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聽得一愣一愣的,看著沈如心,突然發現便是活過那麼多歲數,到頭來還沒沈如心想得開。
沈家的這三個孩子,都是如此特立獨行,跟常人不同。
「姐姐所言甚是,也是我著相了。」蘇輕窈嘆道,「若是你跟沈大人意志堅定,我會同陛下說說看,至於結果如何我卻不能保證。」
沈如心鬆了口氣:「多謝你,能幫忙開這個口,我跟二哥激不盡。」
「姐姐這話可是不對,應當是我來謝你們,竟是要放棄優厚生活,反而要去邊關苦寒之地不畏生死,這種神值得所有人崇敬。」
沈如心聽如此說,不由鬆了口氣:「你能明白就好。」
們一家子的想法都跟常人不同,大部分人都不會理解他們,卻不料蘇輕窈只被三言兩語說,竟是能明白的意思。
倒不是個老古板。
此事說完,沈如心也就不再念叨兄長的事,反而跟蘇輕窈閑聊起來,大概覺得投緣,還道下回也要一起玩,要不然待在宮中太無趣。
蘇輕窈自是點頭答應下來。
待回景玉宮,天已經不早,橘紅的夕照在琉璃瓦上,折出七彩芒。
蘇輕窈站在院中,認真看著麗的夕,一時間竟是有些出神。
楚淵剛一回到景玉宮,就看到打扮漂漂亮亮站在院中,神有些迷離。穿了一水紅的襖,額間一抹銀紅,襯得眉目和,臉兒白有。
很做如此打扮,便是楚淵也看呆了,站在那盯著半響沒說話。
還是柳沁看帝妃二人站在寒風裏發獃很是不妥,這才湊到蘇輕窈邊小聲,讓趕回過神來。
蘇輕窈回頭,見楚淵正盯著發獃,不由甜甜一笑:「怎麼了陛下?」
「沒怎麼,只是安嬪娘娘太過貌,如同天仙下凡,讓朕失了神智。」楚淵不由嘆了口氣。
蘇輕窈被他這麼一誇,忍不住笑出聲來:「陛下真是的。」
此時院中確實很冷,蘇輕窈便上前兩步,主出手:「咱們進去吧,這夕啊日日都有的看。」
兩人手牽手進了寢殿,楚淵才後知後覺問:「今日可是出去了?」
若非要出門,蘇輕窈絕對不會費這麼大勁兒打扮,便是要見他,也沒見過又上胭脂又花鈿的,可不鼓搗這些。
這麼想著,楚淵心裏一酸,覺得不是很開懷。
蘇輕窈道:「正是,今日貴妃娘娘請我過去吃茶,略說了會兒話。」
楚淵當即就有些瞭然:「朕知道找你是為了什麼。」
蘇輕窈疑地看著他:「陛下難道長了順風耳不?」
楚淵拍了拍的頭,道:「自然不是,今日沈定安也找過朕。」
「原來如此,」蘇輕窈頓了頓,問,「陛下意下如何?」
楚淵低頭吃茶,卻是沒有說話。
他回憶起今日跟沈定安的那一番談。
沈定安雖做的一副紈絝樣子,卻實打實是個將帥之才,如今他表面上看似領著羽林衛指揮使的閑職,實際上卻是楚淵的左膀右臂。整個京中防務還要靠他、儀鸞衛指揮使張俊臣和五城兵馬司都督張庭松共同參謀,三人都是楚淵的心腹。
楚淵早就知道沈定安不甘心困於京中,做個人人嫌棄的紈絝,他的心在大漠,一心只想像父兄那樣在戈壁上飛馳,不願意做個籠中鳥。
還是斷了翅膀的那一種。
楚淵自是知道他的理想,可他早年也答應過沈定邦,真龍天子金口玉言,他許下承諾,就不能輕易更改。
若非如此,還怎麼立於朝堂之上,統九州四海?
