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侯夫人彎腰躬，不卑不地道：“娘娘，這話並非是臣婦來勸娘娘的。”

“你這是何意？”太後瞇起眼，冷聲質問。

“娘娘，這是滿朝勳貴們的意思。”

“可笑！”太後輕嗤出聲，“皇家的事，何時到他們來管了？哀家才是皇帝名正言順的母親！皇帝封後不封後，該是哀家了算！”

好不容易從淑妃坐到今日的位置，掌得後宮大權，還未從中盡，又哪裏肯讓旁人來分權？

盡管心中知曉，滿朝勳貴文武幹涉皇帝後宮的事，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從前惠帝便是如此，今兒聽了這個的話，納了位貴人，明兒聽了那個的話，納了位昭儀……

那時也隻是個妃嬪，自然沒有話語權。

可如今都是太後了！

又豈有盡聽他們之理？

安侯夫人垂下頭，低聲道：“娘娘，今日是勳貴們，明日便是朝中文武了。”

“哀家豈會怕了他們？”

“太後娘娘，您得為您的娘家考慮。”

一句話，太後便泄了火氣。

麵有不甘，抬手了歪了的釵環，冷聲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們親自來同哀家。安侯夫人，你回去吧。”

罷，太後皺了皺眉，那眉間的皺紋幾乎能夾死一隻蚊子。

原以為這安侯夫人是個聰明的，原來卻是個話不中聽的！既如此，那還讓進宮來陪著什麽話？趕滾了，免得瞧了心煩。

安侯夫人也不生氣，起便告退，帶著丫鬟款款行出了永安宮。

隻是前腳剛出去，後腳便有宮進門來，躬道：“娘娘，越王殿下前來向娘娘請安。”

太後麵上火氣剎那消失無蹤，反倒多了幾分。

輕嗤道：“他還知道來向本宮請安？讓他進來吧。”

“是。”

先帝在時，當時的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後正得寵，卻始終誕不下皇子。偌大皇宮，竟隻有蕭弋一位皇子。惠帝見脈凋敝，心下也焦灼不已。之後便請了一位聲名赫赫的道士到宮中。

那道士，蕭弋生下來弱多病，因而寒之氣頗重，於是他讓惠帝過繼一個孩子，認作皇子，讓這個孩子為皇宮帶來氣，衝走寒氣，自然便可子嗣盈。

於是惠帝便挑選了藩王之子，蕭正廷，認作皇子。

蕭正廷便也稱先帝為父皇，淑妃為母妃。

隻是皇子是認了，但到惠帝死時，他都再無脈誕生。

而惠帝去後，蕭正廷便也得封越王，照樣出皇宮，隔三差五來向太後請安。

比較起皇上與太後的關係，蕭正廷與太後倒如一對親母子。

宮引著越王進門來。

便見一個穿著紫袍，頭戴玉冠，形高大的英俊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人還未至，他便先拱手拜了拜，口中道：“兒臣見過母後。”

男子走到近前，抬起頭來，便見生得英眉鼻，一雙桃花眼，流出點點真切之。

永安宮中的宮們瞧見他的模樣，都悄悄紅了臉。

越王比皇上更年長，形也更康健。越王又常出永安宮，宮們常常在旁邊瞧著，自然免不了心。

“免禮，起吧。”太後上雖然是如此，但麵上卻不見一溫和之，道：“這些日子越王殿下在忙什麽？倒是將哀家拋到腦後去了。”

“兒臣哪裏敢，兒臣也想著為母後分憂，因而前些日子，便跟著一並去尋那岷澤縣的子去了……隻是李大人先了一步。兒臣幫不上母後的忙，這才無奈而返。誰想回到宮中，還遭母後如此斥責。”

太後麵上這才有了笑意：“這趟渾水，左右也不到你去趟。”

“知道母後心疼兒臣。”蕭正廷又拜了拜。

“罷了，不此事。”太後斂起笑容，正道：“你可知如今京中是個什麽景？今日安侯夫人進宮來，竟然勸哀家鬆口，早日為皇帝和那個傻兒，舉行封後大典！”

“傻兒？”蕭正廷卻是被這兩個字勾走了心思。

太後出厭煩的表，道：“不錯，李吉從岷澤縣帶回來的那個子，是個傻子。”

蕭正廷點了下頭，正道：“兒臣也有聽京中傳聞……”

“他們都什麽了？”太後迫不及待地問道。

在深宮，縱使手中握權，到底及不到前堂去。前頭是個什麽景，便隻能靠蕭正廷來獲知。

蕭正廷滿的錢權地位，都是一手給的，自然，比較起旁人，也更為信任蕭正廷。

“兒臣便不學給母後聽了。”蕭正廷攤手一笑，隨即卻是肅道：“不過兒臣也想勸母後，早日為皇上舉行封後大典。”

太後如今聽見“封後大典”四字，便覺得氣上湧。

厲聲斥道：“你莫不是瘋了？竟也來勸哀家？那是個什麽人？那是個傻子！一個傻子行了大典，哀家如何自？”

蕭正廷無奈地道：“母後重的是麵子，可如今真正重要的是權利。”

“那就更不能舉行了。”太後道，“一旦舉行，他便有了親政的藉口。”

蕭正廷搖頭道：“大臣們也是這麽想的。”

“什麽意思？”

“他們都是這樣想的，但他們之中，讀書人居多，更有世家出的貴族。他們要臉麵，要清高之名。他們盼著皇上不親政，但他們不會去，不會去做。他們選擇……讓您來您來做。您不攔，那本就理所應當，他們雖然心下失，但也不會如何。”

