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扶著楊幺兒往外走的時候，院子裏頭突然出了一陣陣哭聲,將楊幺兒嚇得晃了晃,差點一個跟頭摔下去。

劉嬤嬤忙扶住，臭著臉道：“誰出的餿主意？讓他們跟這兒一塊兒號？”

蓮桂笑道：“誰咱們講究一個哭嫁呢？哭得響亮些,才明姑娘在家裏時如何寵、如何珍貴。別人家姑娘都有的待遇，怎能咱們姑娘沒有？”

劉嬤嬤倒也顧不上,與那些個哭起來震響的下人們置氣了。

掃視一圈兒院子,道：“這可怎麽是好？誰背咱們姑娘出門呢？這個才是最最要的！若是沒了這個，那才要姑娘丟臉了。”

楊幺兒這會兒被冠得眼暈暈，哪裏知曉什麽丟臉不丟臉。

那點子張與僵,都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眾人就這麽扶著，聽著一路哭聲,出了院子。

劉嬤嬤先前怕摔跤,直到此時才捧著蓋頭給罩上。

那蓋頭上繡龍纏的紋路，材質厚重,四角又墜著穗子,一蓋到楊幺兒的頭上,便失了視線。

視線一失，其他五也跟著關閉了。那些聲音似乎都離遠去了,跌跌撞撞地走著，哪怕有人扶著，也走得極為艱難,好似一條路上,就剩下一個人在走似的。

“先等一等,不能再往前走了。”楊幺兒約聽見劉嬤嬤道。

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一陣暖風襲來，有什麽著了，一雙手反過來攬住了的腰背，將往那個方向帶去。

楊幺兒這才覺得，消失的漸漸回來了一些。

本能地攀住對方，稀裏糊塗地想……這是背……於是俯趴了上去。

覺得自己格外的沉，但對方的手攬住的腰，輕鬆將背了起來。周圍人都屏息沒有出聲，隻約聽見有人喊了兩句什麽話。乖乖趴伏在對方的背上，也不敢，更不敢長了脖子去聽旁人在什麽話。

怕自己來去，將人趴下了。

這樣就沒有人背了，又得自己走，好像自己獨自走在見不到邊際的地方一樣。

失了五，這會兒瞧不見、聽不清，也嗅不出味道。

唯一能覺到的，便是對方溫熱的脖頸。的指尖不慎到的時候，對方的便明顯僵了一瞬。

楊幺兒想收回手。

可覺得這樣挨著舒服些，一顆心都不再跟著晃了，慢吞吞地就歸了位。

對方到底是沒什麽的。

他背著走過長長的回廊、亭臺，走過三道門。如此方才到了楊宅的正廳。

正廳使者早已站立多時，廳已擺下香案。見楊幺兒出來，取出冊文，準備宣讀。

“姑娘得跪下行禮。”劉嬤嬤低聲道。

但背著的人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楊幺兒便隻好木呆呆地繼續待著了。

廳中低垂下目，輕咳一聲，便立即宣讀了冊文，而後再宣讀寶文，再授寶予楊幺兒。

待宣讀完，那便一躬，十分尊敬地道：“娘娘請。”

楊幺兒遮著蓋頭，勉勉強強地抬起了手臂，接了過來。眾人瞧見還尚在人的背上，如此姿勢怪異。但誰也沒有發笑。

下人這時便背著，再往外行去。

又走過了好似長長的一段路，才行至了楊宅大門前。

楊宅外，此時已停下車輿，林立太監宮、宮廷樂人、禮與羽林軍等。李家早早出了大，給楊幺兒添的妝，這會兒便也跟在了長長的隊伍之後。

倒真可延出十裏外去。

他將放了車輿之中，似乎還順手給理了理歪了的蓋頭。

隨即便奏起大樂。

車輿，車帷上繡著的五隻金凰，便也隨風而舞。

廂除卻便再無旁人。

劉嬤嬤等人是絕無可能與同乘的，們都隻能行在車駕旁。

楊幺兒便忍不住悄悄掀起了蓋頭的一角，攥著蓋頭上的穗兒，從厚重的窗帷往外看去，楊宅門外原來跪滿了人，他們恭送著離去，口中低聲哭泣，與樂聲混雜在一起。好似一麵是珍重不舍，一麵是歡喜地。

楊幺兒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便隻怔怔瞧著。

又再瞧。

卻怎麽也尋不到那個像是背了出門的人。

好似剛才那人是從夢裏出來的一般。

又扭頭朝後看去，便見隊伍綿延，一眼怎麽也不到頭。

楊幺兒便不再看了。

摳著掌心的耳墜，開始打量車輿之中的擺設。

有靠枕，有毯子，有手爐，還有一張桌案，桌案上放了一隻香爐，爐中燃著淡淡的香，好聞極了。

角落裏更擺了一個模樣怪異的壺，外頭雕著漂亮的紋路，把手更鑲著一顆寶石。

車裏還有什麽？

楊幺兒忍不住手四下了，從桌案底下出來了一個匣子。

翻開匣子蓋兒，就見底下擺著五點心，還有葵花籽。再蹲下，往裏頭，又出來一個匣子，打開一瞧，裏頭放著兩隻玉碗，上頭用蓋子扣住，扣得的。楊幺兒掀開扣兒，再拿開蓋子，便見裏頭盛的是兩碗清水，還冒著一點溫熱的氣兒。

