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知不知道,那個人家住哪裡?”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爲忽然問坐在對面的張方。
在所長辦公室,王爲沒有待太久,這個事,他沒打算和李民主爭執。
那沒意思。
這就不是能爭吵出結果來的。
“哪個人?”
張方莫名其妙,向王爲的眼神變得很訝異,整個上午,王爲都二二忽忽的,丟三落四,張方覺得,這小子心裡一定有事。
只不過,他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麼心事?
難道談了?
張方其實有顆很八卦的心。
“就是,什麼名字來著?單曉天的媽媽,來所裡吵的那個……”
雖然“三二九殺人案”作爲反面教材反覆宣講,王爲還是隻記住了幾個主要當事人的名字,至於單曉天的媽媽,王爲真不記得什麼。
“你說高抗啊?”
“對對,就是……”
高抗這三個字作爲的名字,實在太有時代特徵了。不過類似的名字,王爲見過太多,建軍建國民黨什麼的,不一而足,真的有點“審疲勞”,記不住也屬正常。
“你問幹嘛?”
張方完全不理解。
“這個你先別問,我就問你知不知道住哪?”
“知道啊……”
“那行,吃完飯,咱們去一趟。”
“啊?”
張方完全愣住了。
“去那幹嘛?你沒病吧?”
張方不自地出手,在王爲的額頭上。
“滾!”
王爲一把將他的手打落。
“不是,我說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了?”
張方滿臉懵圈。
凡是在紅玉所待過兩個月以上的“老人”誰不知道,高抗那簡直就是紅玉所的噩夢啊。這個人不來則已,一來的話,他們至要頭痛好幾個小時。這不,就剛纔好不容易纔把送走。
李民主直接就玩失蹤了,從劉強辦公室出來,一溜煙跑得蹤影不見。
“就想去看看,爲什麼不肯消停。”
王爲含糊其辭。
縱算面對張方,目前紅玉所他唯一的哥們,有些事也是絕對不能胡開口的。
“能消停嗎?兒子馬上就要槍斃了……我看啊,總要等單曉天墳頭長草了,才肯消停下去!”
王爲一愣,隨即問道:“墳頭長草,你覺得單曉天會被斃掉?”
“那肯定啊,這還用問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再說,中院這不已經判了死刑嗎?”
“那還得二審呢,還有死刑複覈程序。”
王爲記得很清楚,這個案子二審確實是改判死緩了,單曉天因而留下一條命,等到了昭雪那一天。只不過,天南高院二審爲什麼要將一個看上去鐵證如山的殺人案改判爲死緩,槍下留人,“反面教材宣講”卻並沒有說清楚原因。
王爲猜測,應該是高院也覺得這個案子有些蹊蹺,證據不是非常齊全。
最重要的一個疑點就是,被害人是被掐死的,但在的脖子上卻沒有采集到單曉天的指紋。
當時辦案民警將這一點歸結於單曉天隔著枕巾掐死了徐麗。
然而單曉天自己抵死不認,口供出現數次反覆。一會兒說是自己掐死了徐麗,一會兒又堅決不承認,說自己只是打了徐麗一下,看暈過去,馬上就跑了,絕沒有掐死。
這種口供的反覆,一直到正式開庭的時候,也沒有最終確定下來。
在法庭上,單曉天當場翻供,拒不承認自己掐死了徐麗!
至於爲什麼出現這種反覆的形,王爲心知肚明,每個有辦案經驗的基層民警都心知肚明。九十年代,文明執法可沒有深人心,可以說不時候還只是停留在上,很落到實。
而且命案歷來是最重視,分局重案中隊市局重案大隊,名義上是負責在全區全市都有重大影響的刑事案件,其實主要就是負責命案。
一般來說,“命案必破”也是局領導向市領導表決心時比較喜歡說的一句話。
很鏗鏘有力,很提氣!
