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陣,臉上笑容忽然一收,寒聲說道:“當初,騫落到他的手裡,算是咱們張家倒黴,被他抓住了把柄,咱們張家也不能做什麼。但這一次,他算是犯到了我的手裡,這才只是開始而已,咱們還有得鬥!”
“本豈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哼,還小心他的手段?本倒是要讓他見見我的手段!”
此人名爲張明玉,便是秦州張家這些年來出過的最爲傑出的一個子弟,有進士功名,在鞏昌府擔任推。
他今年剛剛不之年,他的仕途遠遠沒有走到盡頭,無論是他,還是張家,都對他的仕途非常看好。
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做的底氣之所在。
回到秦州之後,聞安臣直奔州衙而去,在州衙之中見到了黎澄,聞安臣把今日的事向黎澄說了一遍,而後沉聲道:“張家不是有個人在鞏昌府服做推嗎?我估計這幾日應該是那位推大人回鄉省心,而正在那田莊之中住著,若是沒有他拿主意,若是沒有他在背後撐腰的話,那些家丁斷斷不敢如此。”
“我猜測,他此時正在那田莊之中。”
黎澄聽完他說的話,然大怒,狠狠的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鼠輩敢爾!”
“清丈土地,何等重要之大事!他竟敢如此行事,簡直就是找死!”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大人,您也不必生太大的氣,何必跟一個死人生氣呢?”
黎澄一聽,眼睛一,眉頭微微一挑,道:“你這話是怎麼個意思?”
聞安臣笑道:“屬下的意思是,那位推大人當真是愚蠢之極,本看不清楚當前局勢,竟然就敢如此行事。他今日這般做,或許是因爲當初屬下破了張騫那件案子,讓他們張家死了人,也丟了人,在秦州面掃地。又或許,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家中被瞞的土地被清丈出來而已。但無論如何,他今日這麼做那就是取死有道!”
他繼續道:“現下朝廷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對首輔大人非常支持,是對反對清丈土地之人毫不客氣,所以屬下認爲,咱們對這件事,表現得激烈一些,不妨下手狠辣一些。”
“你的意思是?”黎澄沉聲問道。
“屬下的意思是,大人您立刻寫奏章,彈劾他!請朝廷對他予以嚴懲。”
黎澄有些遲疑道:“可是你今日也沒有見到他,你也不能確定他到底在不在田莊之中,若是他狡辯稱只是張家所爲,而與他沒有關係呢?”
“卻是無妨。”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現在朝廷對於敢於反對清丈土地之人的打擊,乃是不余余力的,向來是有殺錯無放過。大人您就上奏彈劾他就行,甭管他在不在秦州,有沒有指使這件事。既然他被牽扯進這件事來了,既然張家切切實實的把這個事兒給做了,那麼他就逃不了!”
“現在唯一可慮的就是,這位姓張的推大人,在鞏昌府中有多大的勢力,在陝西布政使司中,你是不是也有勢力?大人您這封奏章,會不會中途被人攔截下來?甚或是發生什麼意外。”
聞安臣沉聲道。
黎澄微微一笑,很是豪氣地擺擺手,高聲道:“這個就不用擔心了,你放心就好,我當了這麼多年,也不是白當的,若是連他一個小小的一府推也鬥不過,那也不用活了,你放心就是,我這奏章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聞安臣點點頭,笑道:“那屬下就放心了。”
黎澄點點頭,又問道:“那接下來你想怎麼做,是再去張家繼續清丈土地,還是先越過張家?”
聞安臣笑道:“當然是要先越過張家了,屬下回去之後,就會讓人放出消息,言道大人您已經上了奏摺準備彈劾張家。”
“張家一聽這個消息,無論是他家裡的人,還是背後的那位張大推,只怕都會慌了神兒。說不定,明天那位張大推就會主見我呢!”
“但是,這一次可不一樣了,哪怕是他求著屬下,請屬下去他家清丈土地,屬下也都不會去了,這就爲時晚矣。屬下一定就不清查他家的土地,一定要等到旨意下來再說。就是要造一個既定事實,那就是張家確實不配合清丈土地,而且還打傷府中人。”
“然後屬下會在張家堡鎮繼續清查其他家土地,張家這個可以延後,哪怕是秦州土地都清查完了再清查張家的,也是一樣,這個倒是並不會耽誤清丈土地的進度。”
黎澄聞言點點頭:“好,如此甚好,聞安臣,你做事,我很放心。”
聞安臣笑道:“大人您謬讚了。”
從州衙回來,聞安臣便回了家,這些日子他都一直在外清丈土地,很有回家的機會,這一次也是趕巧,正好回家看一看。回到家中,一番溫存不提,晚上吃完晚飯,趙長寧忽然對聞安臣道:“聞安臣,你前一段時間不是給了我一本《洗冤集錄》嗎?讓我看一遍抄一遍嗎?我已經整整抄了十遍了。”
“什麼?抄了10遍了?”
