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螢住十二號病房的619床位。

　從走廊去十二號病房需要穿過護士站，它在護士站左側后方的位置。

　阮螢眼睛看不見，手里握著陸遇安遞給的盲人杖。

　“陸醫生。”盲人杖撐地，阮螢往前邁了一步，“我直走就可以嗎？”

　陸遇安低眸，燈在他眼瞼覆下一小片扇形影。他看了眼阮螢面對的方向，門有影影綽綽的亮傾瀉，“先往前走幾步。”

　阮螢刨究底，“幾步是三步還是四步，或者更多？”

　聽到這話，陸遇安挑了下眉，“三步。”

　“哦。”阮螢里數著往前邁了三步，然后停下側頭等待下一步指令。

　“抬腳。”陸遇安看離地面懸空的那只腳，形慵懶地站在一側，單手兜，“邁過門檻。”

　阮螢照做。

　走安全門，穿過一小段室走廊，他們往護士站靠近。

　阮螢不知道護士站有沒有人在，正想問，先聽到于惜玉驚訝的聲音，“陸……陸醫生？”瞪大眼睛看著一同出現的兩人，“你怎麼回來了？是有什麼急事嗎？還是流會結束了？”

　聽到丟出的幾個問題，陸遇安朝頷首，回答最后的問題，“結束了。”

　于惜玉點點頭，忽然注意到旁邊的阮螢，目在兩人上打轉，“阮小姐，你和陸醫生……”

　話還沒說完，阮螢便道:“我們在走廊遇到的。”

　聞聲，于惜玉懊悔拍了下腦袋，“哎呀都怪我，我都忘了你還在外面。”

　阮螢這個電話打的時間有點長，于惜玉忙著忙著，就忘了還沒回房這事。

　連忙起走到阮螢側，扶著的手，“那我現在帶你回房間休息吧。”

　阮螢:“好。”

　往前邁了一步，忽而停下。

　陸遇安還站在原地沒走，阮螢側，半張臉對著他，紅潤，“陸醫生。”人音縈縈，猶如清冷明月，“謝謝你送我回來。”

　“……”

　陸遇安嗯了聲，和聽到靜醒來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又問了問把阮螢送回病房，回到護士站的于惜玉幾個問題，才走進大辦公室。

　他這麼晚來醫院，是想親自確認出差前做過手的病人況。

　-

　大雨結束，溫度回暖。

　雨后的玻璃窗被洗滌過，變得明亮。朝初升，越過玻璃窗落在電腦桌面，電腦被“喚醒”。

　陸遇安一早抵達辦公室，他神倦怠，抬手了眉心。

　“沒休息好？”一側的畢凱旋看他這樣，笑道，“昨晚幾點回去的？”

　他早上剛到醫院就聽護士們說了，陸遇安昨晚回北城后直接來了醫院，很晚才走。

　陸遇安瞥他一眼，“沒注意。”

　畢凱旋無語:“……你就不能休息一天？”

　陸遇安冷漠，“暫時不能。”

　畢凱旋嘁他一聲，正想問為什麼不能。

　一側跟著陸遇安實習的醫生，“陸醫生答應了琪琪等吃完他給的糖就回來看。”

　這個約定，畢凱旋代替陸遇安給琪琪做檢查時也聽說過。

　不過他有些疑，“你給了幾顆糖？”

　正常來說，陸遇安給的糖應該是到明天的，他不是個會在計算問題上出錯的人。

　陸遇安:“七顆。”

　“今天不是才第六天？”

　陸遇安:“嗯。”

　畢凱旋懵了幾秒，反應過來，“有兩天吃多了？”

　實習醫忍俊不，“對，護士說放糖的罐子空了。可能是哪天打針吃藥的時候多吃了。”

　畢凱旋:“……”

　他嘆了口氣，揶揄道:“我總算知道為什麼大大小小的病人都喜歡你了。我要是的，我也喜歡你。”

　陸遇安一噎，沒理會他的調侃。

　畢凱旋自顧自嘀咕幾句，拍了下他肩膀，“幫我個事。”

　陸遇安:“說。”

　畢凱旋:“……”

　-

　阮螢后半夜睡得很沉很舒服。剛睡醒，譚雪兒就到了。

　住院這幾天，譚雪兒每天早上都會過來給送早餐。

　吃過早餐，兩人聊了會工作。

　聊完，譚雪兒準備回電視臺上班，不經意間，注意到阮螢床頭柜子上放了個的小件。

　湊近時，聞到清新淡雅的香味，有點像桂花，又有點兒像上回和阮螢去出差見過的合歡花味。

　“螢螢姐，這個是什麼？”譚雪兒前天來醫院都還沒有。

　阮螢:“哪個？”

　譚雪兒:“你床頭放的小瓷罐，有點兒像香盒，味道很好聞。”

　阮螢側頭，“是昨晚于護士送過來的，安神助眠的香薰。”

　“效果好嗎？”譚雪兒知道阮螢睡眠一直不好。

　“特別好。”阮螢昨晚打完電話回到病房時，房的輕鼾沒有減弱。原本以為自己會和前幾天晚上一樣，輾轉到三四點才能睡著。

　沒想到在于惜玉把香薰送過來后不久，就沉沉地睡著了。甚至一夜無夢。

　譚雪兒意外，“對你效果都這麼好？”

