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這會兒坐在春風亭里的人,正是楚淵。
天氣越發炎熱起來,他今日只穿了一件玄單常服,一頭長發綰在白玉冠中,顯得整個人俊逸非凡,端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他長相肖似薄太后,一雙目狹長幽深,面無表坐在那,卻是不怒自威。
蘇輕窈被柳沁扶著下了步輦,心裏不由有些慌。
頭兩次侍寢事那麼多,其實是打量著他不會親自去石榴殿,若是他在場,肯定一句多餘的廢話都不敢說。
不為什麼,就為前世看著他從年到暮年,看著他君臨天下,看著他威懾宇。
楚淵那一雙眼睛,能看人心。
蘇輕窈心裏藏了太多,怕被他看出來。
然而事到臨頭,已經容不得退了。
蘇輕窈深吸口氣,站在步輦邊上沖他福了福,沒有說話。
楚淵看都沒看,只捧著一本書讀,倒是婁渡洲親自過來,笑瞇了一雙眼睛。
「小主吉祥,快請亭中坐,晚膳這就到。」
蘇輕窈頷首應聲:「好,有勞大伴了。」
十分謹慎地跟在婁渡洲後,輕手輕腳走進春風亭,這才發現皇帝陛下在看的書,名《歸魂記》。
蘇輕窈心裏「咯噔」一聲,臉上卻生生掛上一個淺笑:「陛下大安。」
楚淵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翻了一頁,嚨里發出一聲輕輕淺淺的「嗯」。
他不發話,蘇輕窈就老老實實站在亭中,也是不能坐下的。
蘇輕窈心裏頭一時間百轉千回,思緒翻騰奔涌,十分收不回來。
哪怕片刻之後楚淵發話坐下,也愣愣站在那沒甚反應。
楚淵終於抬頭看了一眼,就見正盯著圓桌上的蝴蝶發愣。
到了皇帝陛下跟前,居然對著一碟子點心發獃?楚淵掃了一眼婁渡洲,婁渡洲趕上前對蘇輕窈道:「小主快請坐下,晚膳這就到了。」
蘇輕窈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淺淺坐下,都不敢把圓凳坐實。
也不知道宮妃們為何都那麼願意侍寢,是,侍寢能帶來榮華富貴,可這皇帝陛下也著實太嚇人了。
蘇輕窈總覺得他瞧著不像很喜歡自己的樣子,前世幾乎無視了這個人,這輩子卻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不是很想瞧見,卻還是自己過來侍寢。
莫不是……心裏頭有些不對勁吧。
蘇輕窈越想越心慌,努力安自己不好害怕,陛下是個明君,他不會做出格的事。
就在蘇輕窈胡思想這點功夫,其實楚淵也在觀察。
只不過楚淵手裏捧著本書,擋住了他大半張臉,讓蘇輕窈那麼偶然的瞄看不真切,錯失了直接對視的機會。
楚淵掃了幾眼,總覺得這一臉憨傻的姑娘不像是能改他命的星,清心道長算得日子,到底是不是準確的?還是他自己了什麼細微之?
可轉念想起母后那殷切的眼神,他又無法人心母后再度為他傷心憂心。
且……先看看吧,時間還長,總能找到那個人的。
楚淵心中那定主意,便放下書本,對婁渡洲道:「傳膳。」
婁渡洲立即招手,小廚房的黃門們便陸續開始上菜。
楚淵不是個驕奢逸的奢靡之人,相反,他不喜鋪張浪費,是人人稱頌的勤儉帝王。
但帝王再簡樸,該有的也一樣不,不過一刻功夫,那張不大的圓桌上就擺滿了碗碟。正當間四道大菜,一道宮保兔,一道脆香鴿,一道松鼠桂魚,一道酸菜燒鵝,旁邊再配小品各四,並蒸點各四,共十二碟。
小品大多都是素食,有蘇輕窈吃的蘑菇菜心,剛一上菜就注意到了。
等菜上齊了,婁渡洲親自盛飯,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碧粳米。
蘇輕窈坐在那,肚子裏幾乎都要嚎起來,可面上卻是綳得,楚淵不發話,就不敢吃。
楚淵又掃一眼,見那樣子有點丟人,不由微微皺了皺眉,直接起筷子,示意婁渡洲布菜。
陛下開始吃了,蘇輕窈便也能吃。
往日裏都是柳沁伺候用膳,們宮裏就倆人,也沒那麼多規矩要講,蘇輕窈這輩子不說大徹大悟,卻也因那十幾年漫長人生,變得通又有耐心。
可不講究,柳沁伺候起來就十分不規矩了。
婁渡洲瞧了兩眼,怕惹了陛下不喜,便沖亭外的羅中監使了個眼,羅中監會意,不多時就領來一個很機靈的小宮人,頂替了柳沁的位置。
蘇輕窈也不覺得彆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小宮人給夾什麼吃什麼,一點都不帶挑食的。
原來是選侍,一旬一隻鴨、一隻鵝、一隻兔並三隻,羊牛豬約莫各兩斤。一個宮中子沒那麼大胃口,這些是管夠的。現在升到才人,其實也不過多些鴨,旁的並無什麼新花樣。
太后仁慈,陛下仁善,尚宮局不敢苛待宮妃,們的日子其實並不算難過。
不過那桂魚和鴿不是選侍份例,尋常也不會有的。
小宮人機靈,給多夾了幾筷子桂魚和鴿,好生飽了口福。
蘇輕窈頭一次陪陛下用膳,不知道他是否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確實不敢多說一句話,只得悶頭吃。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低著頭安安靜靜用完一頓晚膳,等到楚淵放了筷子,早就吃飽了的蘇輕窈也趕放下,直腰背規規矩矩坐在那。
楚淵見這麼張,倒是好氣又好笑。
上次還大膽,敢給自己做個抹額,今日吃頓飯就嚇這樣,可見是個面瓜,相當不頂事。
楚淵沉默地看了一眼,還是看不出這丫頭有什麼過人之,覺得自己白白耽誤時間,便起往寢殿走。
婁渡洲瞧了羅中監一眼,跟著楚淵後走遠了。
蘇輕窈茫然地坐在那,不知道陛下怎麼突然「瞪」一眼就走了,剛才吃飯多老實啊,本沒出任何錯誤的!