但作爲一個資深刑警,王爲卻非常清楚,“命案必破”這句話,在邏輯上是有問題的。刑偵工作其實是很科學的,不但要遵循一定的規律,而且還講究個運氣。
理論上,沒有什麼案子是一定能破的。
迄今爲止,全國各地任何一個公安局都有懸案。
命案同樣不例外。
命案必破,往往就會造“一錯再錯”的悲劇。
在另一個時空,王爲回來之前,全國正掀起一平反冤案的熱,其中大部分被平反的冤案都是“命案”,也從另一個側面驗證了“命案必破”這句話在邏輯上的不通。
“三二九殺人案”最終的驚天逆轉,就是明證。
一個在作案現場到留下指紋痕跡的犯罪分子,獨獨在掐死被害人的時候要用枕巾包裹對方的脖子,爲的是不留下指紋。
這樣的理由實在是欠通。
也可能正是由於這個疑點的存在,天南高院二審的時候,才留了餘地,改判單曉天死刑,緩期兩年執行,沒有直接把他斃了。
否則,就算後來真兇付出水面,也於事無補了。
只不過,王爲既然回來了,就沒理由讓這個案子拖到六年後才真相大白。
而且,似乎還有一點,是王爲先前沒有設想到位的。
那就是,在這個時空,單曉天不一定還有那種好運氣,在二審的時候被改判爲死緩,並且在六年後獲釋。
這一點,是張方提醒他的。
“死刑複覈?切,到哪裡他都是死路一條。我就沒看出他有半點活命的機會!”
張方很不屑地說道。
王爲心中一。
是啊,因爲蝴蝶效應,這個時空的一切,和另一個時空是不是還會完全吻合?
萬一,二審直接維持原判,並且通過了死刑複覈呢?
王爲記得很清楚,九十年代,部分案子的死刑複覈權,是由最高法下放給了各省高院的,爲的是加快效率,從重從嚴打擊嚴重刑事犯罪。直到二十一世紀頭十年的中葉之後,這個死刑複覈權才被最高法重新收了回去。
類似“三二九殺人案”這種案子的死刑複覈權,目前就在各省高院手裡。
也就是說,一旦天南高院二審維持原判,單曉天就死定了。
高院自己判的死刑,複覈不通過的可能極小。
“走!”
王爲三口兩口完碗裡的飯菜,手一抹就站起來。
“哎哎,真去啊?”
張方直接愣住了。
這不自找麻煩嗎?
張方完全想不通,王爲有哪一點要去見單曉天老媽的理由。
“你幹嘛去?這個事跟你有屁的關係啊……”
眼見王爲已經往外走,張方也委實無奈,只好丟下碗,趕慢趕地跟了上來,滿心不爽地罵道。
簡直了!
大家要不是哥們,他張方理都不理這個瘋子。
“鑰匙!”
王爲一句話都不和他囉嗦,直接出了手。
張方那個破幸福托,這段時間差不多了王爲的專車,王爲用得比張方自己還多。張方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公家給報銷油錢就行。
王爲用車,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公事。
上下班騎的還是自己的破二手自行車。
“哎,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就不給你鑰匙,不陪你去……”
張方裡嘀咕著,卻不自地掏出了托車鑰匙,到了王爲手裡。
這傢伙的格其實和李民主有幾分相似,很霸道,一起搭檔雖然時間不長,張方卻已經養了“唯馬首是瞻”的習慣。
不管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習慣一旦養,就不好改。
發機的轟鳴聲中,破托屁揚起一嗆鼻的煙塵,衝出了派出所院子,引得很多正在吃飯的人愕然對視,不知這兩個傢伙又發什麼瘋。
王爲之所以在另一個時空被稱爲“王二愣子”,絕不是空來風,從他騎車的架勢就能看得出來。
一個心理年齡四十幾歲的半老傢伙,騎個破托還飆車!
“哎,你慢點,我這車要壞了,你得賠!”
坐在後座上的張方不得不咬著牙在他耳邊提醒他。
其實張方是有點害怕了。
這速度,要是出個車禍,他倆鐵定都得代了。
張三哥活得滿滋潤的,一點都不想死。
當然,這種怕死的話,張方是絕對不會說出口來的。
王爲理都不理他,破托一路狂飆,很快就衝進了老街。
在西城這邊,老街是一個泛指的概念,範圍相對廣闊,原先的紅玉鎮現在的紅玉街道辦事,所轄的城區部分,也是老街的一部分。
高抗或者說單曉天的家,離紅玉派出所並不遠。
那是真正的老街,既沒有經過改造也還沒有開始治理,糟糟的,水泥路面早已開裂,破敗不堪,坑窪不平,托車簡直是一路扭著秧歌過去的。
王爲基本也沒怎麼減速。
中午,還熱著,街面上沒幾個人。
“就這就這,前邊不遠了……”
進一污水橫流的小巷子,張方了起來。
不在家裡吃飯的街坊都探出頭來看這臺橫衝直撞的破托車,看到托車上兩個青皮後生,大多都出了厭憎的神。
顯然,王警被人當街混混了。
對這些眼神,王爲毫不在意,直接甩在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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