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是在一個雪夜進城的,他並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沈三爺。
這場雪是傍晚的時候就開始下的,雪花紛紛揚揚,連蔓兒在離開張氏的屋子的時候,連守信還在嘆這場雪下的好,瑞雪兆年。連蔓兒當時並沒有說什麼,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臨窗的炕上向外張,忽然想到了沈六。
府城這裡下著這樣大的雪,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是怎樣的。沈六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回府城的路上。不知道,沈六那裡有沒有下雪。
臨睡的時候,連蔓兒還在心裡想著這件事。寒冬行路本來就苦,希沈六一路平順,不要有什麼風雪。
這場雪,即便是下的時間長一些,明天也差不多就該停了。連蔓兒躺在被窩裡,暗暗地計算著,等沈六回來的時候,積雪也差不多能清掃乾淨了。
懷著這樣的念頭,連蔓兒沉了夢鄉。
半夜,睡的正香的連蔓兒是被張氏醒的。連蔓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屋裡已經亮起了燈燭,張氏穿戴的整整齊齊地站在炕前。
連蔓兒就嚇了一跳。
“娘,出啥事了?”連蔓兒的第一個念頭,是家裡出了事。這也怪不得會這麼想。自從在三十里營子一家人搬進了新宅院,就有了自己的房間。之後,邊又有了丫頭伺候。晚間,一家人都是各自睡下,張氏極到的房間裡來。
即便是有什麼事,也都有外面屋裡值夜的丫頭在,本就用不著張氏。
張氏半夜到的屋裡來,醒,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沒出啥事,你別害怕。”張氏忙就道。“趕起來,穿裳,……六爺來了。”
張氏一邊讓連蔓兒起來,一邊已經跟吉祥、如意兩個忙著端溫水讓連蔓兒洗漱,拿裳、首飾過來,讓連蔓兒穿戴。
連蔓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本就沒有醒。
“娘。你說啥那?”連蔓兒就試探著道,“六爺怎麼會來?這個時候,他估計最快也還在河間府的地界,離著咱們遼東府的地界還遠那。再說了。這三更半夜,他就不歇歇。就算不歇,也沒有一回來,半夜就上咱們家來的。”
“就你道理多,還不趕的那。”張氏拉著連蔓兒起來,數落道,“這個事我還能哄你。說實話,我也不大相信,可六爺就在咱們前廳坐著那。你爹、你哥和小七都起來了。在前廳陪著,你趕收拾好了,咱好過去。”
這個時候,連蔓兒已經大概清醒了,也終於聽明白了張氏的話。就算再意想不到,但是張氏不會在這件事上騙,這一點是肯定的。
“六爺真回來了!”連蔓兒趕忙坐起來。眼睛也一下子睜大了,睡意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回來了。”張氏臉上的表就和了起來,“是在路上接到了沈三爺的信,知道咱們這邊出了那件事,他沒日沒夜騎著快馬趕回來的。”
“這纔剛進城,家也沒回,就上咱家來了。趕收拾了,我帶你上前頭看看去。……雖說不大合規矩。那也講不了了。六爺掛著心,這麼急著趕回來,就是心裡放不下,得親眼看見你沒事,他才能安心。”
連蔓兒配合著張氏、吉祥、如意,手腳機械地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張氏,一邊幫連蔓兒拾掇,一邊裡就沒停,絮絮地說著。
“在我,這也是沒想到的事。?六爺真是沒的說,換了別的人,都做不到這樣。……這是真把你放在心裡頭了,重的人啊。”
“出了這麼件事,這兩天我這心裡頭一直就不大自在。錢玉嬋因爲啥那麼嫉恨你,還不就是因爲沈家這個門第,還有六爺……六爺太招人了。我這兩天一宿一宿的睡不著,怕你以後再遇上這樣的事。要這麼著,還不如咱另外挑一戶一般點兒的人家,一般點兒的人。”
張氏確實是這麼想的,雖然沈三、秦太太等人,甚至連蔓兒也告訴,錢玉嬋這件事是特例。雖說大戶人家比不得小門小戶的單純,但也不至於到都是錢玉嬋。沈三和秦太太甚至還以們自爲例,說們都過的好好的,連蔓兒絕不會比們差,讓張氏儘管放心。
“不過,六爺這麼一來,我的心……,哎,命中註定,六爺能這樣,咱再想這想那,怕這怕那的,那就對不起人家了。……娘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人這一輩子啊,最要的是有這麼一個真心的人。”
“我跟你爹這麼些年,那麼多苦我都過來,我也沒咋跟誰抱怨過,還不就是因爲你爹這個人!”
