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啊,在這伶院,誰人不難?
姬倒還好,本就是蕭家的奴婢,因態輕盈便被送到這伶院來。從小便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可以預見日後死也在這裏。
月姬卻不同,月姬一起先並不是私奴的,而是教坊裏司的奴。再往前追溯,月姬也是出宦之家,隻因家中犯了事,男丁被充軍流放,眷被教坊司為奴。說是為奴,其實也是就俗稱的。
不過月姬進教坊司年紀很小,已經沒有關於自己本家的記憶了。因為段,便被培養了舞伶,待學藝而後,便了教坊司名下的樂坊。
月姬是幸運的,也是不幸運的。
幸運的是相貌不錯,舞藝超群,並未像一般那樣一開始便做皮生意。大齊民風開放,世俗對子的錮並不嚴重。尤其大齊承繼舊唐風,時下各階層也承繼了舊唐欣賞樂舞的舊習,上至達貴人家的眷,下至普通民戶,一般的子婦孺皆能舞上一曲。子跳舞並不會讓人不恥,反而是必備技藝。
彼時擅舞的月姬,可是有不達貴人的下之臣。
蕭家五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風流,見了貌且擅舞的月姬,頓時見獵心喜,用了家世將月姬由轉私,納做了外室。
按理說這是一樁事,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從古至今讓人神往。世家子弟養一二外室,或者在家中置上幾個貌的寵婢並不是什麽大事,可壞就壞在蕭五郎新婚不久的正妻朝霞郡主上。
朝霞郡主乃是昌平公主之,昌平公主乃是當今聖上的胞妹。這昌平公主從小格驕縱跋扈,有了駙馬以後也未改其秉,且生極為善妒。時下哪個男子沒有一二段風流韻事,但昌平郡主不能忍,不但將駙馬府裏漂亮的婢弄死了不,駙馬躲出去養的外室也被揪了出來,當眾就在街上鞭笞致死。
這些事當年鬧得極為大,承元帝沒頭疼,但昌平公主是自己親妹妹,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朝霞郡主傳了其母的秉,雖沒有昌平公主那麽張揚跋扈,但也不是個善茬。當年甫一嫁蕭家,便將蕭五郎邊的寵婢各種手段打發了,若不然蕭五郎也不至於去養外室。
曾經,月姬和蕭五郎也曾甜了一段時間。隻是那段時間極為短暫,沒多久月姬便了有孕。而蕭五郎天風流,便將注意力又轉移到其他地方。可畢竟是蕭五郎所養的第一個外室,自然為朝霞郡主所知並視為眼中釘。
彼時朝霞郡主和蕭五郎鬧得正僵,其婆母如今的安國公夫人也對其極為不滿,不敢以強手段之,便心生一計主示弱將月姬接進了蕭家。
本是圖謀之後,卻發現蕭五郎對這外室並不上心,索由著子將大著肚子的月姬打發到伶院來。
蕭五郎確實喜歡過月姬,但那就像喜歡一個漂亮的玩意兒一般,過了那陣兒也淡了。朝霞郡主格難纏,他自然不會為了一個舞姬與對上。而蕭家的一些長輩則是礙著朝霞郡主的份,再加上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奴婢,打發了也就打發了。對於一些豪門世家來說,庶出的子嗣並不重視,若是個人沒有能力,還不若一個得臉的奴婢,更不用說賤婢所生的孩子了。
對於上麵人來說,置一個人也不過是一句話,對被置的那個人而言卻是翻天覆地。
月姬便這樣著肚子來到了伶院,能來到伶院好也不好,好的是在蕭家,朝霞郡主總要顧忌一二,並不敢在明麵上下手,若是在外麵,指不定什麽時候便被人弄死了。不好的是蕭家上下俱知朝霞郡主的秉,即便是不出聲發話,也沒有想往上結的人暗裏為難月姬母三人。
月姬當日生產難產,有雙胎的緣故,自然也不了有人暗裏使絆子。幸好月姬福大命大,不但安穩渡過,還誕下了兩。
誕下雙胎兒,並沒有對月姬的命運有毫改變。一朝為奴,終生為奴,生下的孩子自然也隨母。月姬不要照顧還在繈褓的兩個兒,還要憑一己之力護著兩個兒長大人。
這一切作為伶院的老人,姬俱是知曉的。由己度人,因此對月姬母三個也充滿了憐憫之意。
這伶院裏看似鮮花似錦,實則伶人在年老衰以後下場極為慘,好一些的能當個教席師傅,年紀再大些做個管事仆婦,下場不好的便是被賣出去,從此顛沛流離不知命運在何。當然也有一些另類的,例如被賓客看中討回去做個寵婢寵姬,當家主母若是子好一些,還能混個善終,子不好,那便暗自祈禱吧。
姬如今年紀已經不小了,舞姬的生涯其實極為短,加起來也不過十多載的樣子。如今已經二十有四,頂破天也不過隻能再做幾年,是時命運是如何,誰也不知曉。不過姬已經開始為自打算了,漸漸往教席師傅方麵發展,這對姬來說並不難,上輩子蕭九娘便知曉姬最終了伶院中教導伶人舞藝的教席師傅。
“姨,你說得我都懂。”大囡道。
姬了的頭發,道:“懂就好,姨知曉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對了,你的頭傷可有好了?”
