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婆子進大牢,是被衙役連推帶搡,拿鐵鏈子鎖進去的。
出來的時候,是狄秀才三拜九叩行大禮陪了罪,再由師爺陪著安府尹,一路陪笑送出來的。
狄秀才扶著轎子,恭恭敬敬將聶婆子送回家,在聶婆子家門口,親手了張他親自寫的況說明。
一大張說明,字大,寫的長。
先是仔細認真的說明了他家僕婦是如何生了不治之癥,聶婆子如何醫者仁心,他是怎麼一時糊塗誤會了聶婆子,又是怎麼人蠱,昧了良心誣告聶婆子的,最後深刻自責,真誠陪禮。
一篇文章寫的真意切,很有文采。
說明抄了三份,一份在聶婆子家門口,另外兩份,在狄秀才自己家大門外,和府衙的八字牆上。
將聶婆子送回家,狄家又請了鑼鼓隊,敲鑼打鼓圍淮城一圈,替聶婆子洗冤正名。
聶婆子歇了一天,就趕著新買的輜車和兩頭青驢,出發去巡查四府一十六縣的遞鋪和派送鋪去了。
李桑趕回建樂城,讓人把狄秀才那份說明印了一厚摞,吩咐螞蚱拿著,站到四海通達速遞鋪對面,見人就給。
……………………
顧晞拎著螞蚱發的那張說明,直衝進明安宮。
“你看看!連這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真當我是擺設麼!”顧晞將說明拍到長案上,接著啪啪的拍案子。
“你在我這兒發脾氣有什麼用?這是什麼?怎麼回事?”顧瑾無語的看著啪啪拍桌子的顧晞。
“這個聶婆子,是李姑娘剛選中的管事。
這個狄秀才,四海通達在淮的管事封安蠱,以這件事誣告,想要聶婆子的命。你看看,這寫的清清楚楚!
要不是李姑娘過去的快,聶婆子就要死在四海通達手裡了!這太過份了!”顧晞又一掌拍在長案上。
“李姑娘找你了?”顧瑾一目十行看完,將那份說明放到長案上。
“沒有,讓人在四海通達門口散這張告書,我就把葉茂明過來問了。
去淮府前,找守真要了葉茂明過去幫忙。”顧晞一臉忿忿。
“這種說不清楚的事兒,是怎麼辨明的?”顧瑾皺眉問道。
“說是往府衙遞了張狀紙,狀告姓狄的年不過四十有子納妾,還有縣學考試三次不過一次告病,還有件認保出錯的事兒。”顧晞的聲音和怒氣一起往下落。
顧瑾呆了一瞬,失笑出聲,“還真是件件都是錯。
既然站在四海通達門口發這個,你確實得有所表示,不過在我這兒發脾氣沒用,你要是真有氣,就去找永平侯,別在我這兒拍桌子,桌子都讓你拍壞了。”
顧瑾將那張說明拍給顧晞。
“能發多大的脾氣?”顧晞頓時揚起了眉。
“別太過份就行。”顧瑾出笑容,“這一場立太子鬧的,皇上也不大高興。”
“我知道了。”顧晞抓過那張說明,大步而去。
……………………
幾天之後,四海通達馬行街總號,就關了門。
四海通達關門當天,李桑來王壯,讓他把無爲線給他早就挑中的副手,和黑馬、小陸子一起,啓程趕往揚州,要開拓第二條線路了。
……………………
送走王壯,李桑上董叔安和林建木,和兩家印坊裡雕板上等幾位老師父,在董家印刷作坊裡,商量那份朝報,以及那份晚報,要怎麼樣才能印的最清晰最漂亮。
李桑以那一摞賀年拜做樣本,只管提要求。
雕板上等各工序上的老師父們絞盡腦兒商量怎麼樣才能做出來。
董叔安掐著手指頭,擰著眉掐算要是這樣,得加幾個工,那樣的話,又得添幾個人,算掐的的愁眉鎖。
林建木抱著個算盤,打的噼裡啪啦響,照這麼做,這一張小報,得多錢才能印出來?得賣多錢才能回本。
李桑提完要求,留下一大堆難題,拍拍手走了。
順風速遞鋪裡,如意已經過來了四五趟了。
黑馬在的時候,如意來找李桑,只要見到黑馬,黑馬必定一管到底,帶著如意,非得找到他家老大不可。
可黑馬和小陸子一起,被他家老大打發去揚州了,鋪子裡只有大常在。
如意問大常:李姑娘在不在,就倆字:不在,問哪兒去了,字兒倒是不:老大走前沒待去哪兒。可跟那倆字沒啥分別。
如意只好多跑幾趟。
跑到第五趟,總算上李桑了。
“李姑娘!”如意暗暗鬆了一口氣,再找不到李姑娘,他這差使就沒法待了!