太後總算轉過了那道彎兒，喃喃道：“但哀家若是去了，去做了，攔下了封後大典。那他們在前朝盡權利地位，黑鍋卻得哀家來背。曆史會如何寫哀家？寫哀家了朝綱？……”

太後越念叨越火起，一掌拍在桌案上，順勢更掃掉了茶壺和桌案上的擺件。

“一群混賬東西！財狼虎豹！他們想得倒！”

蕭正廷這才出了笑容，他抬頭著太後，問：“如今，母後還不願舉行封後嗎？”

太後麵上尷尬、憤怒、不甘糾結在一起，低頭理了理手上的甲套，半晌之後，才抬起頭道：“你的是，哀家不該隻想著這點麵子，而要考慮得更長遠。”

蕭正廷點頭，臉上笑容更大，道：“正是這個理。就算皇上如願親政，屆時先頭疼的是滿朝的大臣，他們自會互相牽製，皇上要奪權，還遠得很呢……”

太後他染，麵上神總算輕鬆了些，道：“也是。何況……以蕭弋的子骨，又能活多久呢？衝喜？一個傻兒來衝喜。哀家是不信的。”

“今日來向母後請安，便不談這些掃興的事了。”

“嗯，你陪哀家玩玩牌罷。”

“是。”

永安宮中這才褪去了暴怒的氣息，轉而多了幾分快活氣。

宮們跪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們低著頭，卻不時悄悄抬頭朝越王打量過去。

越王殿下真是厲害，三言兩語便熄滅了太後的怒火，還能將太後逗得重新高興起來。們這些宮人倒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蕭正廷在永安宮中陪著待了一個時辰，便以“不便久留宮中”為藉口，退下了。

他常在宮中出，對宮中路線頗為悉，自然不必永安宮的人送他出去。

蕭正廷帶著一個廝獨自走在道上。

他問廝：“太後將那個岷澤縣的子，已經送到皇上邊去了？”

廝點頭：“是送去了，都是前些時候的事了。”

蕭正廷麵上的溫和笑容退了個幹淨，他淡淡道：“走吧，咱們去向皇上請個安，也好瞧瞧皇上的病，可有好轉。”

“畢竟，掛念龍，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他著著，出了一點極淡的笑容，轉瞬便沒了。

這廂燕喜堂上下得了令，是可以陪著楊姑娘在外行走了。

春紗和全子狠狠鬆了一口氣。

全子笑道：“瞧我了什麽，我就皇上心中應當是有姑娘一個位置的。那日劉嬤嬤回去，必然就報給了皇上聽，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恩典。”

春紗也一改了之前的鬱氣，神清氣爽起來，笑著道：“不如今兒便帶著姑娘出去走走吧，總憋在屋子裏，姑娘會憋壞的。”

燕喜堂中的宮人一合計，便決定由春紗、全子，還有另外一名宮、一名太監，陪著楊幺兒在養心殿附近走一走。

楊幺兒這會兒還靠在榻上，懶洋洋地盯著榻上的畫兒昏昏睡呢。

春紗等人將扶將起來，換了月白。因為不必去見什麽人的緣故，便沒有為楊幺兒梳起發髻，釵環首飾也都沒有戴。

春紗跪地為楊幺兒穿好了鞋，那鞋麵上繡著月宮玉兔的圖案，漂亮得很。

春紗站起，打量著楊幺兒的模樣，道：“姑娘腳下踩的鞋子，應該畫月亮。將月亮踩在腳底下，便是仙子下凡了。”

“應當踩桂枝才是。”

“踩玉兔也是一樣的……”

幾人嘰嘰喳喳了幾句，然後才滿眼驚歎地送著楊幺兒出門去了。

春紗在宮中呆的時間久些，便在前頭領路。

他們怕累壞了姑娘，便都刻意放慢了腳步。

上回楊幺兒宮的時候，邊跟著的都是永安宮的人，他們麵孔陌生不，且俱都神冷漠，也不管楊幺兒能不能跟得上。那時楊幺兒自然也沒興致去瞧旁邊的景。

這回就不同了，這回同宮人們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因著步子走得實在太慢，楊幺兒便扭頭隨意打量起周圍了。

越是往前走，楊幺兒便不自覺張開了。

這裏真大啊……

比家裏要大很多很多……

“那兒有花。”春紗突然出聲，“奴婢去摘給姑娘吧。”

他們見過上回楊幺兒玩野花的模樣，便以為楊幺兒十分喜歡花兒。

“唔。”楊幺兒可有可無地點著頭，視線卻是被那高牆外的穹牽走了。

那邊的，是金的。

真好看。

這會兒正當夕西下的時候，餘暉在穹移，披落下來，落到了楊幺兒的上。

春紗摘了枝白的花兒，走回到楊幺兒的邊。

“姑娘這樣真好看。”盯著楊幺兒如披金的模樣，呆呆地道。

楊幺兒可不管什麽好看不好看，隻出手，接過了那枝花兒。

春紗笑道：“姑娘，該在發間才好看呢。”

但楊幺兒卻隻是舉著那枝花，仰頭瞧對著瞧。

這樣金也就跟著灑在那花兒上了。

真好看。

楊幺兒了，覺得肚子了。

昨日吃的那個白白的團子，尖尖上綴著一點、一點金，就像現在的一樣。

春紗哪裏知道楊幺兒在想什麽，著楊幺兒，喃喃道：“這樣也好看……姑娘拿著花兒，著花兒，都好看。”

蕭正廷帶著廝拐過一條路來，落眼中的便恰好是這樣一幕。

——如有神，墮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