大囡了自己的後腦勺,“已經不疼了。”
姬點點頭,道:“好了就好,明日若是有空便還來隨姨習舞。你天資過人,不習舞卻是可惜了,並且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為日後自己打算。你和咱們這些苦命人不同,你終歸究底有蕭家的脈,日後就算再差也不會落咱們這般境地的。”
這些話姬曾對大囡說過許多次,大囡也懂所說的意思。哪怕份再賤,可能會為奴為婢,但絕不會為,而舞藝則是唯一可傍的技藝,說不定便會就此翻盤。上輩子大囡便是如此做的,之後也確實靠著一驚人的舞藝,一躍飛上枝頭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隻是改變命運之後是幸是不幸,卻是無從說明,上輩子雖然似乎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也很多。
在這樣一個地方,除非能忍下自己所遭的一切,任憑命運的摧殘。倘若不然,一旦生了別的念頭,注定未來不會有安穩。
可大囡注定不是一個可以忍命運苛責的人,上輩子不是,這輩子就算重新來過也不是。
不過有著上輩子記憶的大囡,注定未來會比前世要順遂。重生的定義在於何,在於先知。
先知便是大囡此時手握的唯一砝碼,隻要上輩子的那些人還敢跳出來,就有把握再將們一一踩死。
一時間,大囡墨的眼瞳不斷翻滾著各種緒,之後終於歸於沉寂。
恍惚間,耳旁姬還在絮絮叨叨的聲說著各種話。大抵都是讓回去好好勸解月姬養好子,與一些指導舞藝的言語。
這個溫的人,是大囡兩輩子年除了阿娘妹妹唯一的溫暖,一直銘記在心……
就在此時,姬的房門突然被撞了開,跑進來的是小囡還有姬的婢小桃。
小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說不出來話,小桃結結道:“小囡、小囡說,月姬好像不行了。”
大囡的臉一瞬間便得煞白,終於來了嗎?
姬也滿臉凝重,顧不得要避諱什麽,拉著大囡便往月姬房裏疾奔而去。
*
月姬虛弱的躺在榻上。
這個形容枯槁的人此時神極為安詳,從來枯黃的臉變得蒼白而虛弱,那跟隨已久的咳聲似乎也奇異的消失了。
大囡知曉這是回返照。
大囡知曉月姬會不久於人世,甚至已經做好了各種心裏準備,卻沒有想到月姬會在這個時候將要離開。
愣愣的回首了窗外,天很,卻沒有下雨。明明記得娘是死在一個雨天的。可也記得上輩子娘臨死前,也是這副模樣。
小囡一麵哭著,一麵裏不停的控訴,“都是你將阿娘氣的,都是你……”
大囡不言不語,隻是看著昏睡不醒的月姬。
姬也似乎看出了不對,掙紮了一會兒,便讓小桃去稟伶院管事仆婦了,寄能請個大夫來為月姬看上一二。不過知道這個可能很小,早年月姬不是沒病過,卻從未有人給請過任何大夫。
倒是小囡從小因弱,管事給請過幾回大夫,但該給的診金一分都不能,月姬多年攢下的一些積蓄,也為之耗盡。
不得不說這些世家仆人們都極會做人做事,行事從來讓人無可挑剔。
很快,那名管事仆婦便來了。
四十多歲的模樣,態微胖,一臉嚴肅,給人不怒而威的覺。
大的如今昏迷,兩個小的也不頂事,姬隻能撐著笑臉,好聲好氣與管事仆婦說。
“莫大娘,您看這形,兩個孩子都嚇哭了,我聽到靜便過來看看況。月姬如今這副樣子,您看是不是能給請個大夫來,診金的話,我先幫忙墊著,總歸來說也是在一院子裏住了這麽多年,也是個可憐人。”姬一麵說,一麵用袖拭著同的眼淚。
莫大娘上前看了看月姬的形。
月姬此時氣息微弱,仿若隻要一陣風便能將其吹滅。莫大娘複雜的看了姬和大囡小囡一眼,麵難:“姬,你知曉的,別為難我。”
“可……”
姬還想努力說服,驀地聽到一聲碎響,抬眼便看到大囡額角冒,腳邊碎了一地的陶碎片。
“這樣可以了嗎?”大囡聲音低沉的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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