沈六的突然歸來,對張氏的很大。此刻,對著自己的閨,還有閨邊兩個心腹的丫頭,張氏也沒什麼顧忌,將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連蔓兒一直都沒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很快,在張氏帶著兩個丫頭的幫助下,連蔓兒就收拾好了。幾個人就朝外走,吉祥將一件帶雪帽的大紅羽緞的貂裘大氅給連蔓兒披上了,又從旁邊一個小丫頭手裡接過一把傘來。
“外面,雪還下著?”連蔓兒就問了一句。這個時候,整個後院都點起了燈,但是因爲落著窗簾,連蔓兒並不知道外面的形如何了。
“下著那,一直就沒停。”吉祥忙就稟報道,“姑娘,剛纔婢子出去,就咱們院子裡的積雪就快沒過小了。”
“六爺路上過來,比府城裡的風雪還大。是頂著風雪過來的。”張氏就嘆息了一聲道。
寒冬季節,從京城往府城的路,多爲頂風,這個,連蔓兒也是知道的。
幾個人走出門口,站在廊下,連蔓兒看著眼前一片銀白的世界,鵝般飄飛的雪片。就稍微頓了頓。吉祥立刻就爲連蔓兒張起了傘,善喜還遞過來一個大的袖筒,讓連蔓兒暖手,裡面還揣了個剛添了新碳的手爐。
“這個天。出門在外的人,可真遭罪。”張氏又嘆了一句,“娘沒出過啥遠門,自己也沒遭過這個罪,可娘知道,人家不容易。”
院子裡,早有服侍的下人打掃出了道路,連蔓兒和張氏在衆丫頭簇擁下,就向前院走來。
從打張氏告訴連蔓兒。沈六來了之後,連蔓兒就一直很安靜。表面上看去,這個時候的連蔓兒甚至有些發呆。但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心緒是如何的不平靜。
不僅是張氏沒有想到,自己也沒有想到,沈六本來的行程就已經安排的十分湊了。如今。得知出事的消息,竟然晝夜不停,冒著這樣的風雪連夜趕了回來。而且,進城來,就直接到家來了。
張氏說的那些話,連蔓兒也都聽了進去。不用張氏說,也知道,沈六這麼做。裡面是包含了怎樣的重視和意。
沈三爺並不是辦事不牢靠的人,他寫信過去,一定已經告訴了沈六平安無恙。沈六更是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將軍,遇事的穩重和鎮定沒什麼人能和他相比。沈六是絕對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聲的人。
而在明知無恙的況下,還這樣急匆匆地趕回,卻和他的穩重、鎮定大相徑庭。而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讓連蔓兒不能不爲之心。
從後院到前廳,路途並不遠,連蔓兒走的也不慢,但卻想了很多。從和沈六初次相識的一點一滴,似乎都又回到了的眼前。和沈六相識時間算久的,但真正兩人相的時間卻的可憐。
雖然如此,沈六帶給的驚喜卻毫不。相識的時間越久,沈六就有越多的優點展在面前,對於沈六對的這份深,也就有了更深刻的會。
沈六對,總是比期待的、所預想的要多那麼一點點。而這一點點不斷的累積相加,就如同滴水匯聚而河流,最後眼前看到的,竟是一片汪洋大海。
連蔓兒不由得想到那句話,深如海。
連蔓兒走過穿堂,又略停了停腳步,著燈火通明的前廳,前廳窗上人影瞳瞳。在想,如果,一開始,沈六就直接向展現出如斯的深,那麼會怎樣。也許,會害怕,會覺得難以負擔,總之不會是像現在這樣。
沈六的這份,是這樣一點一滴、慢慢的滲進的心田的。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
一個他喜歡的人,以喜歡的方式,比在幻想中最大期待的,還要深刻地著。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欣喜的那。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
連蔓兒想,這個人,這份深,或許就是此生最的收穫。
這麼想著,連蔓兒的角不由得漾起一笑意。風雪似乎離遠去,周圍的一切聲音也消失了。整個世界裡,只有那個窗上的人影,那人的說話聲。連蔓兒擡起腳步,快步向著燈火通明的前廳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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