聞安臣聞言,不由得非常驚詫,挑了挑眉頭,問道:“你當真是抄了十遍嗎?”
趙長寧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這還有假,我騙你做什麼?”
聞安臣笑道:“既然已經抄了十遍,那麼想必對裡面的東西都是記得清清楚楚了?”
趙長寧揚了揚下,很是驕傲道:“你問就是。”
聞安臣笑了笑,便開始提問。
果然,趙長寧沒有撒謊,竟然將洗冤集錄中每一都是記得清清楚楚,聞安臣在裡面挑了三四十問,都是回答的跟書中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差錯。
聞安臣笑道:“看來你這段日子真是用了心的。”
趙長寧揚了揚小下:“那是當然!”
“不過啊,也不要驕傲自滿。”
聞安臣笑道:“現下你只是把這些東西背下來了,背下來,自然是有用的,但就算是全部背下來,也並不就意味著這東西是你的了。你還要學會運用才行!”
“這些日子我忙著清丈土地,不在州衙之中,有些東西也沒法兒教你。這樣吧,有個法子很是不錯,你明日去刑房之後,就鞠效忠說,把過去那些年間比較大的兇殺案子
的卷宗都調出來,就說是我說的。”
“把這些卷宗調出來之後,你每一個卷宗都要細細的看,然後每一個案子你都要將前因後果全部再重新理一遍,將案發現場還原,將驗報告看得仔細,然後把這每個案子都做一個總結。到時候本是要提問你的!”
“你若是能把幾十個案子都這麼細細的過一遍,用自己的想法去看,用自己的想法去總結梳理,等這些都弄完之後,你的長進就會很大。”
趙長寧脆生生的答應下來:“好,我明日就去找鞠效忠。”
聞安臣笑了笑沒再說話。
第二日,聞安臣又一次回到了張家堡鎮。
而此時,秦州城裡裡外外,有一個消息已已經傳得滿天飛,說是秦州典史聞大人,去張家堡鎮清丈土地,要去張家的田莊之中丈量土地,結果被張家家丁一陣暴打,據說連聞大人都被打傷了。
得到消息之後,知州黎澄大人,大爲驚怒,立刻要上奏章彈劾張家,彈劾那位鞏昌府的張推爲禍鄉里,不配合朝廷清丈土地,毆打府中人。
這傳言有鼻子有眼兒的,由不得人不相信。
其實傳言中說的大部分也都是真的,只不過,是對事實略微加了一些誇張和加工而已。
比如說聞安臣就沒有被打傷,但在這傳言之中,這位典史大人可是被打得非常慘,據說都見了。
這個傳言,自然是聞安臣讓人放出去的,也只有他纔有這種力量可以讓一個傳言在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就傳遍秦州城外。
聞安臣之所以讓人放出這個謠言,目的有兩個,第一是向張家施,聞安臣向張家施,並不是想讓張家改變什麼,畢竟此時最不願意張家改變的,其實就是聞安臣。聞安臣就是要讓張家維持現狀,就是要坐實他們毆打府中人,不配合朝廷清丈土地政策這個罪名。若是張家想要改變,聞安臣還不樂意呢!
這會兒就算是張家哭著喊著讓聞安臣去他們家裡清丈土地,並積極配合,聞安臣也是不會去的。聞安臣就是要在張家頭上結結實實的安上這個罪名,翻不過來!
他這段日子都不會去張家,會一直等到朝廷的旨意下來爲止!
聞安臣之所以把這個消息放出來,要驚張家,其實他的目的就是想得到一個辱張家的機會!
而他的第二個目的,則是警告其他人。
聞安臣已經可以預料得到,這一次張家做出這等事,打了府中人並且不配合清丈土地,而府竟然也確實不再去張家清丈土地之後,說不定,就會有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比如說秦州城中一些一直在觀的士紳大戶富商——這會兒說不定心中也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
他們就會想了:“既然張家能這麼做,我爲什麼就不能這麼做?”
“既然府在張家面前這麼弱,我爲什麼就不能試著跟府抗衡一下?”
而聞安臣放出這個消息,用實際行告訴他們,府不是在張家面前弱,只是不想跟張家玩兒小的,要玩兒,就玩兒一把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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