　阮螢嗯聲，也很驚訝。

　譚雪兒:“那可以問問于護士這個東西在哪買的。”

　阮螢:“有這個打算，我等出院的時候問問。”

　“嗯嗯。”

　譚雪兒應著，和阮螢又聊了會，看時間差不多，叮囑了阮螢幾句，起離開。

　人走后，阮螢手了床頭的小瓷罐。罐冰冰涼涼的，靠近時能嗅到里頭飄出的縷縷香味。

　-

　吃過早餐緩了緩，阮螢下床拿著盲人杖去病房里的臺了氣。

　折返回床上躺下后，就聽到隔壁小孩雀躍的聲音，“陸哥哥真的回來啦？那他今天會來看我嗎？”

　護士蹲在側，著腦袋哄著，“今天的話姐姐也不確定，但姐姐可以跟你保證，陸醫生明天一定會來看你。”

　“真的？”

　護士笑了笑，“當然是真的，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孩咯咯笑了起來，聲氣道:“希陸哥哥今天就能來，我有點想他了。”

　后面這一句的語調聽起來，還有些委屈。

　聽著兩人對話，阮螢耳畔回想著昨晚那道讓心跳有所起伏的聲音，莫名的和小孩有一樣的想法——

　也希陸遇安今天能來病房。

　想再聽一聽他的聲音。

　沒過多久，阮螢聽到由遠至近的腳步聲。耳朵微，聽見護士喊，“陸醫生。”

　跟著，是小孩激昂的聲音，“陸哥哥！”

　“是我。”陸遇安的聲音比昨夜更溫，“琪琪這幾天有沒有乖乖聽話？”

　小孩琪琪。

　“有。”琪琪仰起腦袋，“陸哥哥，我這幾天都有乖乖打針吃藥。”

　一側護士笑著附和，“對，我們琪琪這幾天超級乖，姐姐給你作證。”

　陸遇安看著面前的小孩，神溫，夸道:“琪琪真聽話。”

　琪琪開心地笑了起來。

　陸遇安勾，寵溺地了腦袋，詢問這幾天的。

　一大一小流著，跟在陸遇安后邊的實習醫生把琪琪說的問題全部記下，朝陸遇安點了點頭。

　陸遇安了然，給琪琪拆下紗布重新檢查一番。

　檢查完，琪琪問:“陸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陸遇安:“待會走，哥哥還要工作，忙完就來看你。”

　琪琪不舍，“……那陸哥哥你要記得，我想聽你給我講故事。”

　陸遇安:“好。”他看著琪琪，“手。”

　琪琪連忙把手遞給他。

　陸遇安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糖放掌心，“一天一顆，吃完哥哥就來了。”

　琪琪耷拉著的角上揚，滿心歡喜:“謝謝陸哥哥。”

　“……”

　阮螢聽兩人對話聽的迷，耳朵麻了半邊。

　恍惚間，覺得陸遇安在朝自己走近。

　“阮螢。”

　阮螢覺沒有錯，陸遇安走到床側，然后念出的名字。

　很沒什麼特的兩個字。從陸遇安里喊出的那一刻，阮螢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很好聽，很特別。

　他念這兩個字時，抑揚頓挫，聲線繾綣，迷人的讓緒變得高昂。

　阮螢征神間隙，聽到陸遇安說，“畢醫生臨時有點事請假了，今天我替你檢查。”

　阮螢呼吸稍滯，輕聲說，“好。”

　陸遇安側頭，代護士把窗簾拉上，把病房燈熄滅，只留一指的空隙讓進。

　阮螢要拆紗布，眼睛對的適應需要循序漸進。

　明亮的隔絕在外，室變得昏暗，他們的呼吸聲變得明顯。似縷縷強勢進的亮，和空中飄浮的塵埃糾纏。

　阮螢半躺，在陸遇安俯為自己拆紗布時，聞到了微的雨后青柏味道。

　變得僵，覺變得靈敏。紗布一層層被解開，最后一層纏繞在眼睛的紗布褪下時，眼皮上方有溫熱的呼吸聲過。

　阮螢眼睫微。

　忽然間，到一只溫熱的掌心半遮在眼睛上方。

　“放輕松。”察覺到的張，陸遇安低語，聲線比幾分鐘前更溫，“慢慢的，試著一眼瞳。”

　阮螢心跳一滯，提著呼吸，眼睫輕，照著陸遇安的提示去做。

　眼睛上方的手跟著挪開，阮螢睜開眼眸，又不適地閉上。

　緩了幾秒，才再次睜開——

　“能看到嗎？”陸遇安彎腰凝視，神專注，“看我的眼睛。”

　阮螢再次墜他清沉悅耳的玉石之聲，大腦被他牽引，眼睫上抬，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那一瞬，撞上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瞳。

　“看得見嗎？”聽到陸遇安重復問。

　阮螢緩慢地眨了下眼，口的山脈疊嶂層巒起伏著。目越過他眼瞳前的明鏡片，循著他的眼睛往下，落在他自帶的，“……我看見你了，陸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