真是!
等人走了,蘇輕窈頓時膽子大起來,在心裏頭罵他。
到底是青年人,太不穩重,太不穩重嘍。
羅中監行至跟前,道:「小主,石榴殿裏面已經佈置好了,您請這邊走。」
蘇輕窈輕嘆口氣,被柳沁扶著起,還不忘沖那小宮人點頭示意,這才跟著羅中監往石榴殿去。
路上,蘇輕窈面上帶了點委屈:「羅伴伴,陛下是不是不喜歡我?」
羅中監頓了頓,目掃向別:「小主多心了,陛下一向寡言語,不是特地針對您的。」
他說完,見蘇輕窈眼眶都紅了,不由補了一句:「陛下若是不喜歡您,怎麼會剛知道您喬遷大喜就招您侍寢,特地賜膳呢?」
他都這麼安了,蘇輕窈便鬆了口氣,激地沖他笑笑:「多謝伴伴。」
羅中監今年都三十幾許的人了,若是在坊間做個普通人,閨差不多也跟蘇輕窈這般大小,見這小心謹慎的可憐樣子,不由有些心。
「蘇小主,有些話臣不可多言,但陛下……陛下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您只要用心惦記他,陛下必定不會辜負您的。」
蘇輕窈頓了頓,依舊笑:「我知道的。」
等進了石榴殿,聽琴姑姑又是一番安,便退了下去。
人都走了,蘇輕窈一下子就被走脊骨,趴在桌上:「真累。」
面對楚淵,哪怕不用說一句話,也心驚膽戰,生怕被人瞧出破綻。再是兩世為人,擁有幾十年的記憶又如何?生於大梁、長於大梁,一輩子活在宮中,已經習慣以陛下為尊。
不是刻意輕賤自己,也不是天生賤骨頭,而是皇威浩,於大梁便要以楚淵為天。一旦被人看出些破綻,不想年紀輕輕就斷送命,被架在火堆上活活燒死。
這一世的命如何珍貴,比誰都明白。
哪怕要活得比上輩子更跌宕刺激,也不能超過那個圈,否則就不是瀟灑,而是作死了。
累,柳沁更累。
這會兒見這樣,不由抿笑笑:「剛奴婢拿筷子的手都抖了,本夾不上東西,還好婁大伴眼尖,給咱們解了圍。」
蘇輕窈灌下一碗溫茶,這才活過來:「他是陛□□邊一等一得意人,若是做得不好,怎麼可能穩坐太監寶座?不過你回去也得練練了,以後說不得還有這般場面,若是將來我升了婕妤,一年三節兩壽總要宮宴,到時候我邊肯定要帶你的。」
柳沁面一肅,立即道:「奴婢明白了。」
今日這一頓晚膳,實在太耗費心力,洗澡時蘇輕窈就睡著了,好不容易洗完了坐在寢殿裏也困得什麼都幹不了。
此刻前殿裏,楚淵又安排:「朕今日宿在寢殿,讓自去休息,若是要做什麼便讓做,朕倒要看看還能編出什麼花樣來。」
聽琴姑姑笑著去了石榴殿寢殿,剛跟蘇輕窈說完,蘇輕窈便道:「那讓陛下不要太過勞政事,妾便睡下了。」
說著,就在聽琴姑姑詫異的眼神里,搖搖晃晃栽倒在床上,舒舒坦坦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楚淵起來上早場,正在洗漱時突然想起那小才人,便問婁渡洲:「昨夜做了什麼?」
婁渡洲沉默片刻,最後小聲說:「蘇小主昨夜困頓,直接睡下了。」
楚淵:「……」
楚淵:「嗯?」
就看他那揚起的角,慢慢掉了下來。
「呵呵。」楚淵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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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用完朕就扔,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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