“大常說你來了四五趟了,出什麼事兒了?”李桑放下杯子問道。
“沒出什麼事兒,我們爺明天陪公主出城賞春,問李姑娘得不得空兒,要是得空兒,我們爺說請姑娘也一起出城賞春。”如意忙陪笑道。
“文先生也去嗎?”李桑眉梢微挑。
“是。”如意明瞭的看了眼李桑。
“好。明天什麼時辰?到哪裡?我先去等著,你們世子和公主的車駕都太講究了,不自在。”李桑爽快的笑應道。
“陳州門外梁園,姑娘午正前到就行。”
李桑笑應了,接著道:“你是個忙人,下次再像這樣找不到我,給大常留個話就行,或是寫幾行字留在鋪子裡。”
“不忙不忙,多謝姑娘諒,都是爺親自待的差使。”如意笑謝了。
他們世子爺待的差使,讓別人傳話,除非他不想在世子爺邊侍候了。
……………………
第二天,李桑剛到鋪子裡,潘定邦的小廝聽喜直奔進來,給李桑見了禮,眉開眼笑道:“這一趟不是我們七爺的差使,是我們三爺從我們七爺那裡借了我走這一趟。”
李桑差點讓他給繞暈了。
“我們三爺說,想跟李大當家說幾句話兒,不知李大當家可得空兒,若是得空,就請李大當家去一趟工部,我們三爺在我們七爺那兒等大當家說話兒。”
“走吧。”李桑站起來示意聽喜。
這會兒離午正還早得很,再說,潘定邦這位三哥,可不是潘定邦,他找,肯定不是可有可無的閒事。
“瞧你這容煥發的樣子,是因爲你們三爺使喚你了?”李桑出了鋪子,看著聽喜笑問道。
“我們三爺,探花郎!學問好得很!”看起來,聽喜相當崇拜他們家三爺。
“咦!你們七爺不是說,你們三爺這探花郎,是皇上看他長的好看,纔給他的?說他學問一般得很?”李桑高挑著眉,一臉驚訝道。
“我們七爺跟我們十一舅爺一樣,雖說學問有點兒一般,眼可高得很,就是狀元,也不放眼裡的。”聽喜說完,嘿了一聲。
“你們七爺眼是好,看來你眼也不錯。
你當初,怎麼沒到你們三爺邊侍候?”李桑一幅沒話找話的模樣。
“瞧大當家說的,好像到哪位爺邊侍候,能由著我挑一樣。
唉,就是由著我挑,我也去不了。
我們三爺邊的小廝,照我阿爹的話說,個個都能考個生出來。
三爺邊的小廝,心眼也好使,一個個,聰明得不得了。
至於我,我是我們相爺經了眼,挑到我們七爺邊侍候的。
我們相爺說我:心眼不多不,正正好夠在我們七爺邊侍候。”聽喜語若連珠。
跟他家七爺一樣,他也非常喜歡跟李大當家說話兒。
“你跟你們七爺,是主僕相得的。”李桑認真嚴肅的評價了一句。
“那可是!我可是我們相爺經眼挑中的。”聽喜頗爲驕傲。
“你們三爺之後,就是你們七爺了,那你們三爺也沒多大吧?”李桑東一句西一句。
“我們三爺比我們七爺足足大了一呢!”聽喜豎著倆手指搖了搖。“我們大爺,二爺和三爺差的不多,我們三爺今年三十四了,大爺今年四十二。
在我們三爺後頭,我們老夫人生了位姑娘,剛滿一週歲,一病沒了。
在這位姑娘之前,我們相爺和老夫人生了三子一,都好好兒的,從來沒傷過孩子。
說是那位姑娘生得又極好,聰明得不得了,這一傷,我們老夫人心疼極了,就病倒了,一病就是好些年,病重的時候,說是我們相爺連棺槨都備下了,病好的時候,也是病著。
後來,說是我們老夫人一診脈,說是又懷上了,我們老夫人這病,就好了,後來,就生了我們七爺。
我阿爹說……我阿爹是跟在相爺邊侍候的。
我阿爹說,我們七爺小時候,相爺最疼我們七爺,說是我們七爺救了老夫人。
不過到後來,我們相爺就不說這話了。
我到我們七爺邊侍候的時候,常聽我們相爺和我們老夫人說:我們七爺,是專程來讓他們知道知道,這爲人父母的艱難。”
李桑一路聽一路笑。
潘相四子一。
一出了名的賢惠能幹,現隨夫在任上。
