,“好像有人在你。”
“你聽錯了。”他平靜地仿佛沒有見過。
蘇盞閉了閉眼。
滿意了吧,這場鬧劇你滿意了吧
使勁兒咬牙,終于嘗到一點兒腥味。
不回來多好啊,采景哪里不可以采,為什麼偏偏選了這里。
其實早就明白。
不過就是想著再見他一面。
垂在側的手,又握了握。
現在,見到了。
滿意了吧
該死心了吧
那奄奄一息的希終于可以撲滅了吧
莎士比亞曾說過:“不速之客只有在告辭之后才歡迎。”
是該跟過去徹底告別了。
電梯門重新合上。
蘇盞還未回神,領導手在面前晃了晃,“小蘇,你認識啊”
蘇盞腦子里全是那人修長拔的背影,他走的極快,毫不猶豫,仿佛在逃離這片荒地。
隨即,低聲笑了下,不語。
一眨眼,一顆淚水“啪嗒”落在手背上,自己也愣了。
怎麼就哭了
“叮咚”電梯提示音再次響起,到了地下一層,蘇盞忽然說了一句:“是他。”
領導沒懂,一臉發懵地看著邊小姑娘。
輕嘲地一笑,眼里還閃著瑩瑩淚花,那小模樣真令人心疼。
“您剛剛不是說,我這臭脾氣誰慣的嗎”
“是他慣的。”
是誰說有多就有多恨不知道當初的徐嘉衍到底不,只知道,
當時的他,是真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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