但沈定安的痛苦,楚淵卻也比誰都明白,他也是有些進退兩難。
楚淵嘆了口氣,對蘇輕窈道:「他今日進宮同朕說,最近邊關不太平,羅孚多有調兵作,甚至還派過先鋒軍連夜襲城關,想要進城搶奪糧草。」
蘇輕窈一驚,一下子就擔憂起來。
「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打仗了?」蘇輕窈問。
楚淵搖搖頭,安一句:「還沒到時候。」
蘇輕窈皺起眉頭,忍耐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可是……可是曾經……」
可是曾經的大梁跟羅孚卻沒有這一戰,換句話說,前一世兩國沒有徹底鬧翻,直接撕破臉開戰。蘇輕窈知道邊關一直不太平,沈將軍一直駐守邊關,就是為了保住大梁的門關,不讓羅孚人通過溧水進中原。
沒想到的是,現在的況更甚。
說起戰事,楚淵便嚴肅許多,他對婁渡洲揮揮手,婁渡洲就領著宮人們下去了。
這些事,他是可以跟蘇輕窈商量的。
楚淵才道:「可能是因為互市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朕在邊關增兵,羅孚那邊幾次三番突襲溧水城關,似乎對朕的做法很不滿意。」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朕倒要看看,他們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蘇輕窈抿了抿,握住他的手:「陛下,咱們大梁有一無際的麥田,有山川、河流、平原、高地,我們富饒產,自是不怕漠北的狼。」
「咱們不怕他們,若要戰,便戰。」蘇輕窈堅定地說。
前一世,羅孚幾乎了楚淵的心病。
因為沒有陸續增兵,互市也並未設立功,對羅孚這一戰始終沒有打起來。旁邊的然、月氏立場不明,而南部的諸多部族也一直沒有徹底收為己用。
這種況下,楚淵是不能有大作的。
那時候楚淵年輕,沒有那麼大的魄力,大梁在經歷過隆慶政變后,其實經歷過很長時間的混,一直到先帝時才平息下來。先帝為了休養生息,採用皆是仁政,到了楚淵這一代,好不容易才有富饒景象。
從建元元年開始,國勢好轉,在接連四年收之後,百姓生活富足起來,著才有了如今的歌舞昇平。
對於曾經年輕的楚淵來說,能不,自然還是不為好。
但正因如此,羅孚這個禍患卻越發壯大起來,說不定到了什麼時候,就會一舉暴起,吞掉沃野千里的中原。
重生回來,在聽過兩位大師的批命,楚淵想了很多。
雖然直到他殯天大梁都是好好的,但他可以肯定,大梁國祚走到盡頭,一定跟羅孚有著巨大的關聯。
這一次,他不打算忍著了。
趁著羅孚還只是個漠北小國,趁著他們還沒被養,他提前開互市,就是為了拉近同然月氏的關係,而南方哥部族,也早就派了使臣過去,用盡一切努力勸和。
他相信,羅孚總有被他一舉攻下的那一日,只要做好準備,大梁就不會輸。
他是如此堅信著,倒是沒想蘇輕窈也是如此想,楚淵不由道:「你不怕啊?」
蘇輕窈搖搖頭:「怕什麼?咱們大梁有數十萬士兵,有那麼多忠心耿耿的將帥,還有英明無比的皇帝陛下,臣妾有什麼好怕的?」
是啊,怕什麼呢?
楚淵聞言,卻是微微鬆了口氣。
「可若真要開展,朝中一定有多半朝臣持反對意見,」楚淵垂下眼眸道,「畢竟戰爭殘酷,輕則流河,重則山河。」
「士兵們以之軀保家衛國,朕卻是於心不忍。」楚淵哽咽一聲,沒再繼續多言。
這大概是兩人說過最沉重的話題,蘇輕窈看著他糾結痛苦,心中也是一陣陣痛。很清楚楚淵有多大梁,有多關懷他的子民百姓,他用了幾十年時間做了大梁有史以來最好的皇帝,便是再活一世,他依舊沒有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他甚至想要做得更好。
面對這樣一個人,蘇輕窈是異常欽佩的,在這份欽佩之中,又有些心疼。
人人都羨慕楚淵生來皇命加,是獨一無二的天潢貴胄,卻沒有人看到他背後付出的努力,為了這個份,為了大梁,他幾乎奉獻了自己全部。
蘇輕窈認真看著他,這一刻,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掩飾了。
這些話早就想說,趁著今天這個時機,終於有勇氣說出口。
道:「陛下,曾經的你能做的很好,現在的你也絕不會差,不論結局如何,我都會陪著你,一起走過這一生。」
楚淵吃驚地看著,似乎是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坦誠,可片刻之後,他卻一把捂住臉,怎麼都不肯抬頭了。
「你怎麼,」楚淵哽咽道,「你怎麼如此……」
如此好呢?
楚淵本就不是個哭的人,前世只有父皇母後過世時曾經流過眼淚,後來便是自己即將久別人世,他都沒再掉一滴眼淚。
重生回來,卻是為了蘇輕窈兩度哽咽。
第一次是在東安圍場,他怕中了蛇毒重病難愈,膛里撕心裂肺地疼,那是真正的淚如雨下。
第二次就是現在了,蘇輕窈總能有辦法讓他哭。
蘇輕窈笑著看他,眼睛裏也是漉漉的,淚水就浮在眼眶上,只要一下就會掉出來。
「我答應了陛下,陛下高不高興?」蘇輕窈問。
楚淵深吸口氣,用力點點頭:「高興,朕很高興。」
他等了幾十年,孤單了幾十年,終於等來了蘇輕窈。
能不高興嗎?他簡直高興瘋了。
楚淵睜著微紅的雙眼,深深看著蘇輕窈,對張開雙手。
「過來,讓朕抱抱你。」楚淵道。
蘇輕窈起來到他邊,卻是主抱住了他:「陛下,我們會越來越好的,你看,現在的你有我,我也有你,已經很圓滿了。」
楚淵摟著,把抱在懷中,有那麼一刻,覺得萬事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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