夠這樣吃上一路了。

楊幺兒這會兒卻隻覺得累，哪裏還覺得。

打了兩個嗬欠，便靠著枕頭，長了胳膊兒，憩起來。

車是行得極慢的，不知不覺便真睡了過去。這樣也是舒服的，嫁人原來不難的，楊幺兒迷迷糊糊地想。

而這時候，三品以下員都已經等在午門外，二品以上員則候於長信門外，準備著奉迎皇後。

不管他們往日心頭如何作想，今日都得行足了禮，見著皇後，畢恭畢敬行大禮方可。

車輿不知行了有多久，終於至午門。

此時眾臣奉迎，鳴鼓敲鍾，再長信門。換輦。

睡得迷迷糊糊的楊幺兒，這才人扶了下去，轉而坐上了輦。輦無加蓋，如此眾臣都可瞧見的形，以此彰顯皇後威儀。

楊幺兒形纖細，但俗話，人靠裝，那袍上，層疊幾件，倒是將的形撐了起來。兼之素來言，行止都有仙宮風，倒還真有些唬人。

眾臣見，心中都不由劃過一疑。

不是是個傻兒嗎？

還是打那山野來的傻兒。

怎麽倒有這般氣質？全程竟是不慌也不。

難不是皇上為避免出差錯，壞了大婚典禮，於是便悄悄地換了個人，替新後舉行大典，左右蓋上蓋頭，誰也是瞧不出來的。

他們哪裏知曉，那樣厚的蓋頭遮住了臉，楊幺兒連路都看不清，又哪裏會知道麵前有多人奉迎，而這些人上穿的服，又代表著幾品，他們比岷澤縣的員要厲害多，隨意拿一個放到岷澤縣去，都足夠岷澤縣的縣嚇得跪地匍匐了。

而這些人這會兒還得衝行禮呢。

因為無知自然便無畏。

於是楊幺兒懵懵懂懂地，被牽引了太廟中。

這時斜裏出來一隻手，抓住了的手腕。

楊幺兒驚得僵住了，連收回手都忘記了。

“跟著朕。”他道。也許是見了懵懂又僵的模樣，他的聲音還帶了笑意。

是皇上。

驚褪去，楊幺兒乖乖任由他抓住了，跟著他往裏走。

蕭弋抓著的手腕沒有鬆開。

滿朝文武此時俱都留在殿外，不敢行進門來，自然也沒瞧見這般作。

主婚高聲唱禮，楊幺兒一句也沒聽清。

於是蕭弋抓著行禮作揖，便跟著呆呆行禮作揖。

待行完禮，蕭弋突地低聲問：“你知道這是做什麽嗎？”

“唔？”楊幺兒抬頭去瞧他，但抬到一半，又發覺自己蓋著蓋頭呢，哪裏瞧得見呢。

“拜見祖先，告訴他們，你做了朕的妻子，做了大晉的皇後。如此祖先便會護佑你，便再無人可撼你的位置了。懂嗎？”

楊幺兒隻聽了個大概，便搖了搖頭。

蕭弋瞧不見蓋頭底下的樣子，隻瞧得見裹著蓋頭搖頭的樣子，實在有些好笑。

他忽然有些迫切想要掀開來，瞧瞧底下是個什麽表了。

但他還是沒有掀。

他並非恪守規矩的人，隻是此時，總覺得先掀開來，似乎便了些什麽。

既是大婚，便該一步一步都做到最好才是。

“走罷。”他道。

出了太廟，二人同乘龍輦，朝坤寧宮而去。

滿朝文武在其後行拜禮，恭送。

楊幺兒與蕭弋挨在一坐下了。

有這樣的時候，一時間還不大適應。

蕭弋還抓著的手腕，他的手指輕輕挲著的手腕，低聲道：“來時的路上吃東西了嗎？”

楊幺兒搖頭。

“怎麽不吃？”

“怕……要出恭，嬤嬤，不好。”

蕭弋攥著手腕的手指了，他無奈道：“車輿上不是備了一隻壺嗎？你若要方便，尋它就是了。”

楊幺兒微微瞪大眼。

“……上頭，寶石。”

蕭弋無奈。

早知如此，便該挑個醜些的，便知道那是做什麽用的了。

“那你做什麽了？莫不是枯坐過來的？”

“睡了……”楊幺兒語氣裏倒是不見半分赧，順便還道了一句：“睡著，舒服。”

蕭弋：“……”

行吧。

蕭弋突然到掌心一。

“這又是什麽？”

“嬤嬤，要戴。”

蕭弋勾開的手指，瞥見了裏頭躺著的耳飾。耳飾漂亮。

但更漂亮的是的手……

白皙中帶著一點緋。

像是在引人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