四個兒子,前面三個,老三探花出,老大進士出,就老二有點兒憾,是個同進士,三個兒子都極能幹,長子如今已經是從三品了。
原本是出了名的教子有方,直到有了這個小兒子。
潘定邦家學淵博,從小兒名家環繞,聽說他認識的頭一個字,是他三哥這位探花教的,啓蒙的先生是位翰林,他三個哥和他爹,都親自教過他。
可他連個生都沒能考出來。
讀書不行,心眼也不夠用,幹啥啥不行。
讓潘相充分會到了什麼束手無措,什麼無能爲力,知道了子孫不才淨惹事兒,是個什麼滋味兒。
潘定邦的到來,完善和滿了潘相的人生。
兩個人說著閒話,很快就進了工部。
潘定邦那兩間小屋,從裡到外,充滿了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氣味兒。
潘定邦正襟危坐在靠門的扶手椅上,嚴肅著一張臉,看到李桑進來,規規矩矩站起來,規規矩矩拱手介紹,“這位是家兄,行三,這位就是李大當家。”
李桑斜瞥著潘定邦,衝他眨了下眼,才和潘定江拱手笑道:“三公子。”
“不敢當,大當家的稱我印川就是。”潘定江拱手欠。
“三爺。”李桑再拱手。
“你們說話,我去看幾本帳。”潘定邦規規矩矩的打了招呼,出門去看帳。
“大當家的請喝茶。”小廝奉了茶上來,潘定江笑讓。
“多謝。”李桑端起茶抿了口,放下,看著潘定江。
“請大當家的過來,是那份新聞朝報的事兒。”潘定江開門見山。
李桑眉梢微挑,笑著示意潘定江接著說。
“大當家的收攏了新聞朝報,大爺和世子爺把這件事給了家父,家父斟酌再三,請了大爺示下,將這件事,到了我這裡。”
頓了頓,潘定江笑著解釋道:“我現主理進上的奏摺這一塊,也在進奏院擔一份職責。
家父轉告過大爺的意思,我又專程去見過一趟大爺,請了示下。
大爺的意思,這份新聞朝報的事兒,眼下不宜大張旗鼓。
也是因爲這個,家父纔將這事兒,到我這裡。”
潘定江解釋的詳盡而仔細。
李桑欠,表示懂了,“三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
“不敢當吩咐二字。”潘定江欠還禮,“這樁差使,得先和大當家的說說話,這是我接到這份差使,想到的頭一件事,也是大爺的吩咐。
怎麼做小報的生意,以及怎麼做生意,我一無所知。
大爺的意思,文章由我來寫,別的,請大當家作主。
家父也是這個意思。”
“好!”李桑聽的仔細,答的爽快。
“大當家真是爽快。”潘定江眉梢微挑,意外而笑,“那大當家看,這頭一步,咱們該怎麼走?”
“下一份進奏院報什麼時候出來?”李桑笑問道。
“已經送到家父那裡,最多十天,雕板就能送進淮府。”潘定江答的清楚明白。
“有能提前放出來的文章嗎?”
“都能。”潘定江攤手而笑。
“有要的員任命嗎?特別是關於無爲府一線的。”
“有,一位漕司調任,一位縣令誤判人命,革職押解進京,縣令之職,另委他人,就這個?”潘定江揚眉問道。
李桑點頭,“要是來得及,明天先把這個放出去。後天再放一篇出去,大後天再一篇,一直放到進奏院報派送出去。
最好都是和地方吏職責相關的政令文章,早一天知道,比晚一天知道,能便當一二的那種。”
“我懂了。我一會兒就寫,午時前後,就能寫好。送到順風速遞鋪裡?”潘定江笑容愉快。
這位李大當家爽快直接,看來是個極好的夥伴。
這於他的差使,事半功倍。
“封好,我要是不在,給大常。或是老左,都行。”李桑笑應,站起來,和潘定江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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